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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主他馬甲過多》第128章 入局中(26)
天空晴明, 絲絮般的雲霧飄蕩在穹頂,燦燦金輝穿透雲霧灑落下來。

 泊陽城沐浴在這一片晴明天光中,城中心的齊王府肅穆而立, 門口的石獅子上都好像鍍著一層金輝。

 但這座齊王府現在看著卻很有些冷清, 一陣涼風刮過, 滿地落葉飛旋。

 最近這段時間,齊王府幾經變故。

 為尋得晏危樓下落,齊王被神秘高手暗中拷問折磨,早已淪為廢人, 只能臥於床榻之上, 苟延殘喘。

 二公子晏維景順理成章地執掌了齊王府的大權, 被視作齊王府的新主人。

 在曾經滿意的繼承人以這樣的方式接過他手中的權柄, 目光中流露出無法掩飾的野心和渴望時,齊王后悔了。

 已經徹底淪為廢人的他, 倘若再失去齊王所擁有的權力, 就等於失去了一切。或許兒子哪天突然嫌棄他礙事,他就會在睡夢之中悄無聲息死去。

 權柄旁落的不甘與對自身安危的憂慮, 讓齊王警惕起來。他終於看到自己還有一個不受寵的女兒——庶女出身,與母族兄長皆不親近,府內府外根基全無, 多年來受盡忽視, 卻對他這位父王懷有天生的憧憬與孺慕之情。

 這樣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可憐, 豈不正是一枚最適合不過的棋子?

 於是, 齊王選擇一手扶持晏清婉作為自己的代言人, 將暗中部分勢力交到晏清婉手中,而他本人則在幕後操控大局。

 之後的一切發展正如齊王所料。晏維景雖然得到了齊王府的大部分權柄,但終究年輕,勢力根基淺薄,又沒有出眾的實力和威望,無法讓所有人信服;晏清婉更加勢單力孤,卻有齊王在背後撐腰。雙方一時達成了微妙的平衡。

 而這正是齊王想要的。

 沒有他的存在,晏清婉就沒有與晏維景抗衡的資本;有了晏清婉作為明面上的代言人,掌控一部分暗中權柄,晏維景就無法獨掌齊王府全部大權。更不可能有機會威脅到齊王的安危。

 齊王以這樣的方式暫時保證了自己的安全,又因為晏清婉的存在間接發號施令,讓這個大半生坐在權力寶座上的男人不至於徹底失去自己的全部權柄。

 正當他為自己所做的一系列決策而自得之時,某些變化早就在暗中悄無聲息地發生了,等到齊王終於反應過來,一切已經急轉直下,局勢天翻地覆。

 在齊王都不知道的時候,原本只是被他暫時交到晏清婉手中的勢力,早已背棄了真正的主人;晏維景更是猝不及防受到針對,迅速在權力爭鬥中便落入下風,所擁有的一切都被晏清婉剝奪。一切就這樣失控了。

 晏清婉成為了齊王府真正的掌控者。

 齊王怎麽也沒想到,他親手推出去的一枚棋子,居然反過來直接打翻了棋盤,還反噬了他這位棋手。

 這樣的打擊對他不可謂不大。

 齊王府正院,齊王寢殿所在,宮室的門被緩緩推開,淡淡的陽光隨之照進去,映照在來人的衣袍之上,投出跳躍的光斑,也將昏暗的寢殿漸漸照亮。

 “咳咳咳……”

 躺在床榻上的齊王發出幾聲沉悶的咳嗽聲,一股深深的腐朽氣息自他身上傳開,飄蕩在整間寢殿中,就像是一節漸漸腐朽老化的枯木即將化歸塵土。

 自從淪為廢人,又漸漸失去了權柄後,齊王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原本正值壯年的他,此時看上去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

 但他渾濁的目光卻在聚焦到來人身上時漸漸變得清明。

 “你,是你,咳咳咳……原來是你!”

 他目光一下子變得銳利,如同回光返照一般,恢復了所有的神采。

 “……我早該想到的!”

 當初他會選中晏清婉這個女兒,就是看中晏清婉無依無靠,在齊王府中甚至沒有一個親信,除了背靠齊王這個父親之外沒有其他選擇。

 他也清楚晏清婉有一些小聰明,私底下有自己的小算盤。但這都不要緊,他可以容忍這些私心,只要她聽話——他需要的只是一個方便在幕後操控、讓他能夠一直握有權柄的傀儡而已。

 自詡早已看透了晏清婉的齊王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會翻車?!

 現在,齊王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明明毫無根基與實力的晏清婉,居然能在短短時間裡收服原本忠心於他的親信,奪走晏維景手中的一切權柄?

 因為對方背後有人。

 誰又能想到,本該對整個齊王府心懷仇恨的晏危樓,居然會選擇幫助晏清婉?

 見到晏危樓的第一眼,所有的線索都在齊王腦海中串成了一條線。他想明白了這一切的前因後果,不由得大笑起來,笑得幾乎嗆出了眼淚。

 “沒想到,居然是你……咳咳咳咳……這算是本王自己種下的因果嗎?”

 如果當初他沒有一念之差將晏危樓送入盛京冒充世子,而是安安分分做他的齊王,或許今日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來人緩步踏入寢殿中,站在距離齊王十多米開外的地方淡淡看了他一眼,並未因齊王如今的狼狽之態而變色。

 既無動容,也無歡喜,平靜如初。

 身後淡金色的陽光在他周身鍍上了一層朦朧光暈,背著光的少年只是平靜回應了一句:“是我。”

 “不過,我只是給晏清婉提供了人手上的幫助。她的一切行為都是自由的。倒是給了我一份驚喜呢。”

 說到這裡,少年眉梢微揚,坦坦蕩蕩地露出一個微笑:“闊別十年,未曾料到還有光明正大踏入這齊王府之時。”

 床榻上的齊王與十年前相比實在是蒼老脆弱了太多,怒氣讓他的身體猛然縮成一團,隨即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好半天,他順足了氣,一下抬起頭來,眼神凌厲:“那個逆女呢?本王以前真是小看了她!做出這等事來,是想要拿著自己親生父親與兄長的頭顱,在你這個主人面前搖著尾巴邀功討賞嗎?”

 “咳咳咳咳……她不敢來見我,卻故意讓本王如今這副醜態暴露在你面前,是為了討主人歡心嗎?還真是一條好狗!”

 哪怕到了這等地步,齊王還是高昂著頭,想要竭力保持自己的尊嚴不失。

 晏危樓卻是無動於衷地收回視線:“你想多了,我並無興趣看你的醜態。這並非什麽讓人身心愉悅的美景。”

 ……他有這閑工夫在這裡看一個又醜又廢的老頭子,還不如去欣賞明光那張美顏盛世的臉呢。哪一種更能讓人賞心悅目,心情愉悅,不是明擺著的嗎?

 見過那群魔道中人後,晏危樓剛剛來到齊王府,晏清婉就一路將他請到了這裡,大概的確是與齊王一個思路,懷著邀功的心思。以為晏危樓會有那種“看著曾經的大仇人生不如死便心情愉悅”的想法。

 這也是許多正常人的想法。

 不過晏危樓不在此列。

 前世的經歷讓他對一切都看淡了。所謂的仇恨,其實就是在心頭劃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從此永遠將之銘刻在心上。而今的晏危樓不認為有什麽人值得讓他刻在心上一直惦記。至少齊王還不配。

 正因如此,重生以來,他從未刻意去報復過前世的仇人,只有遇上了就順手對付一下,可謂是相當佛系了。

 盡管他對齊王不在意,但晏清婉既然都安排好了,抱著“來都來了就看一眼”的態度,晏危樓走進來看了一眼。

 嗯,唯一的感覺就是,有點辣眼睛。

 而晏危樓這種近乎漠視的態度卻反倒刺激了齊王,心緒激蕩之中,他的身體又開始劇烈抽搐起來,臉色忽青忽白。

 眼看著齊王像是要喘不過氣來不行了,晏危樓指尖立刻彈出一縷真氣,安撫道:“別急著死,你還有用呢。”

 不過他這句話似乎並未起到安撫的效果,反而有反向作用。齊王緩過氣來,直接背過身去,陷入了自閉。

 晏危樓搖了搖頭。這堂堂齊王,心理素質也太脆弱了點。

 他轉身走出這間昏暗的寢殿,將最後一縷光線合攏在門縫中。

 站在門口,晏危樓仰頭望了望那仿佛醞釀著金色霧氣的天空。

 “……天氣真不錯啊。”

 殿外的庭院中,晏清婉早已等候許久。她款款走上前來,露出一個笑容,附和道:“最近都是大晴天,或許這就是諸事順遂,連老天爺都賞面子吧。”

 晏危樓看她一眼,問道:“你已經收服了所有齊國勢力?”

 “不,大哥說錯了。”晏清婉搖搖頭,反手就是一記彩虹屁,“他們臣服的從來不是我,是站在我背後,讓他們又敬又畏的神秘勢力。沒有大哥的支持,那些人又怎麽會臣服我這樣一個修為不高根基全無的王府庶女?”

 “所以說,一切都是大哥你的功勞。”

 說著,她帶著幾分親昵地眨了下眼睛,語氣又親近又活潑,仿佛真的是一個在兄長面前討好賣乖的少女:“何況,大哥你本就是齊國名正言順的繼承者,齊國上下臣服本就天經地義嘛。”

 分明晏危樓的身份二人早已心知肚明,但晏清婉卻從來不提,似乎一直當他是真正的齊王世子,以面對嫡親兄長的態度面對他。自然而然拿他當靠山。

 不得不說,這是一種很聰明的做法。

 晏清婉都這麽識趣了,晏危樓自然也要有所表示。只不過,晏清婉猜錯了他的心思,他並無當上齊王的想法——即便有,也不會是以齊王世子這個身份,從齊王那裡繼承,而是光明正大地奪取。

 他的真正想法是,扶持晏清婉上位。

 “……我、我來做齊王?”聽了晏危樓的想法,晏清婉反手指著自己,眼睛都因為驚訝而瞪大了。

 晏危樓反問道:“有何不可?”

 被他這理直氣壯的反問弄得一怔,晏清婉心中的忐忑緊張淡去,心中漸漸被一股豪情壯志所充盈。

 “是啊,有何不可?”

 她喃喃著反問自己。

 ……我難道不夠優秀嗎?我比不過晏維景嗎?同樣是齊王的血脈,為什麽我就不能登上王位?

 興奮感漸漸蓋過了心中的緊張,晏清婉揚起臉來,語氣堅定:“我可以。”

 看著她鬥志昂揚的眼神,晏危樓滿意地笑了笑:“別讓我失望。”

 這樣的安排,他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晏危樓本人對齊王之位不感興趣,光是整合那些魔道宗門就足夠他耗費精力了。更何況,他沒忘記,還有一個執天閣閣主,一直在暗戳戳射他冷箭呢。

 對他來說,提升修為才是第一位的。

 但既然決心佔據齊國,在此發展,齊王之位就很重要,要有一個靠譜的自己人互相配合,而不是勾心鬥角扯後腿。

 晏清婉修為雖然不高,但能夠鬥倒齊王與晏維景,足以說明她的能力。她身上有著齊王血脈,不會引來太多非議。

 至於她是女子?那不重要。

 本身有些爭議,不能完全服眾,需要晏危樓幫忙震懾住來自四方的不服……這樣一位齊王,恰恰才是最好的。

 如此,晏危樓完全不用擔心她上位之後過河拆橋,反手對付自己。

 正如晏清婉所言,她本身根基全無,手下大部分人手最初都來自逍遙樓等份屬於晏危樓的勢力,只要晏危樓願意,隨時能將之架空。

 最重要的是,在這神州浩土上,實力才是第一位的。晏危樓與晏清婉之間,存在著難以逾越的實力差距,即便晏清婉真的過河拆橋,晏危樓也不懼。

 但這樣終究是麻煩。因此,晏清婉若主動認清楚一切,不要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來,那才是最好的。

 晏清婉當然也明白這些道理,起初的興奮過後,她漸漸冷靜下來,臉上便露出鄭重之色:“大哥的意思,我都明白。今後無論大哥想做什麽,齊國上下,定會全力支持。”

 晏危樓點點頭:“去吧,該怎麽做,你比我更清楚。”

 打發了晏清婉,他走出齊王府,一道白影自半空飛掠而至,輕輕落到他面前。

 晏危樓笑著迎上去:“怎麽樣?我走之後,那些人作出選擇了嗎?”

 宿星寒疑惑地看向他:“你不是也在場嗎?我是說另一個你。”

 他話中之意指的便是“將玄”馬甲。

 在此之前,宿星寒只見過“徐淵”與“燕清霜”,“將玄”這個馬甲還是第一次見到。他也同樣一眼認了出來。

 晏危樓一噎。

 他認認真真看了看宿星寒的表情,只見那雙漆黑的眸子清澈見底,眼中只有純然的迷惑與不解。似乎真的不明白晏危樓為什麽要明知故問。

 對上他的眼睛,晏危樓心頭那股被拆穿馬甲的尷尬與羞惱之意淡去了許多,臉上便露出坦然的笑意:

 “原來明光你又認出來了啊。”

 宿星寒輕聲道:“阿晏你不是說過嗎?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啊。”

 “……”頓了頓,晏危樓便也笑開,“是啊,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

 兩人並肩向前走,晏危樓臉上的神色一下子放松了許多,仿佛有一種始終縈繞在他周身的無形之氣淡去了,讓他眉眼間的笑意都變得輕松而自然。

 走了片刻,晏危樓聽見身側傳來一道淡淡的聲音:“其實阿晏你不必試探,我說的都是真的。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能第一眼認出來。”

 晏危樓的腳步不知不覺慢了下來。

 宿星寒的聲音卻還在繼續,清清冷冷的,像是一層溫柔淡薄的月光,如沙一般細細鋪灑在他心上。

 “我知道阿晏你還有疑慮,我的來歷的確太不尋常。沒關系,只要每一次懷疑都以信任告終,遲早你會打消所有顧慮,你會選擇相信我。”

 晏危樓停下了腳步。

 他突然側過身,認真看向宿星寒:“不用等日後了,我相信你。”

 “——還記得桃花源的約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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