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成宋從余成第屋裡出來的時候,正撞上端著牛奶從廚房出來的老媽。
老媽看了他一眼就匆匆進了主臥,一句話沒說。
看來剛才的對話作用不小,至少今天晚上能睡個好覺了。
可惜他今天打算熬大夜。
下周一開學第一次月考,第八節 在辦公室的時候老李就差拽著他耳朵喊了,讓他這兩天別玩兒了,好好複習。
每回考試前都得說好幾遍,仿佛不說他就不知道複習。
余成宋拉出椅子坐到書桌前,先拿出一個白色筆記本寫下今天晚上的學習任務,寫完又從頭讀了一遍,確保條理清晰沒有漏洞才拿出本數學練習冊開始寫。
五三的封皮,打開卻是五花八門的題,有的是一道題剪出來粘上去,有的直接從別的練習冊上撕下來一頁粘上來,一本樸實無華的五三被余成宋做出了手帳本的效果,各種典型題、錯題、附加題貼的滿滿當當,還有爆本的趨勢。
他抽出張A4紙,開始演算,寫下的字特別漂亮,一橫一折硬挺鋒銳,筆畫銜接自然隨性,隨便單拎出來一個字都能參加書法大賽,還能拿個一二等獎那種。
但這種瀟灑的字體都有個弊端,那就是一堆字放一起看著特別亂,還不如字醜點但一筆一劃寫的吃香。
語文老師因為這個找過他幾回,讓他改一改,余成宋一句話說得語文老師自閉了,再也沒管過他。
“老師,我不是為了好看才這麽寫的,我就是為了裝逼。”
他喝了口水,用一個小時的時間捋了一邊理綜,又拿出數學五三手帳本開始看。
其實老李多余擔心他,他就是這兩天一眼不看直接裸考成績也不會有什麽波動,因為平時他也沒落下。
就是有這樣一群人,故意在學校吊兒郎當不聽課,回家偷偷學習,然後考場驚豔所有人。
做這種人有兩個前提。
首先,得有一顆聰明的腦袋,讓你有足夠的能力自學。
其次,要有一顆堅定不移的心,保證你在家學習的效率。
這兩樣都有了,就可以開始裝逼了。
從學前班裝逼裝到高二的余成宋打了個哈欠,中場休息的時候戴上耳機點了首歌。
“年輕得碰著誰亦能像威化般乾脆,快活到半日也像活盡一百萬歲……”
他手指跟著音樂點著桌子,隨手點開朋友圈,例行無聊巡視。
開頭三個全是賣化妝品的,余成宋對備注上的名字沒什麽印象,應該是初中同學。
隨手按順序刪除好友,第四條是周折雨發的。
-震驚我全家,宋哥脫單了!
“操。”余成宋笑了一聲,又拿他衝kpi。
評論區還挺熱鬧,起哄問周折雨是跟誰搞對象了,周折雨死不要臉地挨個回復。
-除了我還能有誰~
收獲了一排整齊的“標題黨去死”。
余成宋又往下滑了一下,頓住。
殷顧在一個小時前發了張照片,拍的是一片夜景,角度和光線找的都挺專業,以至於余成宋看了半天才看出來這是學校對面那片舊小區的景兒。
在那兒租的房子?
余成宋點開殷顧的頭像——他本人的照片,看背景是蹲路邊雪地上照的,懷裡抱著一隻髒兮兮的胖橘,嘴咬著他手指頭,奶凶奶凶的。
咬這麽狠得見血了吧,打疫苗沒有?
余成宋思想發散地想,他有段時間為了擼流浪貓特意去醫院打了套狂犬疫苗,上了三年的buff,就很惜命。
殷顧朋友圈沒設置三天可見,往下扒拉能扒拉挺長時間,內容大同小異,全是照片。
有景有人,最多的是流浪貓流浪狗,但是沒有自拍。
還挺低調。
余成宋看了兩眼就退出來了,殷顧朋友圈比他在學校表現出來的形象都假,沒什麽參考價值。
他看著那張配字“出現意外”的小區照片,忽然想到什麽,過了好半天才點了個讚。
確實是意外,沒想到他能從巷子口而降出手相救。
“嗯,謝謝老師。”殷顧手機放在耳邊,手裡夾著根點燃的煙,耐著性子聽老李絮絮叨叨。
“不用謝,和老師客氣什麽,”老李在電話那頭說,“下周一的考試你要是沒把握,明天正好是周六周日,我去你家給你補兩節課吧,不是收錢的,就是幫你查缺補漏。”
“我覺得把握還是有的,”殷顧笑了聲,家裡進外人,光是想想都渾身不對勁,“我習慣一個人複習,您放心吧,不會拖班級後腿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哎,算了……這兩天你和余成宋相處的怎麽樣啊?有沒有遇到什麽不方便和他說的問題?你可以和我說,我轉述,余成宋這孩子還是挺好相處的,我跟他說他會給我面子的。”老李說。
“暫時沒有,”殷顧說,“他人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老李松了口氣。
“老師,沒什麽事我先複習了。”殷顧在他開始下一單元的演講前打斷,使用了老師家長全年齡段通吃的理由——我要學習。
老李果然沒再說什麽,聊了兩句就掛了。
殷顧這才把燃了快一半的煙放到嘴裡,抽了第一口。
已經開學兩天了啊……
他吐出煙霧,居然沒有預料中的不適應,至少在學校沒有。
看來環境確實影響人,民風淳樸的學校讓他都跟著淳樸了,雖然出了學校還是沒忍住。
一根煙抽完他沒選擇躺下玩手機,而是下床拿出書包裡的卷子夾在墊板上,靠在床頭就著有些泛黃的老式燈泡燈光開始寫。
怎麽說也是轉學過來的第一次考試,他沒理由不用心,不然都對不起他同桌嘴裡的“好孩子”。
余成宋熬到後半夜兩點才睡,早上多睡了會兒,洗漱完出來的時候老媽帶著倆小兒子已經吃上了。
他們家沒人有睡懶覺的習慣,老媽十幾年如一日的六點半開飯,除了他沒人敢起晚,不然又是一陣腥風血雨。
你沒辦法改變一個精神病,剩下兩條路,要麽順從,要麽跟她battle。
但是天天battle余成宋也累,所以就造成了老媽覺得自個兒天下無敵、脾氣越來越爆的局面。
“全家等你一個人吃飯,都十八了還不知道早睡早起,一點兒規矩都沒有!”老媽瞪了他一眼。
余成宋懶洋洋地坐在了倆弟弟中間,給自己盛了晚飯,又喝了半杯水才說:“早睡早起幹什麽,長命百歲麽?”
他抬頭衝老媽一笑:“你不怕你死了我還活著啊?”
“你早晚遭報應!”老媽說。
“借你吉言,”余成宋吃了口炒豆角,鹹了,“不過我沒有一個人送死的習慣,而且現在也不太想死,還是得找個有血緣關系的替身,騙騙閻王爺。”
老媽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下意識把余成元往自己這邊拽了拽。
六歲的小崽子不像爸也不像媽,營養過剩胖的跟個肉球子似的,小小年紀眼神裡就有了跟老媽一脈相承的刻薄矯情,還學著老媽一起瞪了他一眼。
余成宋還不至於對個小崽子生氣,隻當什麽都沒發生,津津有味地吃著鹽多得都有點齁的豆角。
今天早上老媽還炸了盤黃花魚,但余成宋吃不了,他鼻子太靈,魚啊蝦啊不處理好腥味他吃不下去,老媽這個手藝能把菜炒熟了都是了不起了,更別提去腥了。
誰能想到,這個家裡廚藝最好的人居然是他,不說能開飯店,至少是周折雨嘗過之後下跪求著他再做一盤的手藝。
可惜老媽不讓他下廚,理由是怕他下毒毒死全家然後繼承財產。
余成宋走神走的越來越遠,桌子上裝黃花魚的盤子離余成元越來越近,最後余成第不得不站起來夠。
“啪!”
余成第猛地縮回手,手背被筷子抽出兩條紅印子。
“有沒有點規矩!吃你面前的!”老媽收回手,把盤子端到余成元面前。
余成元直接上手抓,讓老媽攔住。
“元元別著急,媽幫你把刺挑了再吃。”
余成宋默默看著每天都得演至少一場的大戲,老媽這臉變的,都能上台表演了。
“媽你快點兒!”余成元一手油地抹了抹嘴。
余成第這個受氣包氣得哐哐扒飯,一口菜不吃了。
余成宋覺得這個早上不好,很不好,特別是熬了個大夜之後再看到這個場面,讓他耐心全化成灰之後還被澆了泡尿。
“元元,”他笑眯眯地看向余成元,“大哥想吃魚,能給我一個麽?”
“不給!你不是我哥!”余成元護住盤子,稚嫩的嗓音天真無邪。
“我不是你哥?”余成宋哄孩子似的點頭,“你說對啦!”
老媽警惕地看向他。
“我是你哥麽?”余成元衝與余成第笑,給孩子笑得頭皮發麻。
“……是。”余成第扒了口飯,能屈能伸地低聲說。
余成宋滿意地點點頭,端起飯碗,突然毫無預兆地一腳踹在桌子上,余成元面前的飯碗被震得滾到地上,“啪嚓”一聲,稀碎。
老媽剛要爆發,余成宋端起炸魚,一盤子全扣到牆上。
“哎呦,沒拿穩。”
“余成宋!”
“哇嗚——”
“哎元元不哭,元元不怕,媽媽在呢啊~”
“大早上就應該好好吃飯,”余成宋懶洋洋地看著她們娘倆,“生氣容易猝死。”
老媽拿起自己的飯碗作勢要砸他。
余成宋筷子一指,笑著說:“你信不信我戳瞎他。”
“你瘋了!”老媽聲音尖利地喊。
余成宋都習慣了,已經不會震驚於老媽連這種話都信了。
他沒再說話,老媽抱著余成元快步回房間了。
余成宋翹著二郎腿把之前擺在余成元眼前的醬雞腿拿過來,在余成第饑餓的眼神裡吃了一個。
真瘠薄難吃。
余成宋拿紙擦了擦嘴,轉頭明知故問:“饞嗎?”
“不饞!”余成第惡狠狠地往嘴裡塞米飯。
余成宋讓這小傻逼逗得笑了半天,最後把盤子往他那兒一推,缺德地說:“吃吧,小要飯的。”
余成第氣得想咬人,但瞪了大哥半天,最後還是夾了個雞腿到碗裡,使勁咬了口雞腿肉。
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