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時瀧真相的晚上,景逸做了個夢。夢裡,原來的景逸用哀怨的視線看了他一整晚。
早上起晚了,景逸坐在床上輕按太陽穴。
他很少做夢。
莫非是原來景逸對他處理問題的方式不滿意?
景逸洗漱完畢,認認真真的走到牌位前打坐,為牌位上的人頌唱超度經。
九遍唱完,再睜眼,門外的喊叫聲傳來。
開門,門外站在正準備拿備用鑰匙開門的工作人員,以及劇組的同事。
景逸懵懂的問:“各位施主,怎麽了?”
薛安眼眶都是紅的:“小逸你可嚇死我了,電話不接敲門也沒反應,你到底在幹嘛?”
“抱歉。”景逸不好意思起來,“貧僧在頌唱經文,太專注,著實沒聽到。”
劇組的人也聽過景逸念經,專注力真的很強。他們也沒往別處想,隻覺得景逸一大早就在為今天的戲份做準備。
大家又多關心了幾句,再出發到攝影基地的時間就晚了。
陸禦之和他的助理已經等在化妝間。
“你們今天怎麽這麽晚?”助理奇怪的問,“整個劇組都來晚了。”
“抱歉,讓你們等久了,是貧僧的錯。”景逸直接把事情重複了一遍,再次表達歉意。
陸禦之一聽景逸說沒睡好起晚了,關心的問:“是有什麽煩心事麽?”
景逸點頭,怕陸禦之往細了問,垂眸說:“是一點私事。”
時瀧和原身景逸有感情糾葛,告訴時瀧真相是理所當然。陸禦之和原身景逸並不認識,不必說出人惹陸禦之煩惱。
簡短的對話後,景逸換衣服化妝。
今天拍的主戲份,是虎妖在七七四十九天中,慢慢從桀驁不馴到聽從了塵的話,規規矩矩早課,砍柴挑水種菜采草藥。
這部分戲的內容,和狐妖水兒與後來玄空的相處戲份,有異曲同工之妙。
只不過,狐妖水兒騷擾玄空,是為誘惑。虎妖和了塵之間的感情,卻比較純粹。
貓科動物都一樣的有好奇心。
於是,景逸看向了塵的眼神和說話的語氣就尤為重要。他時不時要盯著了塵看,且做出來的事情和看的姿勢,比水兒要更加大膽離奇。
而又因為有契約在,虎妖生氣時還得拿吃高僧這事兒來安慰自己,自言自語的次數很多。
第一條佛堂戲份過了,短暫的休息補妝時間。
景逸喝了口水,眼前的桌子上突然出現一杯咖啡。
他抬頭。
薄唇勾起輕笑的陸禦之,正看著他:“喝點咖啡提提升,晚上再好好休息。”
景逸見周圍人都有,便沒有拒絕:“謝謝陸先生。”
原來的景逸為了節約錢,根本不喝這類飲品。
景逸把杯子轉了一圈,研究從哪裡打開,才能像前面一名工作人員那樣,把咖啡喝到嘴裡。
他盯著咖啡蓋子細瞧。
那副眼睛都快貼著咖啡杯的樣子,真的可愛。
陸禦之見了,把手放在唇邊輕咳一聲。接收到景逸明亮的探究視線後,忍著笑淡然開口:“我來幫你。”
“好,謝謝。”
景逸坦然的把杯子送到陸禦之手上。
陸禦之順勢坐了下來,修長手指掀開蓋子上的開口,卡在卡槽中,又送到景逸面前。
景逸再次道謝,拿起來仰頭咕嚕喝了一大口。
陸禦之又想笑了。
咖啡入口,妝容原因眼眸狹長的少年,直接睜圓了眼睛。
嘴裡咖啡讓他的臉頰鼓囊囊的,像隻存糧在嘴巴裡的小巧倉鼠。
今日份的可愛!
景逸沒想到咖啡會是這麽……難以形容的滋味。
既苦又澀,似乎還有點酸口。
含著太久了,這樣不太好。
景逸悄悄掃了眼旁邊的陸禦之,確定陸禦之沒有看著他,才艱難的把咖啡咽下去。
咖啡的余味這才顯現,是那麽一點苦後的甜。
景逸突然想到了茶。
他……不喜歡喝茶。
咖啡的味道雖然和茶有點異曲同工,但咖啡是陸禦之送來的,且陸禦之這時候還在旁邊。
景逸老老實實的又喝了口咖啡,艱難下咽。
陸禦之忍笑很久,扭頭見景逸受刑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喝,伸手把咖啡拿過來:“不喜歡就不喝,沒關系。”
心思被戳穿,景逸覺得臉又有過熱的趨勢。別人好意送來的東西,怎麽能不喝完?
“無事,貧僧可以,方……不能浪費。”差點又把方丈說出來,景逸抿抿唇,有些懊惱。
陸禦之聽景逸又自稱“貧僧”,眼裡的笑意滿得都快溢出來。
“怎會浪費?”說著,陸禦之把剩下的咖啡喝了一口,“貧僧幫你喝完便好。”
景逸順口回道:“哦,那也可。”
不浪費就好!
景逸對陸禦之笑笑,喝了口杯子裡的白水入口。
比起茶和咖啡,喝白水要好的多。如果有可能……在白水裡放顆糖,更好。
陸禦之見景逸邊喝水,邊單純對他笑,突然覺得他是不是有些過分。
身邊的小家夥怎麽就真的什麽都不懂?
一杯咖啡喝完,重新拍戲。
七七四十九天的鏡頭過去,剩下的是順著陸禦之的行程,提前拍的結局。
薑雯雯上場,邪修的師兄弟上場,重新扮成和尚的景逸上場。大家站好位置,場記打板開始。
“哢,ng!”
“ng!”
“重來!”
“薑雯雯,最後一場需要爆發,爆發你懂嗎?再來!”
重複好幾次,郭麟壓不住脾氣,再次破口大罵。
薑雯雯被罵蒙了,哭著在助理的攙扶下到旁邊休息。
郭麟還在和陸禦之吐槽:“前面的戲都還好,本來薑雯雯平時的性格和狐妖水兒也接近。可這最後要為心愛的人獻身的重要時刻,薑雯雯怎麽就這麽不給力?”
“眼裡也沒戲,姿態也沒戲。”
“你說這播出以後,你陸影帝的臉往哪裡擱?”
陸禦之倒是沒想過這個問題。
《誘僧》的劇本經過改編,已經不是原來那種單純的講愛恨情仇的淺白故事了。狐妖水兒對玄空的感情,玄空和了塵之間的糾葛,前塵、因果、情感交錯。
引人向善,惹人深思。
這片子劇集短,但話題度絕對不低。
他參與,是有他的理由,旁人怎麽想,和他沒有關系。
“我來試試。”
陸禦之走向薑雯雯,在快到時又停下腳步。
景逸已經走到了薑雯雯身邊。
他給薑雯雯遞了張紙巾,小聲說:“女施主,大喜大悲大怒,對身體都無益處。”
薑雯雯苦笑:“我也不想,可是……唉,導演罵的我心裡難受,我也算是出道比你早,也比你火,怎麽就成了個NG專業戶?我表現得還不夠愛玄空嗎?”
她也演過愛情劇,就是靠古裝愛情網劇火的。
“郭導要什麽樣的愛啊?”
景逸沉默了。
他也不懂這種感情。
雲遊時,倒是聽過不少故事。
“要不,貧僧給你講個故事?”景逸坐在薑雯雯旁邊。
薑雯雯雖然不知道這時候景逸幹嘛要講故事,但她知道景逸這是在關心她。就和之前,她嫌棄景逸,景逸卻願意救她,還讓她提前去醫院檢查一樣。
多麽好的人……
薑雯雯慢慢安靜下來。
景逸講的故事很簡單。
縣令公子聽戲對戲園子裡的名伶一見鍾情,多番與其接觸。
然而一個是官家子弟,一個是低賤的“樂戶”,身份天差地別。
雙方都知道這段感情不能開始,偏偏情之一事,半點不由人。
兩人躲躲藏藏體會了一段歡樂時光,最終東窗事發,被縣令知曉。
縣令給伶人隨意安了個盜竊的罪名,將伶人入獄。縣令公子三番四次求情,都沒用,只能絕食抗議。
縣令夫人心疼兒子,前往牢內與伶人交流。
伶人自知與縣令公子廝守無望,答應縣令夫人不再與其見面。出了大牢,便笑著投河自盡。
這消息被縣令公子知曉,奔赴河邊,本想也一死了之,卻被家人救下。
父母跪地哀求,縣令公子最終妥協。科考高中,娶妻生子,仿佛心中再無伶人蹤跡。可幼子長成之後,他卻脫去官袍,落發為僧。
“怎麽也是個悲劇啊。”薑雯雯歎口氣,“狐妖水兒和玄空的故事,可不就是個悲劇麽。原來的劇本是,現在也是。”
景逸雙手合十,垂眸說了句阿彌陀佛。
薑雯雯還沉浸在故事裡,想想又問景逸:“那縣令公子當時直接把伶人娶回家不就可以了?娶她成妾,後面不娶妻,不是還是在一起了嗎?”
景逸含笑搖頭。
“伶人怎可為妾?伶人也是男子。”
薑雯雯愣住,終於體會到什麽叫這段感情不能開始。
古人可沒有現代人這麽開明,身份有區別也就算了,居然連性別也不對。
性別也不對……
薑雯雯腦海裡靈光一閃。
狐妖水兒可不是也知道,她和玄空之間有人妖之分嗎?
在她慨然赴死的時候,根本不知道她和玄空都是妖怪。
水兒只是單純覺得,自己死了,心愛的人不會再受威脅。
這樣的全心奉獻,眼底不該只有愛意,還應該有心願了結的滿足。
“我懂了!哈哈。”薑雯雯握住景逸的手,笑得尤其開心,“謝謝你景逸,你又幫我一次。”
“能有幫助便好。”景逸不動聲色的將手抽出。
“我太開心了,我先去補個妝,待會兒我們再拍一次。”說著,薑雯雯走了。
陸禦之這時候才走到景逸身邊,低身問道:“故事沒有後續了嗎?”
景逸抬眸看著陸禦之,清透眼眸裡帶著絲笑意。
“有,縣令公子和伶人在寺裡相遇。”景逸摸了下自己光溜溜的腦袋,又看向陸禦之的,“身著僧袍,隻行佛禮。”
“阿彌陀佛?”陸禦之對景逸行了禮。
景逸趕忙回禮,說:“對,阿彌陀佛。”
抬頭時,陸禦之笑,景逸也笑。
旁邊哢嚓一聲,景逸看過去,是郭麟。
“這張我留著做宣傳用了啊,挺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