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
這夜,不知是因為饑餓的原因,還是因為心裡憋著事,一晚上周渡都沉浮在噩夢當中。
過往支離破碎的畫面不斷在他睡夢中浮現。
……
在一片灰暗到看不到半點陽光的天空下,一個背著書包的懵懂孩童,推開了一扇華麗的別墅大門,門內裝潢金碧輝煌,到處閃耀著黃金鑽石散發出來的耀眼光芒,奢華得叫人歎為觀止。
然而在這片奢靡的光芒下照耀的卻不是那些西裝革履的成功人士,反而是一群或站著或躺著或仰著身上穿著各種各樣難看的,奇裝怪異的,陳舊衣物的男男女女。
他們蒙頭垢面,邋裡邋遢,毫不顧忌形象地在這座華麗的宮殿裡肆無忌憚地大聲談笑。
粗鄙魯莽這些詞在他們身上演繹得淋漓盡致。
如果不是在這座華麗的別墅裡,換做任何一個地方都會以為他們是逃難來的。
男孩怯生生地踏入自家家門,看著面前這群時不時就會到他家來聚會的人,呆愣在原地,手足無措。
在這些人的上方,站著一個衣著光鮮亮麗的女人,她著一身華貴的藍色晚禮服,凸顯出她玲瓏有致的身材和膚如凝脂的肌膚。
她端著高腳杯,聽著下面人的談話,時不時淺笑低飲,美得不可方物。
忽然,她看見站在人群後的男孩,她放下酒杯,朝男孩招了招手。
男孩背著書包,一步一步膽戰心驚地走了過去,小聲地喊道:“媽媽。”
女人蹲下身來,雙臂抱住男孩,溫柔又細心地取下他身上的小書包,輕聲問道:“今天在學校還好嗎?”
男孩點點頭:“很好。”
男孩說著小心翼翼地看了圈周圍,小小聲地對女人說道:“媽媽,老師今天教了我們要誠實做人,不能不勞而獲。”
女人揉了揉男孩的腦袋,笑著問道:“那小渡認為媽媽跟這些叔叔阿姨們的工作是在不勞而獲嗎?”
男孩抿了抿唇,沒有說話,但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女人勾了勾唇:“你還小,不懂賺錢的辛苦,媽媽現在不怪你童言無忌,你以後長大就明白了。”
男孩咬咬唇,固執道:“可是這樣是不對的,老師說了,這種行為是犯……”
男孩還沒有說完,女人溫柔不變,說出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既然我們小渡認為老師說得都對,那媽媽把你們老師也弄來跟我們一起工作可好,這樣小渡就不會覺得媽媽是在不勞而獲了,對不對。”
男孩立馬捂住嘴,驚慌道:“不要,不好。”
女人捏著男孩的下頜,輕呢問道:“哪裡不好了。”
男孩看向周圍斷手又斷腳,一群穿著破破爛爛的人在衝他笑,又恐又懼,全身顫抖,卻不敢說出一個哪裡不好的詞來。
……
一間昏暗到不見五指的地下室裡,男孩顫抖蹲在牆角,一道冷徹的女音在他頭上響起:“最新到的幾個貨,是你給放跑的?”
男孩抱緊自己緊抿著唇不說話。
“啪。”
一記重重的鞭子落在男孩身上:“說話!”
男孩痛得全身抽搐就是不肯說話。
鞭子不斷落在男孩身上,直到昏暗的環境中幾乎已經聽不見男孩的喘息聲了,女人才放下鮮血淋漓的鞭子,蹲下身去,對著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男孩,輕笑道:“沒了這批貨也沒關系,還可以再重新進一批。”
女人在只剩下微弱呼吸的男孩身旁,微微眯著眼道:“你的同學怎樣,那個跟你走得挺近的同桌,叫什麽來著。”
“不……”男孩拚盡最後一絲力氣,顫抖著從帶血的牙縫裡發出抗拒聲。
然而女人並沒有聽他的話,將他微微抬起的頭顱無情地按在地上,冷漠道:“記住,這就是你反抗我的下場。”
……
學校裡,一個男孩對另外一個男孩道:“周渡,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嗎?”
男孩拒絕:“不可以。”
另外一個男孩不解:“為什麽。”
男孩冷漠道:“因為你又胖又矮成績爛不說,家裡還窮,我為什麽要跟你做朋友。”
另外一個男孩被說哭了,推開男孩:“你這個人怎麽這樣!”
……
女人站在頂樓,一身白裙在風中獵獵作響,樓下警笛聲陣陣,她回身看向身後的青年,嫣然笑道:“你以為你把我送進去了,就解脫了是不是。”
“不可能的,”女人沒等青年回話,自顧自地說道,“從我懷上你的那一刻起,所有吃穿用度的錢,都是以你最看不起的方式得來的。我把你養這麽大,你身上的每一寸骨血,都是用這些錢喂養出來的,就算你把我送進去,也改變不了你是踩著人血長大的事實。”
女人的頭髮被風吹得亂揚,她頗為享受地說:“你聽,風中有許多曾今被我虐待至死的人的慘叫聲呢,你說他們會不會原諒你這個踩著他們生命生長出來的人。你看,外面還有許多曾經被我打斷過手腳的人,你說他們會不會原諒你這個用著他們討來的錢而長大的人。”
“你看,即使沒了我,這個世界依然容不下你。只要你還活著,呼吸著,還用著這副軀體,你就永遠得不到解脫。”
……
夢裡,周渡被泡在一個血池子裡,血池裡堆滿了流乾血而死的人,他們睜著眼珠子惡狠狠地瞪著周渡,好似在質問周渡,為什麽要吃他們的血肉。
他們的靈魂在空中團成一團,全部面目猙獰地朝周渡湧來,想要將周渡撕扯咬碎。
周渡被驚醒,猛地睜開了眼。
一雙彎成月牙,眼眸純澈得不帶一絲汙染,仿佛能淨化世間一切汙染的眼睛出現在他面前。
周渡慢慢從夢魘中清醒了過來。
沈溪笑眯眯地跪坐在周渡的被褥上,見他睜開了眼,湊近道:“你醒了。”
周渡撐起身來,疑惑地看著沈溪。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昨天他應該是惹惱了沈溪,加上昨晚他的那一通操作下來,沈溪就算不生氣,也該不會再與他親近了,怎麽睡了一覺醒來,他又像個沒事人似的。
周渡沒有說話,伸手去拿脫在被褥上的外衫,手還沒碰上,他的外衫就被沈溪給搶了。
沈溪抖開外衫,湊到周渡面前,笑道:“我伺候你穿衣。”
周渡微微蹙眉,拒絕道:“不用。”
“要的,要的,你昨晚都關心我了,我也要關心一下你的。”沈溪指了指自己的枕頭說道。
周渡看過去,昨天他買的糖和藥膏都被沈溪給翻了出來。
知道他用過藥吃過糖後,周渡的眼底一松,旋即又變得冰冷起來,冷聲道:“那是我給自己買的。”
沈溪抬眼:“是嗎。”
周渡頷首:“是。”
沈溪眼睛笑得更甚了:“那我更加要伺候你啊,你的糖和藥都不便宜,我吃也吃了,用也用了,但是沒錢還你,只能做些這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來償還。”
沈溪一邊說,一邊給周渡套外衫。
周渡從他手中扯過自己的外衫,想要自己穿,然而沈溪抓得很緊,他一扯,順勢就把沈溪扯他懷裡了。
沈溪伏在他懷裡不起來,笑道:“你不要我伺候你,是想我以身相許,也不是不可以。”
沈溪說話的時候,手就從他的胸膛上拂過,直接探去一邊的裡衣帶子,要去解開帶子。
周渡立馬捉住他的手,甩開:“沒這意思。”
沈溪依在周渡懷裡,不依不撓地又把手攀上去,眼睛與周渡對視道:“可是我欠你的錢實在是太多了,還不上了,要不你要了我唄,這樣我就不用還了。”
他的眼睛裡帶著笑意,還帶著幾絲魅惑,說話的時候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周渡的脖頸處,直把周渡看得耳根微熱。
周渡與他對視半晌,無情推開他:“不要臉。”
沈溪癱在周渡腿上,一點都不生氣:“哎呀,臉那有錢重要,只要陪你睡就能有不還錢這種好事,你可以多借我些錢,這樣我就能多陪你睡幾晚。”
周渡:“……”
周渡的手覆上沈溪的額頭,探了探他的體溫,皺眉道:“你沒病吧。”
“沒有啊,我是認真的。”沈溪抓住周渡放在他額頭上的手,慢慢下滑,貼上自己的臉,直截了當地問道:“現在有時間,要不要。”
周渡抽回手,直言拒絕:“不要。”
周渡起身從地鋪上起來,速速穿好外衫,要去外間洗漱。
沈溪跟著追了上來,手中拿著周渡的洗漱用品,說道:“我都給你準備好了。”
周渡垂下眸,覺得今天的沈溪不太正常。
沈溪催促他道:“快洗漱啊。”
周渡無奈,隻得接過他手中的東西,慢慢洗漱起來。
剛一洗漱完,沈溪就端著一碗粥看著他笑道:“你昨天都沒吃什麽東西,今天不宜吃得太葷腥,喝點粥吧,裡面我加了點杏仁,不會沒味道的。”
周渡看著他,微微蹙眉,問道:“你怎麽了?”
沈溪像是聽不懂一樣,把粥湊到他面前:“什麽怎麽了?”
周渡沒有接粥,直接道:“太不正常了。”
“我覺得很正常啊,”沈溪見周渡不接粥,又收回手,捏著瓷杓在粥裡攪了攪,輕輕舀了杓粥,衝周渡笑道:“你不接,是想我喂你嗎?”
話沒說完,他便墊起腳,將杓子湊到周渡面前,示意他張唇:“啊。”
周渡盯著他,剛想張唇說話,沈溪趁這個縫隙,立馬將粥塞到他嘴裡。
甜而不膩的粥一進嘴,把周渡剛想說的話,全都給衝散了。
眼見沈溪還有再喂的趨勢,周渡直接奪了他的碗:“我有手。”
沈溪悻悻然收回手。
周渡一邊喝粥,一邊看他,問道:“你今天不做喜餅了?”
他記得孟府可是宴請了不少賓客,沈溪這些天都該沒什麽空才對,怎麽會這麽閑。
“做啊,”沈溪雙手背在身後,解釋道,“這不是有你買的騾子嘛,不用我推磨,省了不少事,不然我那有閑工夫陪你。”
周渡:“……”
沈溪說著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又道:“對啦,我未經允許擅自用了你的騾子,沒事吧。”
周渡放下粥杓,正要開口說話,沈溪又道:“沒事,沒事,債多不壓身,大不了再多給你睡一晚唄。”
周渡端著碗的手一頓,實在是在沈溪面前待不下去了。
他三句話不離一個睡字。
若以前沈溪對他的心思還算含蓄的話,今天的沈溪直接把對他的心思昭然若揭了出來。
叫周渡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招架。
“我還有點事。”周渡放下粥碗,隨口搪塞了一句,便快步從沈溪面前離開了。
他需要捋一捋,昨晚他睡著後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一覺醒來沈溪對他的態度大變。
沈溪看著周渡倉皇出逃的背影,沒有忍住彎腰笑了起來,原來周渡也有手足無措的時候啊。
旋即想起他剛才都幹了什麽,小臉頓時紅得發燙:沈溪,你真是太不要臉了!
不過,早知道不要臉可以壓製周渡,他該早點使出這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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