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娟走進小區,見到的人都用異樣的眼神看她,很不自在。
她連忙打量自身,黑色棉服,黑色棒棒褲,雖然破舊,卻並不髒,也沒有什麽異樣。
周娟心裡十分奇怪。
若是一個人用詭異眼神看她,她不會在意,現在人人都用詭異眼神瞧她,周娟心裡便七上八下的。
“周娟。”一個滿頭銀發的奶奶推著嬰兒車,朝她打招呼。
“哎。”她朝奶奶點頭。
“快回家看看吧。”奶奶意有所指,目光裡潛藏著探究。
回家?
難道是殷強又惹事了?
或者殷強又和殷明錚打起來了?
“是家裡又有麻煩了嗎?”周娟問。
奶奶說:“是的,殷強和殷明錚打起來了。”
周娟松了口氣,原來與自己無關,連忙說好,加快腳步往前走。
走著走著又疑惑起來,他們家經常打架,小區裡的人早就見怪不怪,今天卻意外關心她的家裡情況,難道發生了什麽異常的事嗎?
“想不到啊,她竟是那樣的女人,竟然在外面搞男人……”
“是啊,真想不到她膽子那麽大!”
身後傳來奶奶和別人的聊天聲,語音裡的鄙夷任何人都能感覺到。
周娟一怔,忍不住轉頭看奶奶,那奶奶意識到她在看,連忙住嘴走開。
周娟越發心慌,剛剛那些話說的是誰?
是她嗎?
什麽搞男人?
她沒有啊!
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快步走進三號樓,坐電梯上四樓,等電梯的時候,幾個鄰居見到她,都和她打了聲招呼,眼神有些異樣。
周娟越發惶恐,低著頭,進入電梯後縮在角落,等到四樓便快步衝出去。
來到404,門大開著,並沒有關。
進去後她將門關上,感覺安心了些。
客廳裡一片狼藉,到處是酒瓶碎屑,板凳翻到,茶幾扭在一邊,東西撒得滿地都是。
如往常一般的戰場,今天尤其激烈。
殷強和殷明錚果然打架了。
以前打架會顧忌著家具物件,今天卻仿佛徹底破壞了一樣,每一樣好的。
殷明錚反坐在一張椅子上,椅背朝門,下巴擱在椅背上,臉上帶著傷,卻滿是笑意,似乎很愉快;殷強頹然地坐在沙發中,目光死死盯著周娟,眼神十分可怕。
“發生什麽事了?為、為什麽又要打架?”周娟小聲問殷明錚,不敢問坐在沙發上的殷強。
殷明錚語氣歡快,“媽。”
周娟道:“明錚,你又惹爸爸生氣了嗎?”
殷明錚露齒笑道:“算是吧。”
一副開心的模樣。
周娟吃了一驚,轉頭看向殷強,對上殷強惡狠狠的眼睛。那眼神仿佛餓狼,要撲上來把她撕碎。
周娟嚇了一跳,小聲問道:“殷強,明錚做了什麽讓你生氣呀?”
殷強忽然兔子一樣從沙發上跳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周娟身邊,抓住她的頭髮開始拚命扇耳光,“你個賤人!@#¥#!”
“啊啊啊!”周娟尖叫,拚命掙扎。
殷明錚從椅子上跳下來,上前用吝殷強,“滾開!不準打我媽!”
兩人扭打起來,周娟害怕地躲在一邊,頭髮散亂,嘴角流血。
“賤人!你居然敢背著我偷人!賤人!”殷強掙脫殷明錚,衝到周娟身前抓起她的頭往牆上撞。
他用的力道很大,碰地一聲悶響,周娟的頭髮裡流出鮮血。
殷強眼睛鼓脹,太陽穴凸起,脖子上的青筋爆出,已經怒到極點。
“啊啊啊!”周娟開始掙扎。
“賤人!讓你偷人!讓你偷人!”殷強抓住她繼續往牆上撞,整個人像瘋了一樣,完全失去了理智。
“我沒有!我沒有!”周娟哭喊道。
“媽!”殷明錚衝過來撞開殷強,將殷強撞歪在門口。
殷明錚扶起周娟,驚恐道,“媽,你沒事吧?”
周娟頭上流血不止,有些失神。
“媽!”
“周娟,說,殷明錚是你和誰的種?”
殷強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憤怒地質問,將一份親子鑒定書塞到周娟臉前。
周娟眼睛睜大,抹掉臉上的血跡,掙扎著伸手去抓殷強手裡的鑒定書,快速看上面的文字,渾身顫抖。
“不……不是這樣的……”她又急又慌,拚命搖頭。
“不是?”
殷強身上還套著舒寧給殷明錚買的藍色羽絨服,指著她,大口喘著氣,“那你敢不敢再讓這個雜種和我去做一次親子鑒定?”
“不是,不是!”周娟連忙上前抓住他的腿,“殷強,我沒有背叛你!真的沒有!你相信我!”
“滾!”殷強踹她,將她踹到在地上,“你他媽的居然敢背著我偷男人,給我戴綠帽子!我早就懷疑殷明錚不是我的種!現在別人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媽的!你不承認,我們再去做一次親子鑒定!”
殷強瘋狂怒罵。
殷明錚長得太漂亮了,身形、五官,沒有一樣遺傳他。過分的美貌,讓殷強偶爾會懷疑殷明錚不是他的兒子,但又覺得周娟不敢做這樣的事,便不了了之。
現在卻發現,他錯了!錯得離譜!
周娟嚎啕大哭起來。
殷明錚伸手擋在她面前,面色嚴肅,“殷強,你敢再對我媽動手,別怪我不客氣!”
“不知道哪裡來的野種,敢威脅我?”殷強指著自己的鼻子,面孔猙獰,“來啊!不客氣啊!怎麽不客氣法!狗雜種!”
殷明錚目光冰冷地盯著他,失去了唯一的血緣羈絆後,他再也沒有顧忌,殷強在他眼裡不過是一個醜惡的,早該去死的混球!
天底下竟然還有這樣的好事,這混蛋居然不是他的爸爸!
十幾年來最好的消息!
殷強哈哈大笑,“來啊!不敢了?狗雜種!”
他又伸手去抓周娟的頭髮,“賤人□□!老子今天把你扒光,拖著你在公路上遊街!讓所有人看你這賤人!”
說著去撕扯周娟的衣服。
“殷強我沒有!我沒有背叛你!你聽我說!”周娟掙扎。
然而暴怒情況下,殷強根本不聽她的。
殷明錚保護周娟,被殷強抓住衣領,按住腦袋,猛然往牆上撞去。
砰然一聲,很響很響。
殷明錚腦子瞬間嗡嗡嗡的,感覺裡面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隨後越來越脹。
這次的撞擊,和以往不一樣,以前也撞過頭,和這次不一樣。
他完全沒了力氣,頭暈眼花地跌坐在地。
殷強的目標是周娟,又伸手去抓周娟。
眼看著殷強又要毆打周娟,殷明錚搖搖頭,從地上爬起來,跑進廚房拿著一把菜刀跑出來,用力朝殷強砍去。
“快閃開!”周娟連忙推開殷強。
殷強也嚇壞了,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怒吼:“你瘋啦!”
殷明錚咧著嘴笑,舉著雪亮的菜刀,眼神冰冷無比,“殷強,以前念著你是我爹不敢砍你,現在,你看我敢不敢?”
殷強嚇壞了。
殷明錚用菜刀指著他,“如果你再敢動我媽一個手指頭,我就殺了你!”
殷強踉蹌後退,慫了。
殷明錚將周娟從地上扶起來,“走,媽,我帶你去醫院。”
周娟卻忽然推開他,大喊道:“滾!你個雜種!滾!”
殷明錚愣住。
周娟惡狠狠地盯著他,嘶聲力竭地喊道:“滾!”
殷明錚不知所措。
他不怕惡鬼般的爸爸,不怕和殷強打架,不怕外人的譏諷和排擠,他有媽媽就夠了。
媽媽對他很好,從來不打罵。
雖然很多時候誤會他,貶斥他,讓他毫無自尊,在打架的時候逃避……但她是媽媽,供她上學,還給他買新鞋子,買牛奶麵包,給他錢……
他只要媽媽就夠了。
可現在媽媽卻讓他滾,說他是雜種。
周娟頭痛欲裂,知道若不把事情說清楚,恐怕自己會死在今日,連忙爬起來推殷明錚。
殷明錚猝不及防,手中的菜刀落下,差點兒插到自己的腳。
“媽……”
周娟用力推他,“出去!快出去!”
她把殷明錚推出去,然後關上門,大口喘著氣。
殷強也被這一幕弄呆了。
周娟擦掉臉上的血,快步走到殷強身邊,將他拉入最近的廚房道:“殷強,你聽我說,接下來說的事情,你不要向任何人說起。”
殷強面露仇恨,“你說,我看看你能說什麽。”
周娟覺得外面的人應該聽不到說話聲,才道:“殷明錚不是你的種,也不是我的種。”
殷強愣住,“什麽?”
周娟道:“他是魏家的種。”
“魏家?”殷強更暈了,“什麽魏家?”
周娟臉上滿是血跡,眼眸黝黑,頭髮散亂,怎一看就像個惡鬼,殷強心裡一陣發毛。
“當年生孩子的時候,我偷偷把孩子換了。”
“換……孩子?”殷強震驚地張大嘴巴。
“當年我隔壁床的那個女人,就是京城魏家的人,魏家,知道魏氏集團吧,就是那個魏家。”
殷強後退一步,倒吸一口氣。
周娟緩緩道:“當時她緊急生產睡過去,你又喝了酒鬧事,我趁著你引起的混亂,大家都去你那邊,偷偷把孩子給換了。”
“你……你怎麽敢?”殷強指著周娟,不可思議。
周娟道:“因為你天天打我。”
周娟身上爆發出強大的氣勢,居然逼得殷強連連後退,指著自己的腦袋,“看到我現在在流血嗎?看到了嗎?我生怕孩子活不下去,我要救我的孩子,就把孩子給換了。”
“那我們的孩子……”殷強茫然又混亂。
“在魏家,好得很!”
周娟抖抖索索地掏出手機,打開相冊,“網絡上的照片我都弄下來了,你看,是不是長得像你?”
殷強搶過手機,慌慌張張地翻著照片,呼吸急促。
手機屏幕裡,第一張是穿著小西裝的小男孩騎馬的照片,大概五六歲的樣子;第二張是滑雪照,穿著紅色雪具,大概七八歲了;第三張則是站在領獎台上領獎的照片,此時已經十三四歲的模樣。
那男孩長相英俊,養尊處優和得體的打扮,讓他氣質很好,一看就出生大富大貴之家,而那張臉,和殷強長得有五六分相像。
不用做親子鑒定,僅僅從面貌,都可以判斷是父子。
殷強看到照片,漸漸接受事實,隨即想到什麽,眼睛爆發出雪亮的光,他轉過頭,對周娟笑道:“沒想到你這個蠢女人,居然也有聰明的一天。”
周娟又恢復那副唯唯諾諾的模樣。
殷強道:“不聰明不要緊,只要聰明一次就行了。”
他甚至愛憐地撫摸周娟的頭髮,“哎,這種事也不早點告訴我,瞧你,疼不疼啊?”
周娟有點羞澀,也有點不自在,“我當初怕告訴你,你會忍不住透露出去。”
“走,我們馬上去京城,認回我們的兒子。”殷強說道,隨即一拍大腿,“不行啊!得等我們兒子繼承財產才行!”
周娟點點頭,“先忍一忍吧。”
兩人對視,達成統一意見。
防盜門外,殷明錚蹲在門口,低著頭,像一隻被拋棄的無助小獸。
不是殷強的孩子,他很高興,第一反應是帶著媽媽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然而媽媽卻選擇爸爸,推開他。
他不理解,也很受傷。
周圍靜悄悄的,他不知道去哪兒,身後的門也關著。
他像被全世界拋棄了。
接下來該怎麽辦?
身體的傷口疼得厲害,殷明錚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到電梯口,下了電梯,在眾人異樣的眼神中走到小區裡。
漫無目的地走著。
走累了,便坐在長椅上,低著頭,腦袋一抽一抽地疼。
殷強知道他不是親生的,下手比以往都要狠,也不知道骨頭斷了沒有,耳朵嗡嗡作響,腹部胸口疼得厲害。
但是這些痛,都不如周娟那一聲“雜種,滾”。
溫熱的淚水滾滾而下,落在放在膝蓋的手背上。
殷明錚連忙抬手擦眼淚,卻越擦越多。
一條圍巾搭在他的頭上,遮蓋住他的面孔。
殷明錚抬起頭,看到金發的少年站在身旁,滿臉擔憂,“殷明錚,你沒事吧?”
殷明錚急忙擦掉眼淚,站起身,低著頭默默離開。
“明錚!”
舒寧跟在他身後。
殷明錚走得更快,腦袋越來越痛,隨後眼前一黑,什麽都不知道了。
失去意識前,他只聽到一聲驚恐的“明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