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陽光太過吵鬧, 總有嗡嗡的聲音,好像是誰得了耳鳴。
“我們家壽喜燒鍋的湯底是由鰹魚高唐和昆布熬製成的,非常鮮美, 就是直接喝也可以。”服務員笑著把蔬菜墊在鍋底, 有些好奇的看向座位上的青年。他鴨舌帽壓得極低, 露出的側臉下頜線清晰流暢, 即使頭深深埋在衣領裡, 輪廓也十分明顯。
作為一家網紅店, 有些小明星也會過來吃壽喜燒, 她也算見多識廣,此時除了多看兩眼,心裡頗為平靜。
“現在已經可以涮肉了。”服務員端上生雞蛋。
“嗯。”鄭照拿起筷子懸停在牛肉上方,抬頭看了一眼, 見肉形如雪花, 才夾起來往鍋裡涮。
“好香啊。”李釗柏戴著墨鏡走過來, “你居然不等我。”
鄭照沒理會他,隻撈乾肥牛, 在碗裡蘸了下生雞蛋汁, 放進了口中。雖然不如之前吃過的和牛那樣入口即化, 但也算軟嫩細膩。自從陳啟輝給他們成立子公司,李釗柏似乎就忘記了之前的不歡而散, 開始給他發消息要約飯。
李釗柏似乎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坐下來就拿起單子看,“嘖, 和牛上腦是牛腦花嗎?這樣涮會腥吧?”
“牛上腦是牛後頸部到前脊骨的肉,質地細嫩,略帶一點筋,肉色紅如裡脊,肥瘦相間,等級越高,大理石紋理越清晰,有雪花。”鄭照吃了幾口就有些膩了,吃壽喜燒最講究的是牛肉,不得不說他在這個世界生活品質下降太多。
“停,你別說了,我頭暈,我最討厭這些裝逼的東西。”李釗柏聽得眼冒金星,老老實實的放下自己看不懂菜單,拿起筷子涮牛肉吃。
鄭照笑了笑,把筷子放到一邊,看著李釗吃得柏狼吞虎咽的樣子,竟然生出幾分羨慕,就拿起筷子又勉強吃了兩口。這樣下去,他好怕自己會厭食。
如果下個世界的食物更難吃怎麽辦?要不自己學做飯?
算了,他更討厭油煙。
五盤子牛肉都吃完,李釗柏滿足的拍下自己撐得鼓鼓的肚子,看向了鄭照,若有所指的說道:“周天京和朱皓的關系很不好。”
鄭照神色淡淡,頭都沒有抬起來,全然沒興趣的樣子。
蒼鷹的影子掠過,麥田戰栗,但天空中的蒼鷹不會去看這方土地上有螞蟻王國正在打仗。
李釗柏見此也明白自己有些操之過急,便不再提這個,將話題轉到別處,“都說雜志封面是金九銀十,《君子》為了讓你上十月刊,別不怕得罪了人,把原定的寧可詩往後推了一期。”
寧可詩今年二十五歲,去年的金花影后,有逼格有認知度,但沒有鄭照有逼格有認知度。
“《君子》雜志今天能為了我推別人,明天也會為了別人推我。”鄭照喝了一口蘇打水,清爽可口,也算明白了時尚行業的拜高踩低、跟紅頂白。
李釗柏拉開啤酒罐,喝了一口,正要說話的時候,視線突然凝固在某處。鄭照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跟著父母過來吃飯,兩個腳在凳子上晃來晃去。
“我女兒現在也該這麽大了。”李釗柏突然說道。
“什麽?”鄭照震驚,抬起頭直視李釗柏的雙眼。如果李釗柏要有個這麽大的女兒,應該是在十五六歲生的,但這屬於隱秘的私事,他主動提起來應該是為了拉近彼此的關系,畢竟分享秘密可以極大的增強彼此之間的連接感和共謀意識。
當然這個被用來分享的秘密,可能是編造出來的謊言。
趙博極其坦誠的說道:“是啊,我有一個女兒。”
“那她現在在哪兒?”鄭照問。
李釗柏說道:“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兒?”
“你怎麽會不知道……”鄭照說到一半的時候就停住,人到了六順連身份證都賣,何談與家裡聯系。
李釗柏抬手又讓服務員上盤牛肉,接著說道:“我把她丟了。”
鄭照皺起眉頭,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分辨李釗柏所言的真假,說謊時大多數人都緊張,而李釗柏說這些時候,他沒有任何的情緒,就像是說起這盤牛肉一樣。
“如果你丟了她的話,怎麽確定她還活著?”
李釗柏篤定的說道:“我當然確定她是活著的,我知道。”
“你後來見過她。”鄭照問道。
李釗柏說道:“沒有。”
“那你是把她丟在醫院門口,還是福利院門口?”鄭照沉吟著問道。
李釗柏挑了一下眉毛,“當然是醫院門口,福利院的人流不行。”他說完吃了一口涮肉,口齒不清的說道,“S市有多少有錢人啊,光我就看過不少新聞,一堆生不來孩子的人都想要小孩,我女兒長得漂亮,健健康康的,肯定是被一個有錢人家領走了,她現在生活過得肯定比跟著我好。”
他越說越不像個話。
鄭照看著筷子攪動,沸水裡油花泛出,放棄探究真假,隻問道:“她母親呢,知道你丟了她嗎?”
李釗柏聽到這話卻神色黯然,“她當然知道啊,要不然我怎麽能混到六順去呢?”
鄭照沒有再接話,只是安靜地聽著李釗柏講故事。
李釗柏點燃一支煙。
“那時候我剛從老家出來,十六歲。做工吧,也沒成年,有些廠也不要。就算有些廠要,給的錢也少。我當時年紀小,也不怎麽挑,就尋思先找個落腳的地方,於是就去了市西紡織廠。說起我運氣還說不錯,進去就是做質量檢查,而且紡織廠你知道的,基本都是女工,有個叫程韻的特別好看,我就借著抽查質量的幌子,隔三差五就去她的工位上,一來二去,聊來聊去,我們也就熟了。”
“就像所有的小情侶那樣,我們白天一起吃飯,晚上一起逛街看電影,手拉著手在馬路上走,感覺話怎麽也說不完,過了兩個月,我們攢了一些錢,就住到一起了。”
“大約過了五個月,她跟我說她懷孕了。”
李釗柏把煙夾在手裡。
“懷孕了能怎麽辦?那就結婚唄。我們那如果沒到年齡就先擺個酒,於是我就去見了她父母,她父母很早,嗯,大約十幾年前就來S市打工,租了房子。他們見到我也沒說別的,女兒懷孕了那就同意了,只有一個條件,要十萬塊錢彩禮,可是我回家找了爸媽,只能湊到五萬塊錢,擺酒這事就吹了。”
“不能擺酒,我和他就接回到那個十幾平米的小出租房,第二年,女兒出生。小家夥一開始皺皺巴巴,醜得跟猴子似的,沒想到後來長著長著還挺好看。”
李釗柏把煙碾在煙灰缸裡,歎了一口氣,似乎感到了後悔。
“後來吧,又有一個小姑娘喜歡我,我就跟她好上了。程韻沒多久就發現了,她把孩子就給我仍在家裡,離家出走,我去她父母那兒也沒找到。家裡都是孩子哭聲,我一個大男人怎麽帶孩子?第二天清早我就把她丟在了醫院門口。”
鄭照聽完,心裡一絲一毫的波動都沒有,他看著李釗柏,李釗柏哈哈一笑。
“看來沒騙到你。”李釗柏抬手喊來服務員結帳。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小店,按照李釗柏之前制定好的行程,去附近一間蠻出名的廟,給他女兒祈福。
李釗柏的女兒不知道是否真實存在,但他拜得很虔誠。
“佛祖保佑我大紅大紫。”
鄭照轉了一圈,寺廟大同小異,也沒什麽值得注意的。他看著一會兒簷角,就絕對做些以前不會做的事情,入鄉隨俗的向山門外小販買了一條魚,拎回到廟裡的放生池。魚在塑料袋中掙扎,魚鰭上還套著綠色漁網,他拿起小販給的刀,切割著漁網,順從的玩這場自欺欺人的把戲。
“鄭照?鄭照!”李釗柏連聲喊道。
鄭照回神,震驚的看著手上的血,他是怎麽割上去的?為什麽不疼?
“你的手得快點去醫院。”李釗柏緊張的說道。
“我沒事,先放魚。”
李釗柏割開漁網,魚在放生池裡遊動。
鄭照突然在意識裡問道:“系統,除了我以外,參與實驗的人現在都怎麽樣了?”
系統道:“都活著。”
鄭照問道:“十年的期限來限制自殺,真的因為世界太困難,實驗對象不想努力嗎?”
“當然。”系統聲音變化,“你最近是太閑了。”
李釗柏陪著鄭照一路去了醫院,離這裡最近就是第三人民醫院。手掌心一個小切口,技術高明的醫生很快就處理好,縫了兩針叮囑他別碰水,到時候來拆線。
出了醫院的大門,李釗柏問道:“我送你回家?”
鄭照道:“我在這附近租了一個房子,自己回去就行。”
李釗柏有些擔心的說道:“我雖然不太喜歡你,但你可千萬別尋死啊,聽說出不了戲很可怕的,你要不要去找個心理醫生?”
這跟出不了戲有什麽關系,鄭照看著李釗柏,發現自己說不出口,他根本不會表演的事情。
果然還是很丟人,這樣拿了影帝。
突然間,鄭照覺得自己對這個世界又產生了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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