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嶽:!!!
他壓根來不及避閃,小刀便刺入心口。
只聽一聲金屬相接的刺響,聞嶽胸前銀光一閃,小刀竟如切入水中,隻割破了衣袍,順著聞嶽胸膛滑了過去。
聞嶽:幸好他全副武裝!在要害處都塞滿了防禦法寶!
可那一擊力道極重,聞嶽依舊被刺的胸口發疼,連退三步,手腕一翻祭出閻羅刀。
那人目光一閃,動作比他更快十倍,在聞嶽抽出閻羅刀的前一秒飛身而上,鬼魅一般閃至聞嶽身後,並起食指中指,在聞嶽右肩上輕輕敲了一下。
這一下不比刀刺偷襲,動作堪稱溫柔,仿佛好友之間的招呼。聞嶽卻肩膀劇痛,眼前一黑,“哐當”一聲,閻羅刀掉到了地上。
聞嶽下意識用左手撈刀,還沒接觸到刀柄,那人的手指又隔空在他膝蓋上點了兩下。
只聽“哢哢”兩聲,聞嶽膝蓋和肩膀一樣,雙雙被卸掉了。
聞嶽:“……!”
關節被卸,骨頭不知有沒有碎,聞嶽不得不以詭異的姿勢跪在地上,滿頭冷汗,目光發暈,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冷汗順著他的鬢角下落,沾濕了睫毛,匯聚在鼻尖,一滴滴落在地上。聞嶽眼前陣陣發黑,迷迷糊糊地想,到底是哪裡出了紕漏?為什麽會遇到這個人?他是誰?自己不會“出師未捷身先死”,就此交代在這裡了吧?
畢竟這個變態的實力似乎遠在他之上。
片刻後,聞嶽眼前的景象重新清晰,順著下垂的視線,他瞥見一雙暗金蟒紋靴停在他斷掉的膝蓋前。
那人居高臨下地俯視他,目光如有實質。
“你就是聞嶽?”他的聲音淡淡,仿佛無奈的歎息,“區區一個廢物,也能保護他?”
他邊說,便伸出手,右掌扣在聞嶽頭頂,生生把聞嶽提了起來。
“砰——!”
聞嶽壓根無法反抗,整個人便如同出膛的炮彈,猛然飛了出去。
他砸在山岩上,哇地吐出一口血,隻覺得渾身骨頭架子都要散了。
這還沒完。
那人壓根無需瞬移符,身形變幻不過一念之間,又閃到聞嶽面前,揪住聞嶽的長發,把聞嶽的腦袋砸向山壁。
“砰!”
縱使有金鍾罩護住頭頸,聞嶽腦袋依舊劇痛,鮮血順著額角流下來,耳邊嗡嗡作響,連聲音都快聽不清了。
“介紹一下,本人殷長離,忝居涼國國師之位,乃玉折淵的師尊。”殷長離頂著一張平平無奇的假臉,眼神落在聞嶽血肉模糊的額頭上,沒有絲毫溫度,“也算是你的長輩了。”
“我曾想折淵會永遠一人,沒想到他會找道侶,還是你這樣的……”
“你遠遠不夠強。”
“但既然折淵選擇了你,必然有他的理由。”殷長離道,“你是來給他采花的?”
聞嶽已經說不出話了。
殷長離松開手:“那就去吧。”
說完這話,他竟然真的像尋常長輩般,和藹地笑了一下,伸手在聞嶽肩膀、膝蓋處再點三下,把脫臼的骨骼重新接上。
聞嶽再也忍不住,慘叫出聲:“啊——!!!”
斷骨再強行接上,疼痛直接翻了百倍。殷長離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欣賞聞嶽疼到扭曲的臉,好一會兒才滿意地點點頭。
他朝側面伸手一抓,那幾個被綁縛的“散修”忽然兩眼一翻,站立起來,一人提一劍,衝向那些僥幸未死、不知已經大難臨頭的妖魔。
片刻後,所有妖魔都被就地處決。提劍散修化作三個紙人,飛入殷長離廣袖,與殷長離一同消失在騰起的赤紅雲霧中。
一炷香後,聞嶽確認殷長離走了,才眨了眨被冷汗浸透的睫毛,伸出血跡斑斑的手,艱難地從乾坤袋中掏出一粒還陽丹吞下。
他滑坐在還沾有鮮血的山壁下,維持這個姿勢閉眼調息,整個人難受至極,心亂如麻。
他是觸了什麽霉頭?為何會在此遇到終極反派、通天教教主殷長離?
殷長離沒事乾來這兒幹嘛?原著這段時間分明是歲月靜好、走溫馨日常的!
更詭異的是,殷長離並未殺他,而是在單方面毆打他之後,幫他裝上關節,走之前還清空了忘憂谷,仿佛只是生氣的長輩給後輩一個小小的教訓。
他還自稱玉折淵的師尊……
聞嶽不得不承認,他有點後悔來這一趟了。
聞嶽咬牙緩過一陣鑽心的疼痛,等還陽丹發揮作用,發覺手腳又能動了——殷長離的確沒有下死手,這大概算不幸中的萬幸。
可他饒自己一命的原因,未必是顧及玉折淵。
聞嶽回想殷長離離開前的微笑與打量他的眼神,那甚至不是看“弱者”的眼神,而是看“螻蟻”與“小玩意”的眼神。
因為過於弱小,所以無需殺死,不值一提。
不如當作“玩具”,拆了再裝上。
聞嶽光代入設想了一下,便覺得毛骨悚然。
可來都來了,怎能半途而廢?
這是他自己的決定,玉折淵無需也不會知道。
聞嶽又嗑了一些療傷丹藥,取出剛才被殷長離破壞的防禦法器換上新的,掏出瞬移符塞在袖中,方便隨時取用。
做完這一切,已經到了子時——離忘憂曇開花之時很近了。
因聞嶽使出的“雷霆萬鈞”與殷長離最後的清場,忘憂谷谷底不見一人,愈加幽靜而空空蕩蕩,走在其中,只能聽見腳步的回聲,整片山谷仿佛一塊幽禁囚籠,沒有蛙聲蟲鳴,只有寂靜的風與無聲的月光。
聞嶽根據《異聞錄》的記載,順著月光與峽谷形成的“陰陽線”走,很快來到一處溪澗。
溪水泠泠,圓月倒映在水面,被粼粼波光絞碎成塊塊碎玉。聞嶽又沿著溪邊走了一陣,終於達到此行的目的地——嗚咽泉。
“嗚嗚——嗚嗚——”
嗚咽泉泉如其名,風過時,會發出嗚嗚的聲音,仿佛少女在哭泣。
相傳嗚咽泉為忘憂谷千泉之眼,只有滿月之夜,找到月光切割的陰陽線與地平線的交點,才能發現泉眼。
而忘憂曇,正生在嗚咽泉邊。
聞嶽想了想,來到溪邊蹲下,捧起一把清水想要洗手淨臉。
可他手上的傷口太多,血水衝不乾淨,聞嶽便放棄了,足尖一點,飛身來到嗚咽泉泉心。
嗚咽泉泉心晶瑩澄澈,正在涓涓冒著泉水。泉旁有一鵝卵石,三尺寬,正好呆下一個人。
聞嶽在鵝卵石上盤膝而坐,單手撐著下巴,目光聚集在泉心,靜靜地等待最後一刻的到來——
只見月色從中天直投而下,透過山間罅隙光影變幻,化作一束皎白的光,投在鵝卵石與嗚咽泉相交之處。
月光落下,泉水湧動,潤濕的石縫之中,倏地冒出一根半透明的小芽。
這嫩芽色如水晶般剔透,又似冰種玉般自生光華。隨著泉水的波瀾微微顫動,仿佛迎風招展,慶賀自己再次獲得了新生。
聞嶽湊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它——小芽抖了抖,似乎一碰就碎,可它的生命力著實頑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長、生長,很快化作一株一尺長的花苗。
花莖纖細,形態優美,最頂端緩緩地吐出一個花苞,在聞嶽的注視下,顫顫巍巍地展開六層花瓣,直到盛放成最美的模樣。
——就是此時!
聞嶽探出手,一把握住了花莖。
“哐——”
冥冥中似乎有鍾罄敲響,前世種種如狂舞飛雪,撲面而來!
他看見母親傷痕累累,昏倒在台階上,而那個女人趾高氣昂地提著行李,轉身走進他們的家門。
那個被他喊了十年“爸爸”的男人一臉漠然地掃向他,像是看一坨不要的垃圾。
“以後你和你媽過,少來煩我。”
哦,聞嶽愣愣地想,他沒有家了。
被第三者插足的婚姻仿佛一場笑話,他的母親曾想忍氣吞聲、息事寧人、甚至與人共侍一夫也不願離婚,可那個女人不許,她人前一派溫柔嫻靜,面對他與母親的目光卻惡毒到令人膽寒。
終於,她大獲全勝,他們母子被掃地出門,開始了漫長的流浪。
“媽媽,你別哭了。”
“我會盡快長大,我會保護你。”
他一遍又一遍用自己的手溫暖母親的手心,鼓勵她,陪伴她,想要把自己化作一束光,能夠帶給她一點安慰與救贖。
可還是不行。
母親越來越沉默寡言,從一開始還會摟著他哭笑,到面對他也沒有表情,宛如一具沒有生氣的木偶。
到底怎樣才能讓她開心呢?
直到十八歲那年,聞嶽收到了來自重點大學的快遞,沉甸甸的內心終於一松。
“媽媽,”他輕快地的推開門,“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
母親卻沒有應答。
她躺在床上,渾身僵硬,已經沒有了呼吸。
最後一幕落在一把染血的小刀上——刀刃已經卷了,說明死者去意已決。
他終於什麽也不剩,什麽也沒有,孑然一身,化作了一抹孤魂。
所以穿書也比呆在原來的世界好啊。
……
聞嶽驟然睜眼,眼底一片血紅,嘴唇動了動,噴出一口血。
忘憂者必先歷遍憂愁,而浮生若夢……
那朵被無數人覬覦、差點讓他送命的曇花,終於被他摘下,握在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