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錚。”舒寧收起手機，衝魏明錚叫道。

　魏明錚側過頭，“嗯？”

　舒寧道：“明天我要回楚州市。”

　魏明錚揚起的嘴角撇下，眼睛裡露出明顯的意外神色。魏明錚鮮有情緒外露的時候，因而可以確認，他真的很意外。

　舒寧看出了他的情緒，反問道：“我之前就說過會回楚州市。”

　從提出離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個月的時間，兩人早有準備，舒寧甚至覺得自己辦事拖拖拉拉。之所以花一個月的時間，不僅僅是他猶豫的緣故，還有轉學的問題。

　楚州市的學校問題沒解決，他總不能說走就走。

　蔡琴和舒軍不可能隨便給他找個學校，兩人雖然不求舒寧必考重本，飛黃騰達，但也不想自家孩子隨便找個學校混高中。

　一來二去，就拖了點時間。

　“對，你說過。”魏明錚原本懶散地坐在書桌一頭，此時站起身，在屋子裡轉圈，“不錯，你早就說過要走。”

　舒寧觀察他片刻，忽然笑起來，“怎麽，舍不得我？”

　魏明錚停下腳步，幽幽的目光投向他。

　那眼神讓舒寧想起魏明錚剛到舒家時的情形，小反派不太愛說話，有任何想法，就用幽幽的眼神盯著他，讓人好一頓猜測。

　他不準備等到魏明錚的回答，然而魏明錚卻忽然點點頭，說：“嗯。”

　舒寧驚訝地抬起頭，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剛剛，他是聽到一聲“嗯”嗎？

　魏明錚沉默片刻，問：“需要我幫你收拾行李嗎？”

　“不用了。”舒寧笑著搖搖頭。

　魏明錚沒說話，轉身離開了房間。

　出了門，等裡面的人看不到了，他用力捶打走廊牆壁，感受到手心的疼痛，才稍微緩解心裡的不痛快。

　他整治魏元寧，利用魏氏給自己抬轎賺了大錢，安撫魏山河，天馬座那邊的項目也進行得順順利利，原本心情好得不得了，頗有點意氣風發之感。

　然而這點屬於男人的高興和傲氣，在舒寧說出他明天要走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些興奮，如澎湃的海浪退進海底，留下一片潮濕的、凌亂的沙灘。

　他忽然意識到，剛才那些所謂的權利、金錢的樂趣和興奮，是如此淺薄，如此不堪一擊。

　在真正重要的東西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他站在走廊，回頭望向半掩著的門，眸色漸深。

　心裡那些奇怪的想法和情緒，越來越清晰，就好像朦朦朧朧的一層紗，只要再往前探一點點，就可以揭開真相。

　魏明錚離開後，舒寧便提出箱子開始整理自己的衣物，到晚上吃飯，舒寧向魏夫人提起離開的事。

　魏夫人表達了挽留，被舒寧拒絕。

　魏夫人早知道舒寧會離開，此時到並不傷感。學校那邊早就打過招呼，有魏家在，自然一切妥當。

　魏夫人向他保證不用操心。

　舒寧表達了感謝。

　一餐飯，只聽到舒寧和魏夫人的對話，魏明錚一言不發，只是偶爾用幽幽的眼神瞅著舒寧一眼。

　第二天魏明錚、魏夫人送舒寧去機場，魏夫人拉著舒寧的手念念不舍，魏明錚反而情緒平靜，並沒有任何挽留之詞。

　舒寧瞧了一會兒，感覺小反派正不需要自己了，便也灑脫地笑著說再見。

　回到楚州市機場，蔡琴和舒軍抱著舒揚望眼欲穿。

　舒寧拖著行李箱回來，舒揚扭動小身體：“哥哥！”

　蔡琴放下他，舒揚便顛顛地朝舒寧跑過去，“哥哥抱抱！”

　舒寧將他抱起來，狠狠mua了一口，“想哥哥沒有？”

　舒揚奶聲奶氣地回答：“想~”

　又問：“明錚哥哥呢？”

　舒寧微微一頓，隨後在他另一邊臉頰mua了一口，“他不回來啦。”

　“啊？”舒揚不明白地歪歪頭，“不回來是什麽意思啊？”

　舒寧摸摸他的圓腦袋，“不回來的意思就是，以後哥哥一個人疼你啊。”

　一家四口其樂融融地坐車回家。

　望著窗外熟悉的街景，舒寧籲出一口氣，慢慢笑起來。

　轉學的事很順利，舒寧很快轉到市一中。

　這時候都快期末了，舒寧轉到市一中引來眾人的好奇，巧合的是，王申申和宋年兩個狗友居然也在市一中，龍喬在隔壁不遠處的私立高中。

　龍喬的成績最差，差點上了職高，要不是父母想了辦法，估計真灰溜溜去讀職高了。

　王申申家境很好，他成績也爛，然而爸爸給力，好歹在市一中的吊車尾班級裡混著。

　宋年成績不錯，考進了市一中。

　於是，幾個初中時期的狐朋狗友又湊到一起，迅速消除舒寧心裡那點莫名的悵然若失。

　龍喬和王申申初中對遊戲癡迷不已，上了高中反而莫名其妙地脫了癮，沒有像其他高中男生瘋狂打遊戲。然而兩人不癡迷遊戲，卻癡迷上了擼串吹牛。

　十七八歲的少年，擼串的時候自然而然地會談到夢想。

　王申申頂著一身顫巍巍的肥肉，舉著肉串，嘴巴油光水滑，嚷嚷道：“我以後要去考京城戲劇學院。”

　眾人震驚地望著他，“什麽？”

　京戲？

　王申申在眾人驚訝的眼神中趕緊加了一句，“考導演。”

　“嚇死我了。”剩下三人不斷地拍著胸脯。

　龍喬可怕地說：“我還以為你要去當演員呢！”

　宋年點頭，“我剛剛在想，到底是誰給了你自信去當演員，如果是導演的話，就好說了。”

　王申申氣得一拍桌子，“我這模樣怎麽了？多喜態！誰規定當演員就一定要長得俊？你看黃X薑X，不都是醜男嗎？人家照樣當影帝！”

　“是是是，您說得對。”舒寧拚命點頭，“我跟他們不一樣，一點兒都沒歧視你，剛剛就想支持你了。”

　王申申懷疑，“真的？”

　舒寧點頭，“當然。”

　王申申嘿嘿笑起來，舉起酒瓶子，“好兄弟，走一個。”

　龍喬和宋年也嘻嘻哈哈地舉著酒瓶子碰杯。

　“你們呢，以後想幹什麽？”王申申問道。

　宋年苦著臉道：“暫時沒想那麽多，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考不上大學，我爸媽一定會揍死我。”

　舒寧聽宋年抱怨過，宋年爸媽對宋年的學習看得特別緊。宋家家境普通，父母天天訓的話就是：“王申申和舒寧一天到晚混，人家家裡有錢，就算考個大專也可以回家繼承財產，工作隨隨便便能搞定，你有什麽？你爸媽沒出息，以後全都得靠你自個兒！他們不學習，你不能不學習！”

　“現在考大學壓力真的大，話說不是天天嚷著出生人口降低嘛，照理說學生應該一年比一年少，競爭也越來越低才對，怎感覺我們的競爭越來越大了呢？”宋年喝了一口啤酒，抱怨，“以前高考完蛋還可以複讀，現在連複讀都取消了。”

　“別說了，初中很早就不能複讀了吧。”龍喬道，“聽說有些地區很變態，強行淘汰百分之幾，讓學生去讀職高，我們楚州市還好，但我差點也去讀了職高。哎，說句心裡話，要不是家裡幫了我，我可能真去了。想想那些家裡條件不好的，我有時候都過意不去，會不會擠佔了他們上高中的位置？”

　“你千萬別這麽想啊。”王申申連忙安慰，“你現在讀的那破高中，和職高有多大區別啊？”

　龍喬白了王申申一眼，“有你這麽安慰人的嗎？”

　王申申哈哈大笑起來。

　龍喬無奈道：“反正我一直對讀書沒興趣，讓我去讀職高也沒啥，我想學廚師，以後開一家飯店。”

　“廚師好！有志氣！”

　“舒寧，你呢？”三個人的目光，齊齊轉到舒寧身上，“以後，你想幹什麽？”

　又是這個問題。

　從去京城開始，意識到小反派會離開自己後，舒寧已經在考慮這個問題了。

　接下來，他要幹什麽。

　真要算起來，上輩子他在學校修了兩個專業，在語言方面似乎挺有天賦，靠著第二專業德文翻譯賺的錢已經比很多苦逼兮兮的剛工作的人賺得多。

　參加工作的時間並不長，說句真心話，他不喜歡那種朝九晚八的工作，雖然不到996的狀態，然而工作時間、人情世故，都讓他很疲憊。

　要說夢想，不管是穿書前還是穿書後，他神奇地從來沒生起過“乾出一番大事業”的念頭。

　就連賺錢，也興趣缺缺，夠用就行。

　如果他真想賺錢做事業，和小反派在一起的幾年裡，早就跟著他學投資了，他相信就算自己是頭豬，魏明錚也能把自己帶成投資高手，就像他爸一樣。

　然而，從頭到尾，他沒那些念頭。

　反而是小反派經常會往他的卡裡打零花錢，零零總總，小反派放他這兒的零花好幾百萬。舒寧覺得不好意思，就把這筆錢放到他爸爸那裡，讓爸爸投到小反派的帳戶裡。

　算來算去，他居然是個毫無欲.望的人。

　談到夢想，他就迷茫。

　“沒有。”舒寧說，“我沒有夢想。”

　“怎麽可能？”另外三人很吃驚，“如果沒有夢想，和一條鹹魚有什麽區別？”

　鹹魚二字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某道鎖，也撥開了幾個月關於“夢想”的迷霧。

　舒寧腦中靈光無比，一拍大腿，聲音激動：“說對了！我的夢想，就是當一條鹹魚！”

　留在父母身邊幫他們養老，照看弟弟，自己隨便找個輕松的工作，夠吃就行，然後……然後和喜歡的人在一起，過悠然自得的日子。

　這，就是他的夢想。

　很簡單，很容易實現的夢想。

　唯一不太容易實現的，就是他喜歡的對象好像是魏明錚，不止是個男的，有可能是個直男，還是魏家的人。

　真是日了do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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