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禦之瞥了場地中間,被自己人眾星拱月的王怡月一眼,特地走到景逸面前。
“景逸。”
景逸正處於凳子稍微矮了一截,但他腿稍微長了點,所以無處安放的尷尬中。
聽到陸禦之喊自己,景逸抬頭望去,嘴巴微張“啊”了一聲。
陸禦之此刻身著黑紅金三色交錯的華貴古服,束腰款襯托出他寬肩窄腰的好身材。那雙塗抹著暗金色眼影,且眼線狹長的雙眼,卻又讓他整個人的氣質瞬間介於陽剛和陰柔之間。
“怎麽?”陸禦之眨眼的動作放慢了些,點了唇彩的唇勾起一點弧度,“我這扮相,怎麽樣?”
說話時,陸禦之伸手去,輕輕勾了下景逸的鼻子。
景逸呆住。
陸禦之無論是說話時語尾微挑的語氣,還是那手臂由內而外體現出來輕柔動作,都透著些許嫵媚。
“陸先生很好看。”景逸回復了句。
陸禦之聽景逸這麽說微斂雙眸臉上笑意加深,但琥珀色眼眸中的那一絲陰戾,無端端讓人膽寒。
“好看,就好好看著我,嗯?”
“好。”景逸乖乖回復完,看著陸禦之轉身,一路目送他走進屋子裡的機關通道裡。
陸禦之和王怡月的戲,之所以和上一場戲放在一起拍,是因為凌璿特殊的身份。她是花想容從小培養的最優秀殺手,奉花想容之命,出宮尋找假死宮妃生下的龍裔。
凌璿偽裝成流浪/女劍客,尋找龍裔的過程中,偶然和進京趕考的謝起雲相識。
謝起雲還不知道凌璿的身份,被凌璿這類型的冰美人吸引,總想上前挑逗。
在這個時候點明凌璿和花想容的關系,是為了為這一卷凌璿的悲劇結局做鋪墊。
景逸早把整本武俠小說記住,所以不看劇本都能知道這場戲的主要內容。
隨著場記的打板,凌璿啟動機關。
門自動打開,花想容面無表情微抬下巴,從密道中走出,不發一言坐在椅子上。
“主子,請喝茶。”
凌璿低頭恭敬的給主子斟了一杯茶,單膝跪地,雙手舉過頭頂送到主子面前。
花想容沒說話,也沒接茶杯,而是側頭,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緊盯凌璿。
顧國昌看到這一幕,笑了起來。
陸禦之選擇的坐姿以及椅子,都很巧妙。鏡頭裡只見花想容,凌璿半個身體都被桌子擋住。
而且,影帝級別的演員,扮演角色時的氣勢全開,讓人忍不住仔細去琢磨他眼神的每一次變化,壓根不會對地上的凌璿投去一絲注意。
陸禦之早兩年以前拍戲時,會因為自己的角色不同,而控制這種“存在感”的增加和減少。
此時,花想容雖然是最終波ss,按陸禦之的性格,充其量也就和身為女主的凌璿鏡頭對半分。
這次,陸禦之卻在出現時就抓住觀眾的全部目光,給凌璿強行降維。
誰能說陸禦之錯了?陸禦之沒錯,錯的是凌璿沒有能力駕馭角色。
顧國昌忍不住掃了眼旁邊緊盯監視器的景逸。
這小家夥懵懵懂懂的,沒想到真的還讓陸禦之上心了。
作為導演,顧國昌需要的就是能將每個角色都演得入木三分的優秀演員。
而演員演戲時,並不是說劇本上定出是女主男主,相關演員就能完全演出感覺來。
給你再多的戲份,觀眾卻因為配角的表現,老是把目光看向配角,這樣能行嗎?
希望景逸能明白陸禦之的意思吧。
“主子,請喝茶。”
跪在地上的王怡月,估摸著時間差不多,說出第二句台詞。
“哼。”
聽到陸禦之的聲音,王怡月心下一松。
一直跪著,膝蓋很痛。而且,會被陸禦之搶去主場。
對方是影帝,雖然一直在圈內以好脾氣著稱,但實力擺在那裡。
王怡月腦子裡在胡思亂想,感覺到有力度來接茶杯了,手松開快速站起身,一點多余時間都沒留。
下一秒,清脆的茶杯碎裂聲,讓王怡月整個人愣住。
“cut,NG!”顧國昌皺著眉頭,“王怡月你怎麽回事?在想什麽?杯子怎麽會掉?道具不要錢嗎?”
王怡月看向陸禦之,嘴裡下意識開口:“我,是陸前輩沒接好我的杯子……”
“自己的失誤要怪在別人頭上?杯子有沒有被接好你不知道?你很有經驗不是新人了,不要遇事就找借口。”
“起來的那麽急,忘了你的身份嗎?”
“你作為身中劇毒,命被主子捏住的小角色,這麽急起身是想在你主子面前造反?你這一造反,直接被滅,我們戲不用拍都直接回家過年算了!”
顧國昌語速極快的訓誡王怡月,大喇叭把聲音擴充到整個場地。
工作人員們被顧國昌的冷幽默逗得笑出聲。
可不是?以花想容陰狠毒辣的人設,凌璿這麽一搞,後面都不用出場,直接被捏死了。
笑過以後,工作人員們開始用鄙夷的目光看王怡月,心想:風水輪流轉,在新人面前顯得很高端的演技,到陸影帝面前還是不夠看,居然犯這種小失誤!
這失誤可比走位不對要低級多了。
王怡月被眾人看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她看看仍然坐在椅子上沒起來的陸禦之,想到陸禦之在圈內的風評,腦子裡思索著:陸影帝是變了嗎?
所有和陸禦之合作的演員都會說,敬佩感激陸禦之。假如演戲的時候有什麽小失誤,陸禦之都會主動幫他們遮掩過去,讓戲份順利。
沒有被陸禦之照顧過的,一般都是身上有黑料。
剛才她雖然跪久了走神,但陸禦之要是快一點接好茶杯,也不會有這樣的結果。不會是她和方澤軒的事情、或是之前為上一部劇主角而暗地裡做的事,被陸禦之知道了吧?
王怡月心下忐忑。
工作人員把地上茶杯的碎片清理乾淨了,這個戲份接著拍。
王怡月戰戰兢兢,不敢再出岔子。
這次,她確定茶杯被徹底接過去了,才站起身。
但到底是心理有鬼,而剛剛好花想容看凌璿,眼裡有三分審視三分陰狠和四分壓迫。
迫於陸禦之眼神壓力,一個不小心,王怡月就說錯了句台詞。
ng。
重拍,再次ng。
再重拍,還是ng。
“王怡月!你要氣死我?”顧國昌壓抑不住暴脾氣,“早知道你接不住戲,我就不該簽你!”
顧國昌氣啊。
陸禦之的花想容簡直完美得無可挑剔,主場時鏡頭抓得太好。偏偏王怡月拉胯,影響了整個鏡頭。
好歹是個女主,一點個人魅力都沒體現出來,還算什麽女主?
簡直是浪費時間!
一旁的景逸抿抿唇。
顧國昌年過50,心態年輕,耐不住身體已經開始衰老。這次離得近,他分明聽見,顧國昌的呼吸過重,不太順暢。
“顧導,您別生氣。”景逸輕聲說,“我和王前輩都會努力的。”
顧國昌聽見這句安慰,看了眼眼神單純的小孩,壓下火氣,重新坐回椅子。
旁邊的後勤人員給顧國昌送來水,顧國昌咕咚咕咚喝下去,就聽見後勤人員說:“顧導,盒飯到了。”
“小逸餓了吧?”顧國昌又喘了兩下,“各部門,暫時收工吃午飯。”
工作人員們從各自崗位上起身,王怡月白著臉,在助理和經紀人的圈圍下回到化妝間。
陸禦之走到景逸身邊,向顧國昌借剛才的拍攝記錄。
“行,讓你看。”顧國昌笑呵呵同意,瞅了景逸一眼,“這小子太單純了,不說說以後怪會遭人欺負的。”
王怡月這種還算是初級的手段,像陸禦之這樣殺人不見血才最可怕。
景逸前面的就遭不住,遇到更可怕的後者,那可怎麽辦?
景逸看看顧國昌,又看看陸禦之,眼神裡透著些被說的茫然。
陸禦之當然同意顧國昌的話,他從旁邊拿了把椅子,指著剛才景逸和王怡月對戲的場景。
“這裡,明明再往右邊走兩步,就能完整進入鏡頭,為什麽不?”
“因為……會擋住王前輩。”景逸老老實實回答。
“可你不過來,擋得就是你。”陸禦之嚴厲指出事實,“你演的謝起雲是主角,在你面前,王怡月演得凌璿才是配角,你心裡難道連主次之分都沒有?”
景逸低下頭:“有的。”
陸禦之接著說:“你不要怪顧導對你發火,我也很生氣。”
“是,王怡月是刻意擋你鏡頭。可這種情況,沒有任何導演會指出王怡月不對。演員不知道找鏡頭,本來就是自身的一種不合格。”
“鏡頭前的演員,不表現就是錯,明白麽?”
景逸點頭,心裡卻亂。
陸禦之說的和景逸最近看的演員方面的書講得一樣,可是……這樣的行為有悖於景逸從小受到的熏陶。
公平競爭另說,但在同一個鏡頭下,他佔據別人的鏡頭空間,那不是違背了本心麽?
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陸禦之見景逸一句話也不說,還低著頭,全身上下都是萎靡氣息,想了想,放緩了語氣:“你是不是在想,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景逸眼睛微紅,抬眸看陸禦之。
陸禦之一看就知道自己猜中了,眸色微深:“是,你可以入地獄。但你要想想,你頻頻ng,給整個劇組造成了什麽影響。”
“更何況,你擋住王怡月,王怡月又不是傻子,自然會走到鏡頭另外一邊,而不是繼續往鏡頭外走。”
“她只是覺得你不懂專業技巧,碰巧拿捏住你的善心而已。”
景逸眼眸裡閃過一絲明亮的光芒。
陸禦之說得沒錯,有時候進也是退,退也是進。
“阿彌陀佛,是貧僧想差了。”景逸雙手合十對陸禦之行禮,真誠感謝,“感謝您,陸先生。您果然有大智慧,與我佛有緣。”
陸禦之:“……”
他勸了這麽半天,功勞竟被佛祖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