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星也就勉勉強強站著,這會兒巴蛇消失不見,他身體微微晃了晃,燭幽君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
燭幽君扶了一把就要松手,誰知道司南星兩隻手都撐了上來:“別松別松,讓我緩會兒,嘶,腳軟。”
燭幽君:“……”
他看起來不太習慣和人有肢體接觸,這會兒直挺挺地站著,僵直著手臂讓他扶著。
司南星也沒為難他,努力自己順了兩口氣就站直了,然後燭幽君的手還沒縮回去,又被司南星一把抓住了,他緊擰著眉頭,面色蒼白:“不行不行,再撐一下啊。”
燭幽君:“……”
他實在是不擅長和人貼得這麽近,但他看過司南星的生死簿,自然也清楚他這身體是真弱,不是故意作弄自己,只能回應:“……無事。”
就是聲音冷冰冰的。
殺鴉急得團團轉:“哎,你還行不行啊司南星,男人不能隨便說不行啊!”
“哎。”司南星閉上了眼,“我要是真不行了,最後一刻你還給我冷笑話送我,真是謝謝你了。”
燭幽君乾巴巴地說:“你陽壽未盡,不會死的。”
司南星笑起來,他微微抬頭,衝他點了點頭:“那我再努努力。”
他松開手站直了,這回沒再靠過來。
司南星晃蕩到了電線杆子旁,正要彎腰去拎東西,燭幽君比他更快一步,把籃子和保溫桶都拎了起來。
司南星愣了一下,燭幽君看著面冷,居然還挺體貼,看來坊間傳聞他是對方的救命恩人,應該是真的。
殺鴉原本挺怕燭幽君的,但跟在司南星身邊,總覺得膽子就莫名其妙肥起來了,她探頭探腦地問:“小貓們沒事呢吧?我怎麽沒聽見叫了?”
燭幽君聞言掀開籃子上的花布,才剛一伸手,純黑的那隻小貓仔就躥了上來,一口叼住了他的手指。
燭幽君覺得自己這輩子僵硬的次數都沒有今天多。
他看了司南星一眼,司南星不僅不幫忙,還湊過來看了一眼,驚訝地說:“哎呀,它睜眼了,第一眼就看見你,怕不是要把你當親媽。”
燭幽君:“……讓它松開。”
“松開。”司南星伸手去逗它,小貓仔張牙舞爪怎麽都不松,司南星搖頭,“看樣子挺喜歡你的,那個……燭幽君,你們冥府缺看門貓嗎?我看它黑不溜秋的形象也很合適。”
燭幽君低頭看了眼自己的一身黑袍,總覺得他意有所指。
“活物進不了冥府。”
“那算了。”司南星臉上有幾分惋惜,“才剛睜眼呢,就下去也太可惜了。”
他照樣往前走,打算去超市給小貓買點用具,這幾隻小貓還太小了,先在他那兒湊合幾天,打完疫苗更好讓別人接手。
燭幽君幫他提著東西,殺鴉不遠不近地在身後綴著。
司南星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麽般問:“哎,你的手,沒事吧?還沒恢復嗎?”
他記得殺鴉是出車禍去世的,剛成鬼的時候扭曲得像個擀麵杖碾過的麵團,好不容易自己把魂體拉拉扯扯修補回了原來這樣,又缺了隻手,怪可憐的。
殺鴉吸了吸鼻子:“不知道啊,我剛剛已經試了,一點反應都沒有……”
燭幽君開口:“巴蛇吞天,被吞下去的魂體就是真沒了。”
殺鴉當場垮了臉,差點直接哭出來:“那我以後投胎,就要少一隻手了啊?”
司南星看向燭幽君,擰起眉頭:“不能想想辦法嗎?”
燭幽君看著他:“她為救人,自有功德,我們會幫她的,如今……”
燭幽君回身看了她一會兒,鬼氣凝結在殺鴉的小臂上,生出一隻虛虛幻幻的手來。這手比她原先的更透明一點,看起來風一吹就要隨風而去很不牢靠的樣子,燭幽君隻說:“先湊合用。”
“謝謝燭幽君!我不用當獨臂過兒了,已經很好了!”殺鴉已經很滿意了,翻來翻去看自己的新手,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手看起來不太厲害,但她總覺得自己似乎變強了許多。
司南星這才放下心來,他笑著看向殺鴉調侃:“你這設定,一般來說已經可以擔任遊戲漫畫主人公了。”
“對了,回頭冥府獎你一朵大紅花,記得跟我合影啊,要不我在食堂裡給你掛個錦旗?”
“這怎麽好意思?”殺鴉眼巴巴地湊過來,“上面寫什麽啊?”
“就寫……”司南星開始現編,“感謝女俠,奮不顧手,救我小命。”
殺鴉滿眼的滿意,嘴上還要挑剔幾句:“哎呀,意思還行,就是不高級,這也太通俗了。”
司南星笑彎了眼:“我記得那超市邊上有便民菜市場,我去給你買兩個豬蹄,以形補形,給你補補。”
殺鴉想抗議憑什麽豬蹄能補她的手,但還是沒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司南星扭頭看向沉默的燭幽君,自來熟地問:“燭幽君吃豬蹄嗎?”
要不是她早就沒了腳,殺鴉差點當場給司南星表演一個高空平地摔,她黑了臉用僅存的一隻手拚命拍司南星:“你有毛病啊!你看燭幽君像吃豬蹄的人嗎!你好意思讓人家啃豬蹄嗎?給人家整點高級的,什麽刺身大龍蝦的……”
“大龍蝦也得上手。”司南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他看向燭幽君,又問,“吃嗎?豬蹄。”
燭幽君遲疑著點了點頭。
司南星滿意了,他看向殺鴉:“你看看,人家不擺架子,比你好伺候。”
殺鴉嗤之以鼻,然後偷眼看燭幽君。對方長袍寬袖,端的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高人氣質,這樣的人啃豬蹄……還確實有點想看。
司南星先去超市裡買了袋進口羊奶,還買了幾個奶瓶,收銀員沉默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邊上的燭幽君,再看了看他手裡提著的籃子,怎麽看怎麽目光不對勁。
司南星這才反應過來,他掀開籃子給對方看了一眼,笑道:“路邊撿的。”
“啊呀!”收銀員驚呼了一聲,羨慕地探頭探腦看了幾眼,還熱情附贈了一把薄荷糖。
貓肯定吃不了薄荷糖,這就是送給活人的,司南星意思意思問了句燭幽君:“你吃糖嗎?”
燭幽君遲疑了一下,伸手接過,學著他的樣子捏開糖紙塞進嘴裡,帶著清涼的甜味在嘴裡擴散,燭幽君的眉頭稍微舒展開一點。
“那個……”殺鴉叫了他們一聲。
司南星露出遺憾的表情:“你吃不了,羨慕也沒用。”
“不是啊!”殺鴉撇了撇嘴,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才不是饞糖呢,她鼓起勇氣說,“燭幽君真的不換身衣服嗎?剛剛那個收銀員一直在看燭幽君啊!”
司南星愣了一下:“原來她不是覺得我倆是偷孩子逃跑的嫌疑犯啊?”
殺鴉無語:“你什麽腦回路啊?”
燭幽君沉默地看向他。
司南星覺得他這一身其實挺好看的,低調又高級,就是確實引人注目了一點。不過現在街上穿JK校服的、LO裙的、漢服的人逐漸多起來,想燭幽君這樣的走在街上,頂多被人多看兩眼,不至於被當成神經病。
司南星抱著打個商量的心態說:“換身衣服嗎,燭幽君?”
燭幽君打量了他一眼,照著他的模樣變了身一模一樣的,簡單的T恤配長褲,穿在不同的人身上也是不同的風味。
就是……怎麽跟他是一模一樣的。
司南星撓了撓頭,覺得自己也算有副好皮相,沒有被燭幽君比得太慘,放寬了心帶著他往菜市場走。
現在正是飯點,該買菜的大多提前買好了,市場裡沒多少人。但小攤販們看著這兩個穿著一模一樣衣服,但氣質卻大不相同的俊美青年走進來,多數還是愣了愣神。
司南星直奔豬肉攤,他跟這裡的老板打過好幾回交道了,心寬體胖的老板拎著一把厚柄大菜刀,笑容和善:“喲,小老板,今天來得晚啊。”
“路上有點事,耽擱了。”司南星笑了笑,“沒事,正好趕得上夜宵,拿一袋豬蹄,麻煩幫我對半切開吧。”】“好嘞。”老板爽快答應,下刀利落,剁得切墩震震作響,一邊動作還能跟司南星話家常,他問,“這是你朋友啊?以前沒見過,面孔生得很。”
“剛來。”司南星笑著應下來,“體貼我身體弱,幫我來拎東西。”
他這麽一說,攤主就自動默認燭幽君是來幫忙拎東西的了,切完了豬蹄徑直遞給他,司南星剛要幫忙接手,燭幽君就已經把飯盒和籃子並了一隻手,另一手接了豬蹄。
司南星一愣:“我來吧,總得讓我也拿點。”
燭幽君搖頭:“你身體弱。”
司南星看著他的臉,他看上去既不是在生氣,也沒一點陰陽怪氣,看樣子還是真情實感這麽覺得的。
司南星小聲嘀咕:“你怎麽這麽老實啊。”
殺鴉嗤之以鼻:“喲,新鮮,你還會不好意思呢。”
倒是燭幽君,似乎因為司南星那句“老實”的評價,目光幽深地多看了他一眼。
又是那種複雜的讓人捉摸不透的眼神,司南星總覺得自己這恩人當得有點古怪,盤算著一會兒坐下吃飯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問問。
他帶著燭幽君走出市場,耳尖地聽見身後有攤販竊竊私語:“那是情侶裝不?是吧!”
“這哪是情侶裝啊,這就是一模一樣買了兩套。”
“你不懂!小年輕都管這叫情侶裝!”
司南星:“……”
他伸手拽了拽燭幽君的袖子:“咱們走快點。”
“嗯?”燭幽君有點疑惑。
司南星隨口把鍋扣到了還在偷笑的殺鴉頭上:“殺鴉肚子餓了,我怕她魂都餓散了。”
燭幽君想告訴他魂沒這麽容易散,但想了想走快點也沒什麽難度,於是點了點頭,沒有多話。
司南星住的地方是條老街,各家都有個舊院子,別看地方舊,地皮一頂一的貴,據說這些老房子還挺有文化古韻,說不定沒過多久就要被劃進哪裡的景區了。
反正他家邊上有幾家院子已經改了民宿,據說生意還不錯。
司南星懶,他就開了家小吃店,偶爾開門,大部分時候關門。沒辦法,他動作慢,做不了太多。
不過但凡吃過的人,都誇一句好手藝。
他們回到院子前時,司南星隻覺得自己的小院子前鬼氣森森的,仔細一看,負責他這片的陰差正愁眉苦臉地蹲在他門口,看著門上的請假條深深地歎了口氣。
司南星笑了一聲:“尉遲,你趕巧了啊,能吃上夜宵。”
他舉了舉手裡的豬蹄,尉遲兩眼放光地撲過來,誰知一扭頭看見了自己頂頭上司,當場差點咬了舌頭:“豬……豬、燭幽君!”
燭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