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教的人。”洛羽神情也變得凝重,“此事我已稟告師父,他片刻就到。”
聞嶽:“……好。”
他還想讓玉折淵好好睡個覺呢。
等待玉折淵的時間裡,沒有人說話。
采花賊重新被堵上嘴,施以昏睡符,直接昏了過去。
少頃,不遠處樹影下出現一道頎長的人影。玉折淵身披雪白的鶴氅,踏著月光而來。
玉折淵:“阿嶽。”
聞嶽走上前:“你冷不冷?還好麽?”
“無事。”玉折淵的臉色微微發白,看到聞嶽,還是勾唇笑了一下。
“我聽說了,護山陣被破,來的應當是天教三大宮主之一,無色宮宮主奚無命。”
聞嶽:“奚無命?”
“嗯,”玉折淵恢復面無表情,神情有些冷,“地教有九位長老,天教有左右兩護法與三大宮主。三宮分別為天罡宮,地煞宮,無色宮,其中無色宮宮主奚無命最擅設陣破陣。”
“傳言他通曉古今所有奇門遁甲,連上古失傳已久的凶陣也略通一二,別說是碧竹峰的護山陣了,若是給他足夠的準備時間,整個祁連山的陣法都有被破的可能。”
聞嶽回憶了一下原著,三宮主兩護法的實力和玉折淵說的相差無幾。
問題是,原著裡女主走的是升級流,從地教這種小boss開打,還要過至少一年才會遇到中級boss——天教宮主與護法,殷長離作為終極boss,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最多在關鍵節點出現一下,拎走被洛羽打敗的不爭氣下屬,絕不會專程來針對聞嶽,把劇情早早提前。
這是不是說明,原著劇情已經完全被打亂了。
他作為一隻闖入的“蝴蝶”,每個抉擇與行動都可能左右劇情的發展,甚至改變結局,引發山崩地裂的海嘯。
——原著的HE結局不會也改變吧?
聞嶽頓時覺得細思極恐,胃裡莫名地翻滾起來,額頭出了一層冷汗。
他竭力平複呼吸,試圖忽視身體的異樣,不露出任何痛苦的神情,便聽玉折淵低咳幾聲,淡淡道:“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奚無命再會破陣,也只有一個人。”
“天教護法與宮主各有成命在身,不可能同時出現在此,隻為對付小小一個碧竹峰。”
至少現在不會。
玉折淵在心裡默默補充。
“為今之計,便是盡快修補和改變陣法,加上第三道開山密匙。”玉折淵道,“洛羽。”
洛羽:“在。”
“你和司徒去山麓修補陣法,我與阿嶽去增加第三道密匙。”
洛羽:“是,師父。”
司徒熠:“好的仙君。”
兩個半大少年對視一眼,眸中沒有任何旖旎情愫,只有遮掩不住的擔憂。
【敢問師父,這樣能堅持多久?】洛羽離開前,還是忍不住傳音。
【最多七日。】玉折淵道,【七日後,可再加一道密匙。】
洛羽:【倘若奚無命一直蟄伏在此……】
玉折淵:【那就不必掩飾了。】
洛羽聽到此話,登時心裡大定,與懵懵懂懂的司徒熠一齊禦劍趕往山腳。
玉折淵看向一直沉默的聞嶽:“……阿嶽?”
聞嶽忍著不適,扯出一個笑容:“不好意思,剛才走神了。”
“是說要加一道密匙?那咱們走吧!”
他其實已經精疲力盡,從遇見左護法開始一直都在強撐。可玉折淵體弱,聞嶽認為無論如何該自己帶他過去,於是咬牙祭出閻羅刀,對玉折淵道:“去哪兒?”
玉折淵握住他的手臂:“摘星閣。”
好在摘星閣離靈池不遠,聞嶽忍一忍便到了。
玉折淵一塵不染的雲履踏下閻羅刀刀背,落在一片長有青草的空地上。他伸手,指尖在月光下微微透明,在空中連續畫下七七四十九筆咒弧,兩人周身忽地靈光一閃,再眨眼,已然來到了摘星閣閣頂。
摘星閣取名自“手可摘星辰”,乃一高聳入雲的仙樓,高達數百尺。
最頂端有一暖閣,站在欄杆旁往下眺望,能將整座碧竹峰的景色盡收眼底。
若視線略微上移,可見祁連山連綿的山峰如雲墨般鋪展開。再仰頭,則能望見浩渺無邊的星空,如一頂穹廬,將天地萬物籠罩其中。
這樣高的位置,星與月似乎觸手可及,而四野茫茫,天地間忽然只剩一隅,人在其中,不由感慨天地之浩大,個人不過滄海一粟。
“記得這裡麽?”玉折淵牽著聞嶽的手,帶他來到玉砌欄杆前,仰頭望天邊閃爍的星子,“這是阿嶽為我打造的觀景閣,亦可佔卜星象,領悟變幻之法。”
玉折淵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枚閃著銀光的芥子,向上拋入空中。
那芥子離手,忽而大亮,如流星般散開又定住,延展成一張巨大而遼闊的星宮圖。
“諸天星辰,森羅萬象,盡在其中。”玉折淵目光落在星圖上,紋絲不動,手指卻如持筆般揮動,憑空點下九九八十一個星位,又筆走龍蛇,快速連接成一片縱橫繚亂的光弧。
整副星宮圖好似活了起來,無數光點如星如鑽,閃爍出璀璨奪目的光輝。輕紗一般的青煙籠罩其間,每一道光弧劃過,便帶起一陣瑰麗如夢的星塵。
“這就是第三道密匙?”
聞嶽一眨不眨地看向星圖,如癡如醉,幾近呆住,連身上的疼痛都忘了。
“嗯,”玉折淵道,“八十一星宮一筆相連 ,想要打開這副圖,每一筆順序都不能錯。”
聽起來好厲害!
聞嶽:“這樣奚無命肯定進不來了。”
“未必。”玉折淵頓了頓,輕聲道,“我沒有靈力。”
聞嶽沉默下來。
玉折淵雖一身病骨,遇事卻總是一副從容不迫、胸有成竹的模樣,連對上殷長離的噬魂鼎都不曾退縮,這讓聞嶽產生了錯覺,時常忘記“他經脈盡碎,毫無靈力”的事實。
仔細想來,玉折淵顯少出山,出山只能乘鸞車而非禦劍,遇上殷長離的噬魂鼎,也只能用何辜錯開,甩法器拖延……他的底氣全然來自於對符咒的極致領悟與運用,而他本身無一絲法力,只能通過符咒從外界攝取。
經脈俱碎是困住玉折淵的枷鎖,是他可能窮盡此生也無法打破的桎梏。
縱使他看上去毫不在意,早已習慣了。
聞嶽卻覺得惋惜。
不知不覺,他的目光從星宮圖轉到玉折淵的側臉上。
長天流雲如墨,星光逐漸黯淡。如水的月色為玉折淵鍍上一層朦朧的光輝,令他看上去仿若乘雲而來的仙人。
面前的人擁有世間最攝人心魂的容貌,卻不該僅僅以此聞名,被打上“病美人”的烙印。
心臟仿佛被揪了一下,泛起酸脹的疼痛。聞嶽抿了抿唇,絲毫未發覺此刻他眸中全是玉折淵的倒影。
“折淵,我有一個禮物……想要送給你。”聞嶽道。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繾綣與忐忑,像是不舍得面前這人露出一點難過或落寞,想要奉上自己僅有的珍寶逗他開心。
玉折淵側頭看他,眸光閃動:“……是什麽?”
“一朵花。”聞嶽道,“你看了就知道了。”
他從乾坤袋中取出月槿花木盒,不知為何,平時一撥就開的鎖扣試了好幾才打開。
白雲般柔軟的兔毛將鮫絲包裹,聞嶽取出銀藍泛光的鮫絲,一層層剝開。
“是忘憂曇。”他略顯輕快地道。
然而當最後一層鮫絲散落,聞嶽卻愣住了。
原本皎潔如月、六層花瓣盛開的曇花,居然破碎了。
花瓣仿佛被蹂/躪過,零落成一灘雪泥。
聞嶽手指顫抖起來。
“可、可能是路上碰到了。”聞嶽道,“可是怎麽會呢?我明明按照書上寫的,包得好好的。”
……怎麽會這樣?
他伸手,想把殘花拚起來,可花瓣已經碎了,怎麽拚都拚不起來,甚至變得更狼狽,半透明的花汁沾了滿手。
好一會兒,聞嶽才意識到這是徒勞,愣愣地停下,下意識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
這句話說完,像是有什麽再也壓製不住,聞嶽心臟狠狠一悸,竭力忽視的疼痛卷土重來。
他耳畔嗡嗡作響,鼻尖發癢,抬手一抹,抹到了一掌鮮紅。
“我沒事,沒事的,不要把花弄髒了。”他連忙把盒子扣上,放得遠遠的。木盒中的忘憂曇卻化作一片血色,不斷在聞嶽瞳孔中放大、扭曲……直到眼前一黑。
他倒在了玉折淵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