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清晨六點,窗外濛濛亮，街上的路燈還亮著，絨花積在屋頂,屋內靜謐一片。

一隻手從被子伸向床頭摸索，很快被另一隻捉回去，男人嗓音低啞沉靜：“再睡十分鐘。”

謝初鴻無奈：“我昨天已經遲了。”

“那就繼續遲。 ”

“今天有實習生報導，再遲我飯碗就沒了。”謝初鴻赤條條推開人找到眼鏡戴上。

暖黃的夜燈照在他身上,週什一大半邊身子隨著他的動作裸露在外,不情不願抓過枕頭墊到身下：“沒了就沒了，早不想你上了。”

謝初鴻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套著襯衫哼笑：“我不上班是你付房租,還是你付水電費，無業遊民哪來的底氣。”

剛剛裸辭的周總理直氣壯：“正好收拾收拾回港市過年，去你家啃老。”

“還敢回我家？不怕我爸今年也不讓你進門嗎。”謝初鴻近來被他賴床鬧得穿衣速度很快,沒兩刻便扣好襯衫夾開始套外褲。

週什一倚在床頭，視線就沒從他腿上挪開過：“不讓我進門就綁架他兒子,首先穿襯衫夾操一頓。”

謝初鴻戴好戒指、腕錶，建議誠懇：“不然還是出去隨便找個班上吧,腦子都閒壞了。”

“我也不是完全沒工作。”

“你什麼工作，一千字五百塊稿費的工作嗎。”謝初鴻拉開厚重的遮光窗簾，“你最好把稿子趕緊交了,不然你不回消息,被催的是我。”

窗外銀裝素裹，大朵大朵的絨花還從天上往下掉，短短一夜就能在花叢、屋頂找准位置,高樓林立,一幢挨著一幢像鋪好奶油的蛋糕房,只有寬敞的道路是乾淨的。

謝初鴻翻著衣領喃喃：“北方下雪不管看幾次都覺得神奇。”

週什一已經挑好領帶來到身後,渾身上下只有一條睡褲鬆鬆垮垮在腰間掛著：“今天早點下班吧，給你做好吃的。或者我去接你。”

“別接了，感覺也會晚。”

屋裡暖氣很足，燈光將兩人的身影投在落地窗上，嵌進外面昏昏沉沉的早色。

週什一圈著人認認真真打領帶，臂膀上流暢的肌肉線條很漂亮：“你們所是要倒閉了嗎，沒別的人幹活了，你連實習帶轉正也才三年。”

“都忙，新人更忙。所里合夥人每天加班到凌晨，早上五點還起來鍛煉，我天天陪你睡滿五個小時已經是奇蹟了。”謝初鴻理著袖扣哂笑，“有了實習生應該會輕鬆點。”

週什一眉頭鬆了點，就說怎麼這個時候招人：“新來的實習生是給你配的啊，英語沒問題嗎？”

“還沒來得及看簡歷，不過國外本碩連讀，本科實習經歷就在魔術圈，工作強度跟英語應該都沒問題。”

“那不是跟你差不多。”週什一勉強自己接受，“行吧，一瘋瘋一窩。”

謝初鴻當年就是因為英語好到一騎絕塵，才在大三的時候幹贏一票精英，被紅圈所破格錄用。

完整休息的天數，週什一扳著指頭都能數出來。週末根本不存在，二十四小時全天待機，上次他們只是七夕出去看了場電影沒回消息，謝初鴻的手機就被他上司打爆了。

打了一年下手，又掛著實習生的名分讀了兩年研，雖然一直沒有正式工的名分，但實際薪資待遇是實打實的，早在周什一還忙著奮鬥期末的時候，謝初鴻小金庫就存了不少。

今年律所一等到他研究生畢業，就把名分坐實了，生怕苗苗被人挖走，入職即升職，加薪、配實習生都一起辦了。

他這愛人年紀輕輕，履歷已經相當離譜。

雖然都是拿命換的。

謝初鴻推著人從窗邊走開：“不要磨嘰了，我等下有個語音會，蔬菜三明治打包我路上吃。”

週什一立馬投降去廚房。

他近來廚藝之精湛，和他前段時間決定裸辭一樣，跟謝初鴻找不到氣口的工作強度分不開。

通常謝初鴻洗漱、準備出門的工夫，他就能弄出一份相當漂亮的早餐和午餐，大多食材是前一天晚上準備好的。

週什一捧著飯盒從廚房出來，剛準備報報菜名，就听耳邊的工作電話已經開始，謝初鴻甚至還沒完全從衛生間出來，戴著藍牙耳機無奈沖他咧了咧唇。

週什一了然合上欲說話的嘴，默默裝好飯盒回房間捯飭自己。

兩人從家裡正式出來，外面天也才剛亮。

謝初鴻坐在副駕駛一邊翻手裡的文件，一邊對耳機那頭叨叨英語，安全帶都是周什一幫著系的，忙得不可開交。

他們租房其實離律所很近，開車就十幾分鐘，但現在路上已經開始堵，提前出門也只能勉強錯開八點早高峰的最高峰。

週什一已經對兩人這樣從出門，到上班也說不上一句話的狀態習以為常。

“幸虧有你送。”

是謝初鴻掛完通話說的第一句。

好歹今天沒一通電話直接打到律所門口，週什一朝他歪了下臉：“傍大款，就要有傍大款的樣子。”

謝初鴻掃了一眼紅燈時間，大方親上去。

週什一：“快把三明治吃了，不然放你走了，又給我留到中午。”

這人不吃飯當神仙的屬性已經被他摸了個透徹，從高中就是這樣，到現在也一直沒變過。以前他自己點外賣，人家送到樓下，他都能忙忘了取，現在給他準備好帶過去，也還需要周什一每天按點發消息提醒。

謝初鴻老老實實照辦。一口朝著兩片生菜葉子下去，又是芝士、雞蛋，又是肉鬆、培根，光看都讓人很有食慾：“以前吃你下的面就該想到了，你做飯是真的有天賦。”

紅燈還有十秒。

週什一握著方向盤笑了一下：“就是伺候你的命。”

一個蔬菜三明治吃完，律所也到了。

謝初鴻一本滿足對著後視鏡整理儀容儀表，剛下車就和從地鐵趕出來的同事撞上。

週什一大大方方降下車窗跟他們打招呼，果不其然收穫一票羨慕。

“謝總今天下班也有專人接送？”

週什一趕在謝初鴻開口前接茬：“他怕你們說，不讓我接。”

幾人雖然擠完地鐵下來，但身上都相當齊整，西裝領帶，好幾個手裡還拎著咖啡，紛紛推說沒有的事。

“或者晚上接大家一起去家裡聚一聚，順帶接謝總。”週什一說得煞有介事，跟真這麼打算過一樣，“反正我現在遊手好閒沒事做，只能廚房做做飯。”

明邀暗秀。

有人擠兌週什一護犢子護成這樣就沒意思了：“明知道我們班都下不了，我們少說謝總兩句就是了。”

“好了不要貧了，你們是都沒活了嗎，我還趕著上去連視頻會。”謝初鴻嫌棄幾個擺手把人趕走。

週什一健氣揚唇：“我今天能刷你的卡嗎謝總？”

謝初鴻又擺了兩下。

週什一笑得更燦爛：“謝謝總！晚上給謝總做大餐。”

幾個同事都被逗笑了，望著他們買不起的車一從律所門口開走，就開始跟謝初鴻揶揄。

“什一以前讀書的時候肯定很多人追吧？”

謝初鴻沒保留自己的不屑：“白開水一杯。”

沒人信：“怎麼可能，衝那麼帥的臉也不可能。”

“有想法？介紹給你。”

“嗐，對戒都戴著呢，有想法也沒用。”

週什一在車裡心情甚好地將戴著戒指的手，握拳抵到唇邊。

謝初鴻走進電梯掃了自己手上一眼：“就他事多。”

短短北京幾年，週什一也不知道是開竅了，還是真的長大了，眼看話術水平進步神速，隔三差五就能收到小姑娘表白。

當然小伙子也不少。

現在兩人手上的對戒，就是周什一專門為了防騷擾搞的。人前沒遮掩過，但具體兩人甚麼關係，沒明說，也不重要。

謝初鴻根本不在意同事知不知道他的私生活。

到工位，說是實習生已經來了，但他暫時沒工夫管，公文包甩桌上就抱著電腦找了個空會議室。

會開完出去時，有其他準備用會議室的同事進來劇透，說他實習生長得很漂亮，還會來事，以後應該能輕鬆不少。

謝初鴻挑了下眉，還在拐角沒出去，就听一個甜美的女聲正問大家為什麼叫他“謝總”——打聽自己未來上司。

“是家裡有礦嗎？”

“沒聽他說過，但就是氣質。”

“肯定不差，他以前實習就開奧迪S4。”

“他還有個合租室友，人帥手藝好，經常請我們去家裡聚餐。”

謝初鴻聽著覺得離譜，大家平時也不是愛說八卦的人，這實習生是得長得多漂亮。

結果他拐出來一抬頭，竟是對上一雙似曾相識的眉眼。

幾個同事還在吹週什一哪好哪好，一點不知道自己碰上了什一吹的祖宗。

謝初鴻又好氣又好笑：“怎麼沒提前給我說要來。”

小姑娘起身眉眼彎彎：“萬一沒錄我不是很丟人。”

另一頭，週什一正慢吞吞推著手下的購物車在商超亂逛，手機收到消息。

-“最近忙嗎，我後天落北京”

週什一隨手幫身邊夠不著上面的小朋友拿了一下薯片，把租房定位發過去。

-“33L1101，隨時敲門，我在家”

-“池他們呢”

-“你待多久？”

-“可能半個月，過年跟你們一起回，附近租房還有空嗎”

-“對門就空著，幫你找中介留”

難得老友見面，週什一放下手機心情愈發不錯，半趴在推車上順著貨架一路走，看什麼順眼往裡扒拉什麼。

最後謝初鴻收到消費短信的時候，正用手機投屏跟同事開著會。

信息彈框裡跳出來的金額是其次，主要大家有點不敢相信週什一竟然自己一個人在商場逛了整整一上午。

太奢侈了。

謝初鴻鎮定開了免打擾：“這才哪到哪，他等下還要自己吃午飯，自己看電影，自己逛街，能趕晚高峰前到家不錯了。”

大家傻眼：“……都是刷你的卡嗎？”

謝初鴻莞爾用戴戒指的手推了下眼鏡：“我每天拼命工作總是有原因的。”

事實證明，謝初鴻說得全對。

週什一隻要大概知道新來的實習生靠譜，就放心大膽開始準備晚上的驚喜。四處玩完一圈，甚至給他們律所點了奶茶、咖啡，每個人的喜好都記得。

當然也是用的大款的錢。

大款掙錢辛苦，一頓燭光晚餐是至少的。

週什一回家撂下大衣外套便直奔廚房，牛排在後車廂待了一下午，解凍都免了，用廚房衛生紙攢一攢血水，就能直接醃製。

醃製的時候，做開胃前菜、做濃湯、做沙拉、做意麵。

最後擺好酒上桌、關燈點蠟燭，一切準備就緒，正好晚上十點。

他是掐著時間來的。

週什一站在瓷白的餐桌前對著自己的手筆靜了兩秒，果斷摸進臥室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全脫了，只留一條掛空擋的藍白格掛脖圍裙和一雙白襪。

穿衣鏡裡的人“前凸後翹”，“冰肌玉骨”，露在圍裙外的肌肉舒展又不誇張，週什一正前後檢查，門鈴就響了。

他們的門是密碼鎖。

但謝初鴻忙起來，站在家門口沒空輸密碼也有過。

週什一沒多想，抓緊朝鏡子最後扒拉了一下頭髮，便快步朝門口去了，身上不長不短的圍裙堪堪遮住大腿，骨架香艷寬闊。

週什一信心滿滿，想著開門首先就要給操勞一天的大款香一個，結果一把門打開，週什一就宕機了。

腿間吹著門外湧進來的涼風，和門口拖著行李箱的男人相視無言。

謝鶴城臭著臉，上下在自己女婿身上打量了一圈：“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