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都交上紙條後,先導片的直播也就截止到這裡了。
但攝影師並沒有立刻收起器械。
女孩子們搬著行李住進來,整個過程,包括她們入住後的瑣碎日常,都會被拍攝成花絮,放在各個平台上。
這也是為她們賺取觀眾、路人喜愛的一種手段。
“今天就搬進來嗎?”有人舉手問。
趙秋贏點頭:“就在今天。”
“那、那怎麽分呢?”
趙秋贏笑了下,林思楓這時候出了聲:“……按今天的紙條。”
一下子眾人驚呼。
啊啊啊今天竟然直接按紙條填寫的分!
早知道……算了。就算早知道,她們也不敢填。A評級的套房固然吸引人,但更重要的還是怎麽在這個節目裡走得更長遠,吸更多的粉,哪怕最後出不了道,多積累幾次,也總能在別的選秀節目裡稱王稱霸了。
眾人心底飛快地劃過各種心思。
然後眼看著宣文接過整理好的名冊,開始念名字。
“入住29層的,江簌、林思楓、丁璿、黎沫兒……”
宣文頓了下,抬起頭,說:“沒有了。”
沒有了?
大家都呆了呆。
竟然只有她們四個填了!
這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又暗暗後悔了一陣。
而宣文和一旁的趙秋贏,以及另外兩個導師,臉上也都劃過了一絲驚異。
他們沒想到謹慎的人這麽多,面對這樣的誘惑,最後還是被扣分的恐懼壓倒了。
趙秋贏的目光飄來飄去,最後還是落在了江簌的身上。
江簌這時候已經和其他人一起,上前接過了29層房間的門卡,包括聲樂室、舞蹈室等等的門卡,也都一並接過了。
她臉上還是沒什麽多余的表情,好像曾經已經不知道多少次,當過TOP了。
趙秋贏覺得自己好像有點看不透眼前的少女。
就像那天,他也想不明白,她為什麽會自己從水裡,一個衝刺,遊了出來……
明明她的眼底還盛著水意,像是剛剛大哭過一場。
可她站在那裡,又滿面都寫著雲淡風輕與那麽一絲漠然的天真了。
“好了,去收拾你們的行李吧。”葉蓮娜拍拍手,發了話。
江簌當先轉身走了,余心妍當然也跟了上去。
“我真的能得D嗎?”她小聲問。
江簌:“嗯。”
余心妍:“哦哦哦,我知道,我得自信對吧?”
江簌認真道:“是,有一句話叫,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可見氣勢在作戰時,是多麽的重要。”
余心妍認同地點點頭。
但隨即又總覺得這段話裡,哪裡不太對勁。
什麽叫作戰時,怎麽還和不要命扯上關系了呢?
余心妍想著想著,又自個兒笑了:“你教了我那麽多,教我怎麽用有效的辦法數拍子,教我怎麽放松身體,教我唱歌的技巧……教得比老師還多。我一定能行!不行的話,不是給你丟臉嗎?”
余心妍自己碎碎念了幾句。
江簌隻默默地聽著,沒有插聲。
她們回到公寓收拾了東西。
公寓裡其他人聞聲而動,不由打開門,紛紛朝她們看了過來。
剛剛的直播,大家都看了。
三金娛樂可是拿了不少鏡頭,明明江簌的話很少,卻偏偏能將鏡頭和彈幕話題,牢牢攥在她們這一邊。
一時間,她們都不知道是該為公司高興,還是嫉妒於江簌怎麽走到哪裡,都一下能出頭?
江簌沒理會她們打量的目光,只和余心妍收東西去了。
倒是萬悅迎上她們,忍不住和她們聊起了程氏如何如何大手筆,聽得其他人羨慕不已。
萬悅也算熬出來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又輪到她們呢?
“走了。”烏晴晴站在門口說。
萬悅一愣,才發現不知不覺聊了半小時了。
“你們這麽快?”
烏晴晴點了點頭。
萬悅掃一眼她的神情,連忙回房間收拾去了。別人她不了解,烏晴晴的確是有本事的。她之前成過團,三金簽她,還多花了點錢。萬悅還想著抱她的大腿,不想得罪她。
萬悅這邊進門,烏晴晴在外面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
她是真心想要拿個A,順利出道的。所以對於拖後腿、混日子的,都不太喜歡。
想到這裡,烏晴晴不由從樓上望下去,江簌和余心妍已經坐在車裡了。
纖弱的少女托著腮,微微倚靠著窗戶。
她那張漂亮的臉上,讓人窺不出一絲欲望,可骨子裡又藏著張狂和驕傲……
“好了。”萬悅匆匆走出來,打斷了烏晴晴的思緒。
一行人這才趕緊出發,回到了大樓,登上電梯。
只不過,從這裡,她們就走入了分岔口。
余心妍在27層走了出去,萬悅和烏晴晴在28層走了出去。
電梯繼續上升。
萬悅盯著電梯面板上,28跳成29,然後才壓下心底隱隱的不甘,轉頭走開了。
這時候攝影師已經跟上了她們。
江簌淡淡一掃自己的新鄰居,微微頷首,算是打過了招呼,然後就進門了。
“好高冷啊。”有人吐了吐舌頭,感歎道。
之所以要多做這個動作,就是為了避免被觀眾指責她話多,到時候觀眾只會覺得,江簌的確太冷了。
林思楓隻笑了下,沒有應聲。
她一米六五,個子高挑,五官俏麗。在微博粉絲已經累積有五百萬了,強過了大部分的八線小明星。
江簌這個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人,對於她來說,實在是毫無基礎,不堪一擊。
林思楓轉頭也進了房間,獨自訓練去了。
努力人設不能崩。
對方見沒人接話,也才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時候房間安裝的攝像頭,開始動了。
住29層的練習生,她們的花絮會被優先放在網絡平台上。等27層,28層的人知道這個隱藏的福利之後,一時間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腸子都悔青了。
誰獲得更多的曝光,那就等於能更先一步獲得觀眾的喜愛。
俗話說,一個人的喜歡,是講究先來後到的。人家前面先喜歡上了,後面哪裡還有喜歡分給她們呢?
萬悅這時候坐在房間裡,沒急著先收拾東西,而是先和其他人一塊兒,登陸網站看花絮。
【林思楓真的太努力了,路人都忍不住要粉了】
【+1,我就喜歡這樣努力上進還有天分的,粉著省心!】
萬悅吸了口氣,心底也生出了幾分畏懼和羨慕嫉妒恨。
林思楓的確太厲害了!
萬悅馬上又跳到了江簌的花絮——
江簌走進門,簡單收拾了下行李。
【她會訓練嗎?】
【我也好奇,以前真的從來沒見過她,根本不了解她都會些什麽,害得我都不知道該不該先下手買股!】
下一秒。
江簌踢掉了腳上的鞋子,表情微微呆了一秒,然後仰躺在床上,打了個滾兒……打了個滾兒?
【哈哈哈她怎麽回事啊?打滾怎麽還停不下來了?】
【像我家貓】
【妹妹年紀小,還不懂得這會兒該幹什麽博好感吧】
【床一定很舒服】
是的,床非常的舒服。
江簌感覺到了那麽一點點的快樂。
這個職業,不錯。
她住過很多地方,最年幼的時候,住過橋洞,墳堆。再後面,住的就是地下室,暗房,和十多個人一起住宿舍。
組織為了將她塑造得更加完美,好讓她將來出任務時,隨時隨地都能融入上流社會而不違和。
他們也會帶她去辨認各種高檔的東西,高檔的床品就是其中一樣……但當時她也只是每個摸一摸,記牢了,就被帶走了。
這還是江簌從小到大,住得最好的一次。
她連續打了二十來個滾兒,充分感受了這張床的寬大和柔軟,然後才慢吞吞地起了身。
這時候江簌的花絮直播間,湧入了更多的觀眾。
除了最前面一批湧進來的,多是對江簌感興趣想粉的外,這一波裡,就摻雜了不少來挑刺,看新鮮的了……
【無語,填了A又不好好努力,就打算來混一天,明天就回老家嗎】
【確實……隔壁還在拉伸下腰呢】
【隔壁的隔壁在練舞】
【她幹嘛去?】
江簌拉開冰箱門,取出了水果,洗乾淨,坐在那裡慢慢吃,悠哉得不成樣子。
【???她真的放棄了?】
【我踏馬服了】
【彈幕戾氣這麽大幹什麽?每次播個綜藝,一開彈幕我就要倒胃口。】
【+1,妹妹挺可愛的啊,一顆一顆慢慢往嘴裡塞葡萄,看得我都想吃了】
【她可能更適合去做吃播……】
彈幕裡吵了個不可開交。
因為隔著網線匿名的原因,大家把所有的情緒都宣泄在這裡了。
江簌沒看見,萬悅卻看了個清楚。
就在周圍人正羨慕不已的時候,萬悅淡淡出聲:“其實花絮搶先播出來,也不一定是好事啊。我看29層樓的攝像頭,好像是24小時無間斷開啟的。等於隨時隨地都被網民盯著。一旦有不足的地方,就立刻會被挑出來……”
其他人怔了下,隨即露出了畏懼之色:“是哦,這樣壓力會很大吧。咱們先適應一下再說。”
而盯著江簌花絮直播間的,當然不止萬悅。
還有嚴禹成和公司總監。
總監歎了不知道多少遍氣了:“咱們當初就說找個花瓶擺在那裡就行了,沒想到還真就是個花瓶,這也不夠伶俐啊……”
總監發愁地翻了翻手機,心說難道還是只能按原計劃嗎?
嚴禹成皺了下眉:“哪裡不伶俐?”
他話剛說完,那頭江簌將一頭微卷蓬松的長發扎起,抬手脫下了外套。
少女微微低下頭,所有人都能看得見,那一截雪白的後頸,那一抹白,和那漂亮的頸部曲線,不輕不重地撥動著每一個人的心。
哎等等……
嚴禹成眼皮一跳,一手捂住屏幕,一手飛快地拿起電話聽筒。
沒人和她說過,房間裡也裝了攝像頭,24小時拍攝嗎?!
趙秋贏這會兒也驚得手機差點飛出去了。
他從坐上保姆車,就開始看江簌的花絮直播了,看到有人謾罵、嘲諷的時候,他皺了下眉。等看到江簌扎頭髮脫外套的時候,趙秋贏的呼吸一窒。
“回去!”
“不,不是……馬上給節目組打電話!他們沒有通知到江簌,江簌不知道房間裡有攝像頭!”趙秋贏飛快地說。
同時他的目光忍不住,又一次落回到了屏幕上。
彈幕也是哭笑不得。
【妹妹心太大了】
當然也有罵她故意博出位的。
前後其實不到半分鍾,江簌突然頓住了。
江簌的耳朵尖微微動了下,這在鏡頭下幾不可見。
她穿著白色長裙,緩緩走近了一面牆,然後抬起頭——
鏡頭一下黑了。
所有人什麽都看不見了。
【???】
【節目組緊急切斷信號了吧】
【不是,我怎麽好像看見她輕松跳上了沙發,伸出了手去抓攝像頭……她手腕好細】
【?你看錯了吧】
趙秋贏頓了頓,低聲道:“……不用了。”
嚴禹成也緩緩放下了手裡的聽筒。是他看花眼了嗎?他竟然看見纖弱的少女跳了起來,面無表情地輕松地摘下了攝像頭。
看錯了吧。
嚴禹成心想。
車裡,經紀人弄不明白趙秋贏為什麽對江簌這麽關注。
“就因為您上次差一點救了她?這不還差一點呢嗎?您跟她前後加起來,兩句話都沒說到吧。”經紀人說。
經紀人其實也悄悄松了口氣。
他生怕那女孩兒不識趣,靠著那天一面之情,扒拉著趙秋贏不放。趙秋贏現在事業正鼎盛,可不能出岔子。
現在好一點的是,在鏡頭面前,那女孩兒對趙秋贏說個喜歡,都說得勉勉強強……
趙秋贏:“她出挑。”
他語氣溫和地反問經紀人:“我作為導師,不應該關注這些嗎?”
經紀人語塞,於是不再說了。
趙秋贏閉上了眼,靠著椅背不再說話,也沒有再看直播間了。
只是他的腦中,卻好像揮之不去了那一幕。
連同之前她從水裡爬起來時的模樣,她推門走到他面前做自我介紹時的模樣,它們一起像幻燈片一樣,在他腦中來回播放。
人家說猶抱琵琶半遮面。
看見一點兒,卻始終窺不得全貌,才是最勾人的。
就像剛才戛然而止的畫面。
雖然大家只看見她低頭,扎頭髮,脫外套,露出一截脖頸。但就這麽一點兒,就牢牢扎根在一些人心頭了。
嚴禹成緩緩吐出一口氣,關上屏幕:“走了。”
總監:“啊?您這就下班了?”
嚴禹成:“嗯。”
他腦中突然湧現了一個特別奇怪的想法。
他竟然覺得,在攝像頭裡,被網絡上各色人肆意點評的江簌,很像是他,像是剛回到京市,剛進入嚴家的他……
可她也一定是不在意這些東西的,她柔弱卻固守自我。
他們是一類人啊。
這個念頭從腦中升起的那一刻,嚴禹成按了按胸口,有種莫名的興奮。
……
一片高檔別墅區內。
有一棟別墅佔地面積寬廣,孤零零地坐落在那裡,被幾個私人花園擁簇起來,仿佛是這裡的王。
而此時別墅裡,幾個傭人正瑟縮地和面前的男人匯報道:“江小姐消失好久了……”
男人坐在沙發上,俊美的面容大半隱入了昏暗之中。
“為什麽現在才說?”
“她離家也不是第一次了,您以前不住這兒的時候,她經常會往外跑……這次我們也以為,也以為,過幾天就會回來。”
有個女傭急急出聲:“我後來從新聞上看見她了,她好像,好像跳河了。……不過又自己爬起來了,然後去了醫院。其它消息就不知道了。”
“她今年多少歲了?”他隨口問。
“十九了。”
男人頓了下,語氣沉沉地道:“原來還超過了一年……”
傭人心說,是啊,哪有您這樣的,一資助,把人資助到成年了不說,還白養了一年的呢?
“扶不起的阿鬥,停了她的卡。我又不是她爹。”男人冷冰冰地說完,然後就沒再提這位江小姐了。
之後男人又接了個電話。
那頭熱切地邀請他到微光現場視察。
男人不耐煩地說:“你覺得我有這個時間嗎?”
那頭頓了頓,尷尬又畏懼地彎下了腰,哪怕明知道那頭的男人根本看不見。
是他媽誰說的,程先生特別喜歡年輕女孩子的?
他還想著讓程先生來看一眼呢!
男人掛斷電話,揉了揉額角,上樓休息了。
他已經失眠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