如果說嚴荀有什麽後悔瞬間的話,他最後悔就是飛行機甲撞過去的時候,手軟了一下,沒有開啟自毀模式。
否則此刻也不至於被顧重陽拿槍堵在房屋後面,周圍一片斷壁殘垣,是一家不知何時廢棄的廠房。
嚴荀降落在林子的邊緣,落地後就被一槍打中右臂,連回頭都來及,立馬一路躲避跑進了這間廠房。
他沒想到顧重陽居然先一步跳傘了,心裡簡直日了狗,懷疑系統是不是在故意搞他。
媽的,他跳下來的時候,也沒有播報周圍有人啊。
他躲在牆壁後面,扯下襯衣下擺緊緊地扎住傷口。
子.彈刁鑽地穿透肩膀,鮮血已經浸透了半個手臂。
嚴荀調試了一下步.槍,還有二十發子.彈,聽起來像是綽綽有余,然而這種槍的穩定性不高,通俗來說也就是不容易瞄準。
相比顧重陽的專門配槍,完全有可能將他一擊爆頭。
不過就剛才顧重陽從背後打他肩膀的小人行徑來看,他不準備輕易喊game over。
距離他所在位置的七、八十米處,顧重陽同樣靠坐在牆壁之下。
他並沒有嚴荀預想的要好,左腿在跳傘時掛到了螺旋槳,很難快速行走。
但他連一個簡易固定都沒給自己綁上,喘著氣笑道:“嚴荀,你要和我對槍了?”
兩人間隔不遠,只需用不大的聲音,雙方都能聽得見。
嚴荀仰頭抵住牆壁,緩緩地拉動保險栓。
“還記得以前校射擊比賽,我每次都輸給你。”顧重陽的聲音有點不穩,帶著諷刺,“不是我贏不了你,而是伯父不讓。他每次都說,你要讓著點阿荀,畢竟以後要一起共事的,抬頭不見低頭見。”
嚴荀冷笑了一聲:“現在還想著給你那位伯父洗白,你也是夠忠心耿耿的。”
顧重陽慢悠悠地裝好子.彈,可惜地說:“哦,你已經知道了啊,那我就不能讓你活著走出這裡了。”
嚴荀剛要說話,忽然看見對面二樓的窗戶人影閃動,方卓探出了個頭來。
他所在的牆壁就在二樓下面,兩人視線接觸後,方卓朝他比劃了個動作。
嚴荀神色一凜,隨即出言挑釁道:“誰活不下去還不一定呢,來,跟我說說,你那伯父是怎樣每天虐待你的。我記得最慘的一次,我母親生日晚宴,你和我打了一架,回去被罰跪祠堂五天?”
“看來他也沒有多疼你嘛,畢竟不是親生父親。”嚴荀說著,往邊緣挪了挪,露出一片衣角。
也不知道是那一句話,成功地激怒了顧重陽,他剛挪動一下,就被砰砰砰三發連射。
“我靠!”嚴荀果斷閃開,卻還是被磚瓦打中了頭,險些被子.彈擦傷。
但這一下他也徹底確認了顧重陽的方位,就在他身後四十五度。
“看不出來,嚴主席嘴還挺欠。”顧重陽的聲音冷了下來,打完後回到原地,“不過你還多說幾句吧,恐怕這是我們最後一次敘舊了。”
嚴荀趁著他沒有露頭,掂量了一下窗口的位置,尋思怎麽救方卓。
可下一秒,窗戶裡垂下來一根細長的繩子,那是降落傘上的帶子。
嚴荀愣住了,這和剛才說好的不一樣啊?
方卓拖著摔得遍體鱗傷的身軀,探頭對他比劃,做口型道:“快,快把槍給我。”
嚴荀:“……”
他一旦上戰場就離不開槍,永遠不會讓自己出於赤手空拳的被動狀態。他以為剛才方卓的意思是讓他找機會救自己,然後兩人聯手乾掉顧重陽,但好像,哪裡溝通不到位……
“十年前我就想這麽幹了,把嚴主席逼到窮途末路,真是出乎我意料的有趣呢。”顧重陽再次拉動保險栓。
方卓急了,揮動手臂無聲道:“快點!來不及了!”
嚴荀隻得硬著頭皮,把槍綁在了繩子上。
在顧重陽回頭之前,方卓使出吃奶的力氣拽動繩子,把槍拉了上去。
就在他剛好收槍的瞬間,顧重陽扭頭往嚴荀藏身的地方開了五、六槍。
頭頂的塵土紛紛落下,嚴荀連帶把方卓的家人也罵了一遍。
真他媽的操.蛋,他還是第一次這麽被動,只能讓人拿槍指著,這感覺真的太不爽了。
也不知道方卓這小子射擊課合格沒有,萬一他受傷了手抖瞄不準,那豈不是兩人都要交代在這兒了。
顧重陽紅了眼睛,深吸一口氣,索性站起身完全暴露了自己,向他走了過來。
“如果沒有你,他是不是就不會一心復仇,是不是就不會讓我活在仇恨裡。”他仿佛已經神志不正常,不知在胡言亂語些什麽。
嚴荀剛想找個理由回他,就被鋪天蓋地的槍聲震得趴了下去。
顧重陽一邊走過來,一邊瘋狂掃射他所在的牆壁,整個牆開始搖晃,眼看就要坍塌!
嚴荀忍無可忍,怒吼道:“方卓!我日.你媽!”
下一刻,從頭頂傳來一聲沉悶槍響,是步.槍特有的聲音。
手.槍的射擊瞬間停了下來,牆壁已經是千瘡百孔。
嚴荀心口猛地一空,似乎預感到了什麽。
接下來,二樓窗口再次傳來一連串槍響,方卓沉著地瞄準躺倒在地上的人,一槍又一槍,宣泄著心中的憤恨。
為了那些葬身渺茫宇宙的英魂,也為了這一切,他不知疲倦的射擊,直到嚴荀喊了一聲。
“夠了!停下來!”嚴荀爬起來,衝著窗口喊道,“方卓!”
方卓這才清醒了一些,呼哧呼哧大口喘著氣,踉蹌著扶著窗框站了起來。
嚴荀走出牆壁,面前的屍體已經面目全非,鮮血橫流了整片斷壁,一直流淌到他腳下。
顧重陽睜著眼睛,躺在血泊中渾身抽搐,喉嚨裡發出怪異的聲響。雪白的襯衫完全失去了原有的顏色,常年握槍的修長手指浸在鮮血之中,像一隻斷翅被踩碎的蝴蝶。
他的視線模糊不清,仿佛看見有個少年在對自己微笑,苦惱地抱怨:“哎,又想吃蛋糕了,可是甜食好容易發胖啊。”
“你哪裡胖了,都要瘦沒了,我一隻手就能抱起來。”另一個自己摸了摸他的腦袋,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唯一的陽光。
那是華納那些灰暗冰冷的日子裡,他唯一的光。
從出生起,就活得如同陰溝裡的老鼠,為了保命,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不能相認。
熱淚與熱血混合在一起,緩緩地流淌出眼眶。
如果有下輩子,別再認識我了,師師。
淡淡的白松香信息素的味道在風中散開,被濃重的血腥氣衝的煙消雲散。
那是存在唯一的證明,從此再沒有誰會知道,他曾在世間如此活過。
小少年皺了皺鼻子,說:“你的信息素怎麽和你的人這麽不符?”
“哪裡不符?”
“唔,聞起來很溫柔的樣子。”
“我不溫柔嗎?”
“你?算了吧,你像個冷血動物。”
歡聲笑語在冰冷的空氣中消散,隻留一地狼藉。
嚴荀看著他,皺了皺眉,片刻後自言自語道:“這也是你自作自受,和你相反,我從沒想過會有這一天,即使我們一直互相看不順眼。”
顧重陽的頭失去力氣歪向一邊,露出了脖頸間一條細細的銀鏈,墜子上模糊地刻著一個“宥”字,漸漸被猩紅的血液吞沒。
電光火石之間,嚴荀像是抓住了什麽東西,卻又飛快地消失了。
方卓一瘸一拐地從樓上下來,整個人大汗淋漓。
嚴荀伸手扶了他一下:“沒事吧你?顧重陽扔下來的那個人是你?”
方卓臉色煞白,搖了搖頭道:“我們得立刻回華納,我怕顧梟想借此機會,找理由對陸戰隊不利。”
嚴荀想起來那無辜死去的一百將士,眼神變了變,說:“我先帶你回拜恩治療,其他的你一字不落地告訴我。”
方卓點了點頭,明顯已經是強弩之末。
雖然顧重陽死了,但他帶來的人不是那麽好鏟除的,唐碩派去的人依然被打的落花流水。
說來也奇怪,這些人與其說是國防部的士兵,不如說是顧家培養的死士,一個個全都不認華納,隻認姓顧的。
拜恩軍部醫院。
方卓躺在床上吊著點滴,面前坐著傅思衡。
“大概事情就是這樣,師遠洋現在應該還在飛船上,只是不知道顧重陽死了,那些人會拿他怎麽辦。”他說道。
傅思衡的臉色十分嚇人,尤其是在知道陸戰隊士兵的下場後。方卓小心打量著他,心裡覺得如果顧重陽的屍體此刻在他眼前,他會毫不猶豫地將人大卸八塊。
方卓舔了舔嘴唇,努力安撫他道:“你也別太難過了,回去後君主定會還陸戰隊公道的,顧梟做了這樣的事,肯定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傅思衡沉默地垂著眼眸,病房裡一度陷入安靜。
過了許久,他才動了動嘴唇道:“嚴荀呢?”
方卓尷尬地說:“他說沒臉見你了,回來後就去指揮部了,他說一定會把師遠洋完好無損地帶回來。”
傅思衡沒有說話。
方卓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說道:“對了,我半昏迷的時候,聽見他們說,顧梟不是顧重陽的伯父,而是他生父。可是很奇怪,為什麽放著自己的兒子不認呢,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不妥?”
傅思衡凝神道:“你說是顧梟親手殺了他夫人,他夫人到底是誰?等等,我記得我媽上次說過,和他的夫人是故交。”
“要不,試著聯系元帥夫人看看?”方卓道。
傅思衡擺了擺手:“這裡的通訊早就被切斷了,除了那部聯系顧梟的機器,他們找不到華納的任何人。”
他起身道:“你先休息吧,我去找嚴荀。”
“哎,哎好,你們……不要吵架。”方卓生怕刺激他,放輕聲音道。
傅思衡沒回答,轉身走了出去。
※※※※※※※※※※※※※※※※※※※※
不知道有沒有雙更,能寫完就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