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訣循聲看去,便見一黑衣人右手持著三尺青鋒直指自己,左手則緊緊的箍在王二狗脖頸上,那狠厲的架勢,仿佛下一秒就要將小孩脆弱的脖頸掐段。
剛過一難又來一劫,這對尚且年幼的王二狗來說,實在是不小的打擊,隨著黑衣人手勁兒加大,他的臉色愈發難看,從漲紅到漸漸變得鐵青,連掙扎的動作都微弱了下來。
王二狗感覺自己快死了,在這生死關頭,唯一能救他性命的人,只有對面那個帶著銀色面具的男人,所以在溫訣看向自己時,他的眼睛裡下意識流露出求救神情。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王二狗在男人眼底看到了一絲急色,這讓他心裡不由燃起了些許希望,然而下一秒,他卻聽見那男人說道:“你是覺得用一個小乞丐的命,就能威脅到我?”
嘶啞的嗓音,冷漠的語氣,仿佛一桶徹骨的冰水兜頭潑下,澆熄了小孩最後的希望。
溫訣看著那雙大眼睛裡的光一瞬寂滅,在心中反覆告訴自己,這是主角這是主角,主角真身不破……如此默念數次,方才緩過那陣不可忽視的負罪感。
對面的黑衣人聽見這句話,面上閃過幾分猶豫,但是很快,他又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方才的打鬥中,這狗賊一直在看這小孩,若只是個普通小乞丐,他又怎麽可能這般在意?
這麽想著,黑衣殺手頓時眼神一厲,揚聲朝著溫訣呵斥道:“哼,你以為我會信你,再不束手就擒,我就殺了他!”
“你可以試試。”眼見著小孩兒眼珠子都開始往上翻了,溫訣一顆心緊緊糾在了一起,但面上還要保持一派無所謂的雲淡風輕。
說這話時,他甚至是笑著的,可是此時此刻,這笑容落在小小的王二狗心中,顯得如此的殘忍,而製住王二狗的黑衣人,也動搖了。
難道這小孩,真的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乞丐而已?
溫訣看出了他的想法,心道:趕緊將人放了吧,拿一小孩兒做擋箭牌,算什麽事兒呢!
那黑衣人最後,果然被溫訣的模樣給糊弄過去了,但是緊接著,他卻說道:“哼,既然只是個乞丐,那也沒有留著的必要了!”
話落,指尖就要用上全力。
……撕票?
這一瞬間,溫訣的腦海中隻來得及閃過這兩個字,然後男人的手就……就一下松開了小孩的脖頸。
王二狗也是個機靈的,對方一松手,他便立馬跑出了老遠。
一開始遇襲,他下意識的往溫訣身後躲,但是這一次,他卻跑向了同溫訣完全相反的方向。
——溫訣看著那個突然被不明物體襲擊了的黑衣人緊緊捂著左眼,一副疼的不知道往哪鑽的模樣,半晌,方抬頭望天,只見一隻毛色漂亮的金雕正在他們頭頂盤旋,口中不時發出銳利的尖嘯。
溫訣覺得這隻大雕有點眼熟,仔細想了想,這不就他上次打了讓王二狗燉一鍋那隻嗎?
腦海中思考著其他的問題,溫訣手上也沒閑著,趁著這人被金雕叨走了一隻眼珠子,還沒從那種滅頂的痛苦中適應過來,當機立斷移上去,將人劈暈了過去,然後撕了對方的衣服擰成布條,將人手腳全捆了。
做完這一切,溫訣看向場上最後還站著的兩個殺手,說道:“給你個機會,老實交代,到底誰派你們來的?”
兩個殺手對視了一眼,都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很好!”溫訣歎了口氣,道,“那就別怪我下手無情了。”
話落,溫訣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長劍,兩個黑衣人之前已經見識過溫訣的身手,速度快的叫人眼花,圍攻時傷不到他分毫,而一旦被他找到破綻,必然是一擊即中,是以如今,他們心中對這溫訣的實力頗為忌憚,見狀幾乎是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溫訣正欲出手,腦海裡突然響起110的聲音:【富裕村殺手伏擊大商皇帝,意外暴露男主身份,請宿主協助完成劇情任務!】這……這要他怎麽完成,難不成讓他扯著嗓子喊幾聲,告訴這些人,眼前這小孩兒不是一般人,他其實是皇帝的種。
可是他記得,皇帝是快死的時候才知道自己這個兒子還活在世上的啊,那這意思,就是要讓這倆黑衣人知道這事兒了。
所以他到底應該怎麽整?
溫訣左思右想之下,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記得書中描寫過,男主右後肩頭的地方有一個千絲纏胎記,那胎記是流傳在他母族血統裡的東西,她的母親、已經故去的沂貴妃也有。
雖然這種情況完全不符合遺傳學,但是這是小說,就沒有什麽是不能夠的,所以只要讓人看見那個,必定就能明白這孩子的身份了。
溫訣想了想,覺得這法子可靠,唯一的問題是這個過程,他該如何去操作呢?
思及此,溫訣便開始不動聲色的先把兩個黑衣人往躲在樹後的王二狗逼去,然而因為之前那兄弟的前車之鑒,這兩人壓根就不願意再碰王二狗了,直接把這髒兮兮的小孩當成了空氣,就是到了這孩子面前,也不多看他一眼。
這就比較讓人鬱悶了。
溫訣絞盡腦汁,最後決定,尋個機會當著這二人的面,直接將男主衣服挑了。
王二狗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就是將他瞬間剝光,對於溫訣來說也是沒有任何難度的,但問題是要如何將他的胎記暴露出來,但是又不讓一旁被重整旗鼓的隱衛保護起來的皇帝看見。
三人繞著小孩你來我往了近一刻鍾,倆刺客連溫訣一根頭髮絲兒都沒摸著,而溫訣的劍在他們身上劃拉了無數的血口子,也愣是沒下了要害。
看著那倆人身上的衣服都快給自己劃拉成破布條了,溫訣心想,再這麽下去,這主角沒暴露,他自己倒先暴露了。
皇帝要是問起他為什麽不殺這倆人,他說閑得無聊,想釣著玩玩,會不會被拖出去砍了?
正這麽想著,兩個黑衣人先不耐煩了,在溫訣再一次晃到王二狗身後不遠處,其中一人直接一劍朝著王二狗刺了過去。
機會來了!
溫訣心中默歎了一聲,然後飛快掠過去,一把揪住了王二狗的衣領,與此同時,藏在袖中的小匕首輕輕一劃,只聽空氣中傳來撕拉一聲,小孩上身的衣服就被撕扯了下來。
因為他的速度快,在場眾人完全沒有注意到溫訣手中的匕首,隻以為他是為了救人,才扯爛了這小乞丐的衣服。
對著王二狗出劍的黑衣人,隻覺得眼前一花,恢復視線的時候,就看見溫訣抱著那個小孩從自己眼前晃過。
視線落在小孩白皙的肩背上時,他的眼神猛地一滯。
這……這是千絲纏!
溫訣怕他看的不夠清楚,還特意放慢了些動作,直到看見對方眼神的變化,他才抱著小孩一個瞬移挪到了遠處。
看著兩個黑衣人眼神交流了一下,然後飛快消失在暗殺現場,溫訣狀似隨意的扯上了王二狗的衣服,然後跟著追了出去。
他都努力到這份兒上了,自然不可能是要殺了這倆人,不過做戲要做全套,畢竟皇帝還在那看著呢。
溫訣大概追了二百多米,轉身慢慢的往回走,一來延長一些去追人的時間,二來也平複一下他那劇烈跳動、疼的恍若千刀凌遲的老心臟。
走了沒多久,他的腦海裡一連串的叮叮聲紛至遝來:【恭喜宿主完成富裕村支線任務,獲得任務獎勵:身體修複百分之十;反派實力:+50;任務進度:+3;不破攻修煉至第三重,並且獲得自選獎勵一次,系統可以滿足宿主一個要求。】溫訣:“什麽要求都可以?”
110:【不是的呢!】
溫訣:“……那有什麽是可以的?”
系統:【宿主可以先說說看。】
溫訣覺得這系統不像個系統,倒像個人精。
半晌,他說道:“從我的腦子裡出去。”
系統:【宿主反派實力不夠,警長一旦離開,系統將會面臨崩壞風險。】溫訣突然明白了,為什麽這小警貓從他來到這裡,隻顯現過一次真身,原來是因為離不開自己這個身體麽?
他想了想,轉而道:“以後不準讀取我的想法。”
小警貓:【那我和宿主在有人的時候,就不能交流了!】溫訣再退一步,說:【今後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讀取我的想法。】系統沉默了許久,沒回話。
溫訣:“怎麽,這也不可以?”
系統過了半晌,慢吞吞的,不情不願的來了一句:【好吧!】溫訣,這是什麽語氣,這是身為一個系統,應該存在的語氣嗎?
正這麽想著,溫訣陡然感覺身上傳來一陣劇痛,像是火燒一般的辣疼,又像刀割一般的刺骨,那痛意讓他不得不停下腳步,掀起衣服查看自己身上,然後他就發現,自己腰側的一大片燒傷,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和恢復,然後那些虯結在一起的猙獰皮肉,極速老化,待到脫落,裡面便是白皙平滑的皮膚。
上次嗓子好的時候,他只是覺得疼了一下,但這一次,親眼看著身上恢復,那種感覺,溫訣具體說不上來,就……就聽酸爽的!
皇帝和一眾隱衛還等在那裡,隱衛們已經收拾好了狼藉的場面,而王二狗,則蹲在一邊的地上發呆,他的面前,是一個撕掉的殺手,還有一堆黑漆漆的陶罐碎片。
這畫面看著,著實有幾分心酸,溫訣強迫自己收回視線,看向站在一堆枯枝敗葉中的帝王,單膝跪地道:“臣辦事不利,讓刺客逃了,請陛下責罰。”
皇帝伸出一隻手,虛扶住溫訣一隻胳膊:“愛卿護駕有功,何罪之有,起來吧。”
溫訣道了謝,又適時的拍了帝王幾句寬宏大量之類的馬屁,然後從地上站了起來。
皇帝看著橫七豎八的屍體和滿地狼藉,面色愈發難看,半晌,忍不住感歎了句:“今日對虧有你在!”
溫訣道:“為陛下分憂,微臣義不容辭。”
皇帝道:“你可能猜道,這些人是和來歷?”
“贖臣愚鈍!”溫訣其實心裡是有答案的,但是那種猜測,卻不是他可以說出口的。
皇帝聞言,沒再繼續說下去,而是擺了擺手,說要擺駕回宮。
溫訣表示可以理解,任誰剛遭受了被一群人圍著殺的苦痛,也不會有什麽心情四處晃蕩了,更何況,其實這一路走來,賑災情況已經很明顯了,去不去富裕村,已經不是那麽重要的事情。
隱衛收拾馬車的功夫,皇帝走到王二狗身邊,問道:“孩子,怎麽了?”
地上的小孩蹲在那裡一動不動,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一般。
也不知怎麽,看著這孩子瘦瘦小小的身影,帝王心裡總是不由生出幾分憐惜,他猶豫了一下,伸手落在小孩亂糟糟的發頂輕輕摸了下,說:“別怕了,已經沒事了。”
感受著頭上那抹厚實的溫度,王二狗緩緩抬起腦袋來:“我的水……”
一句話沒說完,小嘴就扁了,大大的眼睛裡也蓄滿了淚花,小孩抬袖,用力的揩了一把眼睛,然後將目光憤憤的轉向溫訣,痛恨又委屈的說,“都怪你,為什麽要砸了我的水,為什麽要砸了我的水……”
溫訣看著小孩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陡然有種自己是個渣男的錯覺。
皇帝養尊處優一輩子,其實不是很能理解王二狗此時的心情,卻是抬手吩咐自己的隨侍:“去取幾袋水來。”
“是。”隨侍應了一聲,很快,取了數個羊皮水囊過來,也不用皇帝吩咐,他便將那些水全放在了王二狗的竹背簍裡。
小孩小心翼翼的將腦袋伸過去,看著背簍裡的水囊,半晌,伸手過去拿起一個晃了晃,轉而仰起一張小臉看向皇帝:“這,這些都是……給我的?”
皇帝看著他的模樣,突然路了個笑容:“是,都是給你的?”
得到他的肯定,小孩一瞬間多雲轉晴,陰鬱悲傷的小臉變得明朗起來。
他從地上站起來,忍住腳上的麻意,就要把背簍放在地上,但是因為力氣太小,非但沒有將背簍背起來,還險些將自己帶到地上去。
溫訣看著他要摔倒,下意識伸手扶了一把,收手時,卻發現自己掌心沾染了一片血跡。
他愣了下,下意識往小孩胳膊上瞟,這才注意到對方的衣袖被劃了一個大口子,因為衣服髒汙,而且他自己身上也都是血,對這味兒有些麻木了,所以他一開始沒注意到,但是仔細看的話,那一片的顏色,比其他地方深了許多。
他受傷了,而這傷,應該是在剛剛被那個黑衣人刺的。
“溫將軍!”
溫訣聽見有人喚自己,於是打斷了思緒,只是人說了些什麽,他卻完全沒有聽見。
帝王隨侍常德是個極有眼色的人,他不過頓了一瞬,對方便適時的提醒道:“溫將軍,陛下讓您送這小友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