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我不會!
沈溪整個嗓子眼都在叫囂著拒絕,但話到嘴邊卻怎麽也吐不出。
好吧。
其實他會。
可是……
沈溪瞥了眼周渡的腰圍,愁眉不展。
可是他要怎麽在周渡不察覺的情況下,量出他的尺寸,然後再給他做出貼身的褲子。
沈溪自覺他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大坑。
周渡未曾注意到沈溪的忸怩,又拿起一包用油紙包好的蠟燭,一包十支。沒再聽見沈溪嘀咕他也會之類的話語,周渡手上動作不停,一共拿了十來包蠟燭。
末了,旁邊還有些碗筷,他也挑選了幾副稱自己心意的,又選了些其他能用上的,零零總總買了一堆。
去結帳的時候,見沈溪還愣在原地,沉聲道:“想什麽呢?”
“沒什麽,”沈溪回神,看見周渡手中一大摞的蠟燭,睜大了眼,“你買如此多的蠟燭做什麽。”
周渡不輕不重地說:“照明。”
說完不給沈溪再度開口的機會,直接朝櫃台上那位金發碧眼的老板開口道:“結帳。”
“一共,一共一千零五文,零頭的五文就算了。”查爾瞥了眼沈溪,語速很快地就報出了價格。
剛剛沈溪說話的聲音雖不大,但他這鋪子總共就這麽大的地兒,這會鋪子裡又沒有其他人,話音自然是一字不差地落入了他耳中。
若不是周渡真買了些東西,他都覺得他們是來他這鋪子砸場子的。
周渡嗯了一聲,爽快地付了錢。
出門前,三吊錢沉甸甸地拿在手裡,出門後,手裡的錢越來越輕,心也越來越空。
看著手裡隻余下不到千文的銅板,周渡無聲地蹙了蹙眉。
“朋友你好,我叫查爾,來自羅馬,你是從哪個國家來的?”收完錢後,查爾饒有興致地跟周渡聊起天來,能在這樣的小地方,見到一位與他一樣的短發西洋人,他顯得很興奮。
“周渡,”周渡不緊不慢地往查爾贈送的麻布袋子裡裝著東西,冷淡道,“遠方。”
“遠方是那個國家?”查爾碧綠的眼珠子轉了轉,帶著濃厚的口音,迷茫地問道。
今日要買的東西也買得差不多了,想見的西洋人也見到了,周渡貨物一裝完,也不欲與查爾多交談,隨口道:“你覺得是那個國家,就是那個國家。”
查爾很快便明白過來,周渡不欲在這方面過多地交談,或許他曾經的國家留給他的並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所以才會如此抗拒。
查爾很識趣地沒再多問,轉移話題道:“朋友,你是打算在此定居嗎?準備做什麽?”
許久不曾在這個小鎮遇見新鮮事的查爾,很想多與周渡聊聊,盡管周渡渾身都散發著一股冷淡的氣息。
周渡本不想與查爾多聊,但當查爾問詢起他以後準備做什麽時候,準備離開的步子還是頓了頓,思索了會,平靜道:“準備當個獵戶。”
周渡沒有什麽好高騖遠的夢想,也沒有什麽大顯身手的本領。唯有一手射術還算尚可,那就做個獵戶吧。
查爾驚訝:“獵戶?”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周渡一遍,不管他怎麽看,都無法將獵戶兩個字安在周渡身上。
與他完全不搭。
周渡看向他:“有何不妥?”
“沒有不妥。”查爾搖頭,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他一個外人是沒有立場去指責什麽的。旋即他很快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興奮道:“嘿,朋友,你知道安陽鎮首富嗎?”
周渡淡漠道:“不知。”
這時沈溪開口了:“可是趙員外家。”
“對。”查爾點頭,而後繼續道,“再過些日子,就是趙員外的八十大壽了,他的兒子們為表孝心,準備大操大辦,最近在到處打聽獵戶,想獵頭山羊給老父親祝祝興。”
說完,他臉上帶著一點激動:“不算羊錢,光是賞金都開到了十兩,若是活羊再加十兩。”
整整二十兩,就為了一頭羊,怎能不讓人津津樂道,查爾的興奮也在所難免。
查爾看著周渡道:“朋友,你若是有本事的話,可以去試試。”
周渡臉上並沒有什麽神情,既沒說同意,又未曾拒絕,帶著沈溪出了雜貨鋪。
“真有錢,”沈溪幫周渡抱著衣服,走在大街上,都不禁在感慨,“不愧是首富。”
周渡不太理解道:“這山羊和尋常羊有區別嗎?”
在周渡眼裡,不管是山上野生的,還是家養的,不都是羊。
沈溪仰頭看了周渡一眼,而後沒有忍住笑了起來:“當然有所不同了。”
“山羊以采食灌木嫩葉為主,所以肉質主溫補,補虛助陽、治虛勞內傷、筋骨痹弱。而普通羊隻采食青草,肉質性溫,可禦風寒,又可補身子。”
沈溪一面解釋,一面又說:“山羊最珍貴的不是在肉身上,而是在山羊血上。”
周渡目光一深:“羊血?”
沈溪邊走邊與周渡道:“山羊血可以活血散瘀、止痛接骨,治跌打損傷,還可以解麻痹,緩解中風,是一味良藥呢。”
周渡聽得直點頭。
“山羊血,又以心血為佳,我猜那趙員外家肯多花十兩銀要活羊,為的也是這山羊心血,”沈溪漬漬砸嘴,“市面上一整隻羊的價格也不過才一二吊錢,頂天了三吊錢,他這直接漲了十倍,不知有多少獵戶為之奔走。”
“不過,這山羊也不是那麽好獵的,”說罷,沈溪又自顧自地道,“得進深山呢,深山裡住著豺狼虎豹,蛇蟲鼠蟻多不勝數,尋常獵戶那敢往深山裡去,就算去了,也未必能遇上,就算遇上了,也未必能獵上,所以這錢也不好掙。”
這話周渡也認同。
逛了一趟雜貨鋪,兩人手中都提滿了東西,不約而同地回到了安陽鎮的鎮牌下,找到羅福,將東西擱置下來,又返回了街道。
“家裡油鹽醬醋茶都不多了,我得去添置,你呢,還有什麽需要的。”沈溪今天賣了酒,得了錢還沒花,放身上不踏實。
周渡搖搖頭,本來他還想遵照沈溪的意思,買個爐子茶壺回去燒些熱水,或是再做些兩套被褥,以備換洗。
誰知看著挺多的三吊錢,如此不中用。
沈溪也知周渡手中恐怕沒多少錢了,眼見周渡還有好多東西未買,想了想道:“你跟我走吧。”
周渡頷首。
沈溪將周渡帶去一家鐵匠鋪,還未走近,他就開始喚人了:“葛叔,我來照顧你生意了。”
正在鋪子外面打鐵的五大三粗的中年漢子,聽到聲音一抬頭,露出滿臉的絡腮胡,抖了抖眉,瞪了沈溪一眼,不情不願道:“說吧,這次你又想打什麽東西,先說好了,太難了,我可不接。”
“不找你打東西,這次找你買東西。”沈溪說著便朝鋪子裡而去,來到一堆半舊不新的鐵器面前開始挑選起來。
葛薑跟著沈溪進了鋪子,見他這舉動,訝異地朝窗外看了一眼:“這太陽也沒朝西邊升起啊,你今日也能看得上這些東西了。”
“替朋友買的。”沈溪朝身旁的周渡笑了笑。
葛薑看見周渡便明白了,也跟著一笑:“那你們挑。”
沈溪一面挑,一面對周渡道:“這些鐵器雖不如新的,但勝在便宜,有些是旁人拿來置換新鐵器,有些是缺錢了拿來換錢的,只要不是很差,葛叔都不會融了。”
說話間,沈溪就挑了個成色尚新的燒水壺,朝周渡問道:“你看這個怎樣?”
周渡接過,四下觀摩,沒有損壞處,滿意地點了點頭。
沈溪朝葛薑道:“葛叔,就要這個了。”
葛薑看了一眼,報了個價:“給八百文就好。”
“葛叔,你搶錢呢。”沈溪拿著燒水壺的手一抖,像什麽燙手山芋似的,開始與葛薑講價,“這都是別人用過的,新壺也不過才一千二百文,你這要價太高了。”
“不高了,”葛薑瞪了他一眼,轉頭對著周渡道,“這壺人家買回去就燒了一回水,還是嶄新的,一下子少四百文,這便宜哪裡找去。”
沈溪卻不依:“好話賴話都憑葛叔你一張嘴,人家具體用了多久,我們也無從得知不是。”
葛薑一個粗漢子,真是拿沈溪沒了辦法,攤手道:“你要價多少。”
沈溪笑了笑,眼睛彎彎的,漂亮極了:“就八百文,不過我要你把那爐子給我。”
說著,沈溪就指了指葛薑腳邊的一個小爐子。
葛薑立馬否決:“不行,這口爐子還是新的,你要至少給我加一百文。”
沈溪眨了眨眼,放下手中的燒水壺:“那我不要了,買個新的去。”
說著,就要帶周渡離開。
“行行行,”腳步還沒踏出鐵匠鋪,葛薑就妥協了:“拿走吧,拿走吧。”
周渡付了錢,帶走了燒水壺和爐子,兜裡只剩下輕飄飄的七十八文錢了。
沈溪看著周渡手中為數不多的錢,笑道:“你看,錢還是得省著花吧。”
周渡知道他這是在反駁自己在布店門口說的那番話,看在他為自己省了不少錢的份上,沉默地讚同了。
接下來,沈溪就帶著周渡東街西巷地到處跑,買他所需要買的東西。
“孫婆婆,你這花椒我都要了。”
“楊掌櫃,我上月定的香料都到了嗎?”
“吳大叔,那豆瓣醬給我拿上兩罐,辣椒粉也要上兩斤,欸,新到的豆豉不錯,也稱上點吧。”
最後沈溪去了藥鋪,張口就是一通東西:“桂皮、八角、當歸、香葉、茴香、山.奈、甘草,都給我包上一點。”
藥鋪的夥計可能也與沈溪相熟,毫不詫異地給沈溪把他所要的東西都給包好了,並算好價格:“一千五百文。”
“少五百文,下次給你。”沈溪把整個荷包裡的銅錢都倒出來了,隻數出了一千文。
好在藥鋪夥計早就司空見慣了,點了點頭,在帳本上記下一行字,沈溪按了手印,就帶著東西離開了藥鋪。
周渡奇怪地看著他:“你不是說錢要省著花嗎?”
沈溪無錢一聲輕:“沒錯呀,我錢都花在了刀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