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這一瞬間, 陸遠銘簡直難以描述心頭的想法,他還沒有見過這麽無賴的人,到底是誰之前說不會碰他的!
果然這小色鬼膽大包天, 還敢說些花言巧語來蒙騙他。
想到對方之前說要是碰了自己,就打他, 陸遠銘也回過味來, 自己現在可是“重傷在床”,對方怕是料定如此,才這樣說話。
陸遠銘不禁氣悶不已, 不過也不知道是為什麽,他雖然因為這從未有過的舉動而身體僵硬但到底沒有拂開那隻緊握著自己的溫軟手心,只是暗暗想, 若是此人敢得寸進尺, 他必然不會再……
可到了後面,夜深露重, 睡意遲湧,陸遠銘漸漸墜入沉沉夢鄉,也沒有感覺到那團溫熱還有其他的動作。
第二天一早,楚宵醒來後便從床上下來,他將臉上的妝容上好後,才將床幔拉開。
當楚宵從屋內神清氣爽地走出來的時候,院中的下人都忍不住露出驚詫的神色,雖說他們昨日知道了楚宵和世子是在一個屋子裡睡的,可還不是那麽相信,畢竟誰都知道世子的脾氣。
平常世子連讓他們近身都不許,想不到卻對這個新娶的世子妃還不錯。
眾人左看看右看看也沒看出這世子妃有哪十分出眾,難道還真應了他昨日說的那句話, 他的命格帶福,可以衝煞?
不容他們多想,楚宵已經吩咐他們開始做事,打水掃地。
等楚宵和陸遠銘洗漱完畢,這邊廚房的來人了,不過不是來送膳,倒像是來找茬的。
只見來人是兩個丫鬟還有一個婆子,都不是昨天的人,神情繃地死死的,見到了楚宵之後,毫不掩飾臉上的懷疑,直接開口道:“世子妃,請你將昨日的食盒拿出來讓我們看看。”
原來昨天晚上大老爺大發脾氣,除卻廚師以外,將廚房當值的人都打了一遍。
很快大家從先頭的那位丫鬟口中問明了原因,是給大老爺布菜的時候,發現食盒裡面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當時分配菜的是劉媽,大家便暗怪起了劉媽,然而劉媽更是委屈,她分菜分的清清楚楚,左邊是世子妃的,右邊是大老爺的,怎麽會出錯?
肯定是那丫鬟拿錯了。
那丫鬟倒是想起自己摔倒一事,莫非是有人悄悄換了,可所有丫鬟都因此受罰,又有什麽好處呢?況且這短短幾秒裡,難道有人在眼皮子底下做這事?
丫鬟也不認,只是說了這件事,到最後兩邊都爭執不休,偏偏都挨了打,只能在床上躺著。
還是劉媽氣不過,她想來想去,都覺得不對勁,這丫鬟這麽久也沒有出錯過,加上絆跤子的事情,難道真有人搞了鬼?
而且這意味著,昨晚的好東西都到了世子妃的口中……誰是獲利最大的人,劉媽想到這裡,便確定了幾分。
她雖然因昨晚一事,被眾人怪罪,但到底在廚房做事多年,有幾個親信,今天一早,劉媽就要人過來問清楚。
此時被三人這樣懷疑,楚宵不慌不忙,隨便她們拿食盒查看。
那幾人一看後便臉色一變道:“世子妃,你昨日吃的可是這些?”
楚宵一臉漫不經心地點點道:“是啊,菜色嘛比起家中吃的差遠了,至於量也就夠我吃個八分飽。”
雖說幾人在此前就知道楚宵是個不好相與的人,但絕沒想到他說話這麽氣人。
那婆子忍住心頭的憋屈,眼中一閃道:“世子妃,你可知道你昨天吃的都是大老爺的東西,昨晚大老爺發了好大的火氣,要拿人是問,世子妃,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去過廚房?”
她特地挑在院中發問,就是因為這四處都是人,只要楚宵承認,這以後難逃一個小偷小摸的名聲。
楚宵聞言露出驚訝的神色,他語氣誇張:“什麽廚房?我昨天才嫁過來,連這裡都沒有摸清,哪知道什麽廚房!還有你說我昨天吃的大老爺的東西,大老爺就大發脾氣,不過是一份菜,他就這麽小氣?再說了,如果我吃的是大老爺的菜,大老爺吃的就是我的,難道作為這府上的主人,我的菜和大老爺差很多嗎?”
這話一出,三人的臉瞬間青一陣白一陣的,尤其是那婆子,她剛才不過是想逼問楚宵,看他是否會心虛,卻萬萬想不到被他這麽一通搶白!
而這話偏偏是不能解釋的,誰都知道世子失勢,她們自然不會給世子妃什麽好東西,可是如果拿出來直說,那便是逾越背主,傳出去那還得了。
那婆子現在哪裡不知道楚宵是個厲害角色,她趕緊道:“世子妃,奴婢只是問問罷了,沒成想冒犯……”
但楚宵卻不給她這個台階下,他一臉不悅:“那你專門來就是為了問這個?還不快給我送早餐來,要比昨天的豐富,敢讓我餓著,世子的藥膳我也一起吃。”
那婆子一時瞠目結舌,不敢多說轉身離開,旁邊兩個丫鬟自然也諾諾無聲地跟著走了。
剛才這一幕,周遭的下人也明白了個大概,原來昨晚世子妃的食物和大老爺的食物換了嗎?難怪引起那麽大的響動,這世子妃看來真的有些邪門。
就在他們思考的時候,楚宵忽然轉而朝著他們道:“別忘了我昨天說的話,再不把嫁妝還給我,後果自負。”
這話陡然讓人心頭竄起一股涼意來。
而昨天大老爺陸志這一通脾氣發下去,引起的風波還不小。
第二天,整個侯府私下裡都傳遍了。
陸志和陸彥雖是兄弟,關系比從小上山學藝的陸通緊密多了,但因為兩人一個從商一個從政,平常向來不在一塊,府中也分為兩房。
陸志此刻早已經去上朝,陸彥才從新娶的美妾的床上起來,得知這個消息後,他不免皺起了眉:“這是怎麽回事?”
陸彥知道陸志心多,這府中大小事多歸陸彥的人管,陸志本就有些怨言,這事一出,難保陸志沒個釘子在心頭。
如今陸通死了,兩人都心思浮動,合計起來準備算計自家侄兒,也正因如此,互相有些戒備,既然都是兄弟,還能下手,難道關系親近些就不同嗎?
況且這以後怎麽分還說不準呢,平南侯的爵位和府邸就只有這麽一個,陸彥自然是不想讓的。
在他看來,既然大哥已經做到了禮部侍郎的位置,有官職在身,何必再貪戀一個爵位,這些年來,基本上也都是自己在經營府邸,畢竟陸通常年在外,陸志又不通內務。
可陸彥不是看不出來,陸志也不會想讓……
這時聽到陸彥的問話,旁邊的小廝便簡單描述了一下,說是廚房那邊出的差錯。
陸彥沒多說,皺著眉叫人再罰一遍月錢。
當管內務的嚴管事接到這個命令之後,雖覺得這府上的兩位老爺有些大題小做,但還是照辦。
只是嚴管事安排人下去做的時候,未免叫人怨聲載道。昨天本來就已經挨了幾大板,再要被罰錢,還要不要人過了。
這本來一件小事,誰知道會發酵成這樣呢?
說到底,還是怪劉媽,要不是她弄出兩份相差這麽大的菜肴,怎麽會有怎麽多事!
等楚宵拿到早餐一看,發現還不錯,不過他表現的還有點嫌棄,又詳細吩咐了一下自己今後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聽的那兩個丫鬟臉色都變了,他才回到了房中。
和昨日一樣,楚宵將藥膳放在一邊,然後將食盒裡的早餐一份一份地拿了出來。
拿完之後,楚宵又看向陸遠銘,正說將他扶起來吃飯。
這時陸遠銘露在被外的手輕輕動了動,似乎有了一點起色。
楚宵猜測是昨晚和他接觸後的效果,心裡暗道果真有用,於是他立刻詢問道:“世子,你現在的身體感覺如何了?”
陸遠銘早已打算好這幾天“恢復”不少,不過他心頭也有些奇怪,今早醒來,他注意到自己這些天時常發作的暗傷似乎也好了一些。
陸遠銘只是一念轉過,緊接著聽到楚宵的詢問後,他不免又想起昨晚對方握他的手的事情。
說不定這小色鬼還不希望他那麽快好,想到這裡,陸遠銘故意點點頭道:“恩,還不錯。”
原以為楚宵會有些失望,卻想不到的是,對方的聲音含著絲絲縷縷的笑意,連帶著晨曦的清風緩緩掃過耳間。
陸遠銘在黑暗中等待著對方的靠近,他忽然發現,今早的氣流比平常乾燥溫暖,這場連綿多日的秋雨停了。
吃過飯後,楚宵準備在府中逛逛,他現在既然已經嫁過來,作為世子妃,也是名正言順的主人了。
不管別人是什麽態度,他先得有一份態度,再說了,他那份嫁妝還沒拿回來呢。
看到楚宵打算出門,院中的下人想要上前阻攔,可又不知該說什麽好,畢竟之前也沒有人說過世子妃不許出這道門,況且經過剛才的事情,楚宵在他們心中無疑多了幾分氣勢,最後沒人敢攔。
楚宵就這麽大搖大擺地從院中出去了,他穿的還是昨日的紅衣,實在是引人注目。
整個侯府統共分為四個院子,除卻陸遠銘所住的主院之外,東西南北都有人住,其中東西院是大老爺陸志的居所,南北院則是陸彥的。
陸志妻子早死,後娶的這位續弦乃是名門望族名叫張媛,當年張家也是從龍有功,但差陸通遠遠一大截,張媛便聽從父親的安排嫁給了陸通的大哥做繼室。
陸志早先在舊朝只是一個沒功名的落魄秀才,無論是性格還是習慣都和張媛想象的不一樣,再加上她嫁給去的時候,陸志已有兩個兒女,心中有些芥蒂,不過這兩個兒女倒也聽話,張媛又一直沒有生育,便將兩個孩子當做親生的來養。
如今陸志年齡將近五十,除卻她以外,只有一個不受寵的姨娘,和陸志這般相敬如賓地過著,倒也能過得去。
張媛正帶著女兒陸嬌遊園,再過一個月,就是陸嬌的及笄之禮。
如今新朝規定,女子及笄之後方可定親,所以這及笄之禮十分重要,張媛正憂心女兒的親事,早早就開始讓人準備起來。
原本張媛不用擔心此事,陸志是禮部侍郎,加上有陸通作為仰仗,不說一女百家求,但之前有意思的人家也不少,誰知道兩個月前出了這件事呢?
如今雖然風波已平,不過相比起前面的境遇來,簡直是一落三丈,張媛心中不免後悔不已,早知道,她何必嫁過來。
別說張媛如此想,年紀小的陸嬌更是憤憤不已,她之前仗著這位赫赫有名的小叔在整個京城裡也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就連新帝的女兒福慧公主也對她頗為友好。
當然陸嬌心裡知道,福慧公主是看在堂哥陸遠銘的份上,但這樣的青眼有加讓陸嬌十分受用。
要是福慧公主成了自己的嫂子,陸嬌可不得更上一層樓,說不定,還可以嫁給當今的太子。
可誰知道陸遠銘對福慧公主不假辭色,陸嬌又不敢在這位早早金戈鐵馬,半生殺伐的堂哥面前說什麽。
現在倒好,小叔死了,陸遠銘也成了瞎子,還娶了一個男妻,她日後什麽機會都沒有了。
不過陸嬌心頭自有算計,她是知道福慧公主對陸遠銘是多麽一往情深,這件事也只有陸嬌一人知道究竟,之前福慧公主曾經拜托過陸嬌給陸遠銘悄悄遞過一封信。
這實在是頗為膽大的行為了,但陸遠銘看都沒看……
這次及笄之禮,陸嬌準備私下裡請公主過來,她就不信,福慧公主真的那麽狠心。
兩人各有思量,就在這時,陸嬌忽然看到了遠處出現的一道紅衣身影,不免吶怪道:“娘,這人是誰,怎麽會出現在我們的園子裡?”
張媛的臉色也不對勁起來,這裡是後宅,一個陌生男人穿著紅衣就這樣走在這裡。
等等,張媛想到了什麽,昨晚可不正是世子爺陸遠銘娶妻的日子嗎?
張媛對陸遠銘抱著同情和複雜的心理。
毫無疑問,陸通父子曾經是萬人敬仰、功勳赫赫的名將,也是打下半個天下的英雄,只可惜,太平雖是將軍定,不許將軍見太平……
此次一朝有失,連半生名聲也去了,陸遠銘成了瞎子,還逼著娶妻。
作為陸志的枕邊人,張媛哪裡不知道丈夫和二叔打的是什麽算盤,可她沒有說話的地方,再加上受益人也有自己,所以張媛隻作不知。
這時張媛看到陸遠銘這位男妻,便忍不住想到了許多。
見著楚宵走來,張媛輕聲提醒女兒道:“嬌兒,這是世子妃,你堂哥的妻子楚宵。”
世子妃?
就是那個給陸遠銘衝喜的男人?
陸嬌臉色怪異了幾分,可是她還是想不明白,楚宵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
楚宵也遠遠看到了兩人,他並不在意,而是直接走了上去。
張媛則有心想知道楚宵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於是帶著陸嬌上前福了福身,主動開口道:“世子妃有禮。”
楚宵隨意地擺擺手,他看了一眼這個看上去年輕又溫婉的美人,和系統給他的信息對上了號,原來是“大伯母”,旁邊那個一臉不情願的小姑娘看來就是他的小姑子了。
張媛見楚宵神色淡然,有些摸不準,便試探著問道:“不知道世子妃到這裡是……”
陸嬌則一旁諷刺道:“穿著嫁衣到處跑,不知道的還以為世子好了呢。”
原本楚宵不想和一個小姑娘多計較,只是對方有些討厭。
他露出一抹冷笑道:“這是平南侯的府邸,我作為平南侯世子妃,難道也不能走走了?至於這身嫁衣,我倒是想換,這不是沒得地方嗎?要是大伯母願意給我指一指庫房所在之地就好了,我也好拿回自己的嫁妝。”
剛才陸嬌一出口,張媛就覺得有些尷尬,陸嬌畢竟不是自己的親女,張媛對陸嬌管教自然不敢太嚴厲,也養成了陸嬌平日裡有些驕縱的性格。
而這話一出,張媛立刻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楚宵確實是整個侯府的“主人”,沒想到對方昨日這麽嫁進來之後,連嫁妝都被下人扣住了。
偏偏這事與她無關,還讓她平白背了黑鍋。
張媛最重名聲,不免心頭有些氣惱陸彥做的太過。
其實張媛大可不理楚宵,畢竟楚宵如今在侯府無權無勢,也沒有什麽依仗,只是張媛並沒有這麽做,她立刻解釋道:“世子妃您有所不知,整個侯府的管家大權並不在我手中,而是在二弟陸彥那裡,至於扣嫁妝這事,我也一無所知,哪個奴才敢這般背主?這樣行事?這樣吧,我帶你前去庫房看看。”
張媛嫁過來這些年裡,隻管著自己的嫁妝和一些雜事,三房沒有分家,大項都是由陸彥管著的,張媛也找過陸志說說,但偏偏,陸志覺得找陸彥說這事丟臉,況且平南侯陸通也沒有什麽異議,漸漸的,張媛就不再提了。
可是張媛還是順不下這口氣,這什麽好處都讓陸彥得了,陸志佔著名聲,那她呢?
作為陸志的妻子,她還要看陸彥的臉色來支取東西。
張媛看這個世子妃不像是好拿捏的人,便想著乾脆試他一下,反正中饋大權不會在她的手裡,若是他能有本事給陸彥添堵,讓那管內務的嚴管事殺一殺威風,也不失為一場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