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

　古樸的圍牆圈出一方天地，光線從茂密的梧桐枝葉間斜射下來，星星點點灑在翠綠的草地上，明暗交錯的光影間，孔雀抖擻著身體，寬大漂亮的尾翼像一把扇子慢慢打開。

　葉枝甫一回過頭就被這樣的美麗驚住，呆在原地。

　孔雀清鳴了一聲，他的尾羽展開成漂亮的屏扇，踏著優雅的步伐，一步步向葉枝走過來。

　到了近處，孔雀停下，高昂著頭，抬起胸脯，問葉枝道：“你要摸摸我的尾巴嗎？”

　珞珈的聲音讓葉枝找回神智，他呼口氣，獸人一言不合就變回獸型的舉動真是防不勝防，當初百靈他們動不動就變鳥，本來以為已經習慣了，然而現在看見珞珈變孔雀還是反應不過來。

　葉枝低下頭，看珞珈漂亮碩大的尾扇在光影交錯間像籠著一層薄紗，他忍不住順從對方的建議，用手去輕摸長長的孔雀羽毛。

　冰涼的觸感，不像想象中的那種毛茸茸，反倒像絲綢一樣光滑，手指從羽毛間劃過，羽毛都分開又合攏。

　珞珈被摸的舒服，忍不住閉上眼睛，任由陽光和葉枝的手指落在自己的羽毛上。他仿佛又回到了幼時那種萬事無憂、躺在青青草地上就可以曬著羽毛睡一整天的時光。

　他在心裡想，是葉枝的撫摸帶給他這種感覺，整片精神海都因之寧靜下來，怪不得暴躁的熊貓和人魚都能被他安撫好，甚至是鳳凰，也願意收攏翅膀蹲在他肩膀上。

　這是一項難得的天賦，使用恰當，能有許多用處，珞珈想，這也是他今天帶葉枝來這裡的原因。

　珞珈抖了抖尾巴，主動變回了人形，葉枝隨之收回手，摸摸小動物他毫無負擔，而對著珞珈的人形他可不敢造次。

　珞珈對葉枝笑笑，“謝謝，很舒服。”

　葉枝：“……”頂著人形說這話不好吧，葉枝默默自己腦補被摸的很舒服的小孔雀，然後良好地接受了珞珈的感謝。

　“餓了麽？”珞珈帶著葉枝走到庭院中間的石桌邊坐下。

　葉枝搖搖頭，“還好。”

　“那我們吃的簡單些。”珞珈轉向某個方向，那裡走過來一個侍者，捧著菜單，珞珈簡單囑咐了幾句，那個人就下去了。

　“看起來你經常來這裡吃的樣子。”葉枝淡淡地笑。

　珞珈倒了一杯茶遞給葉枝，“嗯，我對吃的比較挑。”

　葉枝接過茶，淺淺抿了一口，茶湯香醇，滋味回甘，是難得一見的好茶，確實契合珞珈的品味。

　茶氣氤氳中，珞珈開口，“你喜歡養各種動物嗎？”

　葉枝喝到好茶，通體舒暢，捧著茶杯眯著眼睛，理所當然地答道：“喜歡。我覺得小動物們都很可愛，毛茸茸好rua，不毛茸茸也好rua。”

　珞珈讚同地笑笑，“乖順的動物確實招人喜歡，”話音卻一轉，“然而還沒有人誇過洪荒動物園的動物可愛。”

　葉枝抿抿唇，垂下眼，“是因為精神暴動嗎？”

　他想到自己在書上看過的關於這個世界的知識，獸化失敗的獸人幾乎每時每刻都承受著精神海翻覆地折磨，有時精神海的波動太大，也就是精神暴動，動物會狂暴到無差別地攻擊周圍生物或者傷害自己。

　“嗯，”珞珈笑笑，“然而你不一樣，你在身邊，那些精神暴動的動物都安靜下來了。”

　“大概可能是我摸的他們舒服？”葉枝猜測。

　其實他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能令躁動的動物精神平靜下來，他很早就察覺自己有這種能力了，只是沒多想。

　但顯然多想也想不出原因，這種玄學問題只能歸結於玄學答案了。

　“或者是我和小動物們氣場合吧。”葉枝補充。

　珞珈彎起眼睛，“無論因為什麽，你擁有這種能力都很好。”

　葉枝覺得珞珈眼神很深，有話想說，這時候侍者正好來上菜，兩人的談論便自然停下。

　因為只有兩個人，珞珈點的菜肴不多，但很精致。

　一盅開水白菜，用奶白的湯澆開，如蓮花盛開，色香味俱全，吃菜如欣賞藝術品，格外養眼。

　另有一道松鼠鱖魚，用滾燙的湯汁澆在魚肉上，發出吱吱吱的響聲，香味也一同激發出來，令人食指大動。

　陸續又上了一些點心，珞珈幫葉枝理好筷子，遞給他，“我們先吃吧，吃完再談。”

　葉枝忙不迭點點頭，本來他還說不太餓，看到這些食物上桌，隻覺得自己能吃三碗。

　開水白菜的湯清澈濃醇，味道清鮮，松鼠桂魚酸甜可口，好吃的能把舌頭吞下去。

　最後葉枝真就著米飯吃了三大碗，擦嘴的時候葉枝還有些不好意思，自己這也太能吃了吧，可不要被嘲笑。

　他偷眼看對面坐著的珞珈，珞珈也正好放下碗筷，優雅地拿巾帕擦擦嘴，看到他看自己，還對著他笑了笑。

　葉枝不好意思地挪開目光，看侍者將碗碟都撤下去，又擦乾淨石桌，他坐端正準備繼續和珞珈聊之前的話題。

　就見珞珈擺擺手，示意不忙，又有侍者端著一個餐盤走過來。

　葉枝眼睛一亮，是飯後甜點嗎？！

　他摸了摸自己肚子，雖然已經吃的很飽撐的很圓，但應該大概或許真的能再吃一點。

　葉枝摩拳擦掌，然後就見侍者放了一盤炸蟋蟀在石桌上。

　葉枝：“……”

　珞珈笑了聲，他剛才就看見葉枝亮亮的眼神了，然後在看見是炸蟋蟀後迅速把失望寫在臉上，此時揶揄道：“飯後點心，要吃一點嗎？”

　葉枝擺擺手，“不用不用。”您吃您吃。

　“吃的太多對身體不好，”珞珈像在認真解釋，“所以沒給你叫飯後水果。”

　葉枝：“……”果然被嘲笑吃了三大碗了。

　蟋蟀是孔雀一族愛吃的食物，它們吃草籽、稻谷等植物，也吃蝗蟲、蟋蟀等一些昆蟲，此時珞珈對著一盤炸蟋蟀吃的正香。

　葉枝欣賞不來，默默觀看。

　珞珈吃東西的動作很優雅，他慢條斯理地嚼完一隻炸蟋蟀，然後對葉枝道：“你有想到其他地方去工作嗎？”

　“啊？”葉枝一時沒明白過來，“我不是被分配到這裡的嗎？”

　葉枝當初在社會福利機構時就了解到，這個社會的分配制度有些像自己上個世界的編制，工作調動不容易，如果要辭職的話，退化人類在這個世界找工作很不容易，一般公司都不會想要退化人類員工，所以強製分配也是為了保障退化人類的工作問題。

　“我可以把你調到其他地方，屬於體制內調動，你的工作還是會很穩定。”珞珈道。

　“喔，這樣，”葉枝想了想，才回道：“我很喜歡現在飼養員的工作，也覺得沒有其他工作會更適合我。”

　珞珈又咽下一隻炸蟋蟀，才慢吞吞道：“我覺得你這個能力很好，如果只是留在動物園照顧動物，很屈才。”

　葉枝眨了眨眼，這時候也明白了，珞珈是想挖動物園的牆角，把自己挪到別處。

　就聽珞珈繼續道：“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動物承受精神暴動的折磨，他們很痛苦，而每個獸人都可能在下一次獸化再也邊不回人類。”

　石桌上氣氛沉重，珞珈也放下了手中的炸蟋蟀，兩手都放在石桌上，認真對葉枝道：“可是如果戰爭勝利的話，這些痛苦就都不會再產生。”

　又提到了戰爭，葉枝上次去圖書館的時候，也查過這方面的資料，但一無所獲。

　這次聽珞珈再次提起，他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什麽戰爭？”

　珞珈沒有直接拒絕，他深深地看了葉枝一眼，道：“你答應我之後，我自然會把一切都告訴你，”他用桌上的巾帕仔細擦乾淨每一根手指，“至於現在，你還沒有資格。”

　桌上的空氣靜默了幾分，葉枝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握緊，他思考良久，然後抬起頭回答珞珈，“我拒絕。”

　“哦？”珞珈挑挑眉，還是笑著的，“都不問我想讓你去哪，去做什麽就拒絕了嗎？”

　葉枝笑出來，心裡想明白後，心情也輕松下來，握緊的手慢慢松開，“你說的那些我都不懂，我喜歡現在的生活，沒有那麽大的責任心，想要做個普通人。”

　珞珈靜靜地看了他幾秒，然後笑著搖頭，“沒關系，我早猜到你大概不會答應，有心理準備。”

　珞珈轉了轉桌上的杯子，“那我可以請你幫另一個忙嗎？不要擔心，小忙而已。”

　葉枝怔了怔，然後點點頭，“你說說看。”

　“我想請你去醫院做一項全面體檢。”

　葉枝愣住，這算什麽請求。

　就聽珞珈繼續道：“你被動物親近可能是體質特殊，體檢排查說不定能找出原因，以後也能被用在更多人身上。”

　葉枝想到了一些什麽，表情逐漸驚恐了起來。

　珞珈看見了，說話的聲音頓了頓，猜到葉枝在想什麽，語氣溫和安撫道：“不是你想的那麽可怕，別信書上那些把你送去解剖、切片啥的，最多傷害到你的就是抽個血化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