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訣的心不由顫了顫:“是我。”
得到他的回應,飛弧心中蔓上巨大的欣喜,但是那喜色很快又暗淡下去:“主子,飛弧對不起您,飛弧將陛下……將陛下弄丟了!”
溫訣看著他痛苦自責,狼狽萬分的模樣,再聯想起自己這段時間過的日子,心裡一時簡直愧疚難當。
——他滿心歡喜的享受著與無咎的重逢時光,卻竟然忽略了這些在意他們的人那麽久。
“沒事,他沒事的,飛弧,你不必擔心。”
飛弧愣了下,隨即訥訥道:“真的嗎,陛下真的沒事嗎?”
“嗯,他沒事,肚子裡的孩子也沒事。”溫訣的聲音幾乎是溫柔的。
飛弧:“那陛下他現在在哪兒”
“……”溫訣,“他就在我身邊。”
飛弧聞言,懸著的心總算落到了實處,但是很快,他又意識到哪裡不對,等轉過彎來,瞬間慘白了一張臉了。
——陛下在主子身邊,那豈不是意味著,意味著……
溫訣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麽,立馬補充道:“他沒死,他還活著,我也還活著,飛弧,你別擔心!”
溫訣心裡很清楚,在大商人們的心中,他早已是個死的差不多都屍骨無存的死人了,可大概是因為潛意識裡覺得這只是個夢的緣故,溫訣沒有顧慮的說了這些話,殊不知此時此刻,他是真真正正的回到了大商。
飛弧一直以為回來的是溫訣的魂魄,所以在溫訣說那句話的時候以為殷無咎也死了,聽聞此言,方才察覺到扶住自己的那雙手,分明透著活人的溫度。
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是相較於自家主子已經死亡的殘忍事實,飛弧願意接受這樣的不可思議。
殷無咎半夜醒來發現身邊空無一人,頓時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定了定神,他從床上下來,出臥室找了一圈沒找到溫訣,打溫訣手機發現他手機就放在床頭,心裡徹底亂了。
“師父,師父,溫決……你去哪裡了?”他開始瘋了一般的在屋子裡喊起來,一邊喊一邊胡亂翻,一開始是翻那些能容納人的大櫃子,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理智漸漸分崩離析,最後荒唐的連冰箱杯子茶壺都打開檢查起來。
師父如果有急事出門的話,肯定會跟他說的,這樣突然不聲不響的消失,頓時就讓他聯想到了師父曾經所說的穿越一事。
自己當時不也是睡著了,然後突然就穿越到了這個地方嗎?那師父他,師父他會不會……也在睡著的時候,突然穿越了!
殷無咎想到這種可能,整個人如墜冰窟。
他無法想象,如果溫訣就這樣徹底消失了,再也不回來了,他要怎麽辦!
大概是他翻找的動靜太大,睡在床邊搖籃裡的逢夏被驚醒了,哇哇的大聲哭起來。
殷無咎聽見哭聲,亂成一鍋粥的腦子稍稍清醒了一分,他邁著軟成棉花卻又恍若灌鉛的一雙腿,挪到搖籃邊,將孩子抱到懷裡輕拍著哄起來。
但不論他做什麽,小孩的哭聲都止不住,結果最後,殷無咎自己都崩潰了,也跟著哭起來。
他抱著孩子跌坐在地上,後背失力的靠在床邊,漫天的不安和惶恐,幾乎要將他徹底淹沒吞噬。
溫訣回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幕。
他整個人都愣住了,好半晌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無咎!”
殷無咎聽見這一聲輕喚,單薄的身子狠顫了一下,然後他猛地抬起頭來。
明亮的燈光照在殷無咎的臉上,他通紅的眼睛與滿臉的淚痕瞬間撞入了溫訣的眼睛裡,溫訣頓時覺得自己一雙眼睛生疼。
“師,師父……”殷無咎愣了好半晌,訥訥喚了一聲,然後就抱著逢夏想要站起來,卻因為坐的久了雙腳發麻,剛起到一半就往地上摔去。
溫訣下意識伸手想要接住殷無咎,剛靠過去,卻被殷無咎一把抱住了。
感受著懷中人顫抖的身子,溫訣再顧不上自己渾身的濕涼,抬手回抱住了殷無咎。
“好了,沒事了,我回來了。”溫訣輕輕拍打著殷無咎的後背,像哄小孩一樣的柔聲安撫著他。
過了許久,殷無咎才終於慢慢將他放開。
“師父,你剛剛去哪兒了?”殷無咎沒有訴說自己方才恐懼無比的心情,可他不說,溫訣也能猜到,甚至清晰的感覺到。
“我剛剛,回去大商了。”溫訣很了解殷無咎的性格,他知道自己如果隱瞞,對方反而會更加的不安,所以便如實告訴了他。
若說他一開始以為那只是個夢,那麽在他聽到殷無咎和殷逢夏的哭聲,突然被空間拉扯回來,並且渾身濕透的時候,他就知道事情不是這麽簡單。
——他剛剛在睡著的時候,又一次……穿越了!
溫訣雖然完好無損的回到了現代,但是這件事情並沒有就此揭過,它就像兩大坨將乾未乾的水泥,毫無保留地塞在了二人的心裡,讓他們心裡既沉且堵,再也沒有一刻的輕松。
仿佛有一柄名為離別的鍘刀懸在了他們的頭頂,不知何時就會唰的一下砸下來,將他們砸個身首分離,砸個肝腸寸斷。
殷無咎本來還準備學些東西以便將來找份工作,現在工作也不找了,一天到晚的跟在溫訣的身邊,不僅自己跟著,還抱著逢夏一起,似乎隨時準備著在溫訣忽然消失的時候,帶著孩子隨他一道而去。
就連溫訣去公司上班的時候,他也抱著孩子跟著一起,弄得公司高層和員工們紛紛好奇不已,可又怎麽也猜不透這位一頭長發、長相好看的男人和這粉雕玉琢的可愛男孩,與他們的老板,究竟是何關系。
溫訣表面看著什麽事也沒有,其實心裡也不好過,只是他不敢表現出來,若是他再亂了,無咎要怎麽辦如此過了幾日,溫訣可謂是有些病急亂投醫了,竟然帶著殷無咎去了城郊的一座古刹,打算找個高僧問問。
本來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沒想到那高僧看到殷無咎的一瞬間,就說了句充滿玄機的話,大致意思就是殷無咎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那一瞬間,溫訣簡直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問起高僧可有破解之法。
最後,那老和尚給了他們三串佛珠,父子三個一人戴了一串,聽那老和尚說,這佛珠能將他們連在一起。
也不知道真的還是假的,但對於這段時間以來神經幾乎崩斷的溫訣和殷無咎而言,好歹也算是種安慰。
雖然之後溫訣再沒有發生穿越的情況或者是做回到大商的夢了,但是心中那種會回去的預感卻越來越強烈。
他甚至開始有意無意的料理起後事來,以防他們萬一突然離開了,丟下的攤子無人接手。
然後,在一個大雨的天氣,天空一道驚雷之後,他們就真的穿回去了。
大商朝。
都說春雨貴如油,然而這一場春雨,時大時小的連著下了半個月也沒有停下,國內起了澇災,剛播種下去的莊稼全被淹了個乾淨,不少百姓的房屋也被衝毀了。
朝中官員們沒有辦法,最後紛紛上奏說要祭天祈禱,希望老天能將這場下個沒完沒了的雨給收住了。
殷無咎突然失蹤,朝中便由殷弘陵暫代朝政。
祭天儀式上,他穿著一身絳紫朝服,帶著一群官員緩緩登上高台,為表誠心,他們甚至連傘也沒打,就那麽頂著劈裡啪啦的大雨往幾台上走。
儀式結束後,殷弘陵他們正下台呢,行到一半時,就見天際一道閃電,等閃電過去,台下圍觀的百姓陡然看著台上沸騰起來。
殷弘陵等人見狀,忍不住緩緩的回過頭去,然後,就看到滂沱大雨中,兩個男子站在祭台的大鼎前,其中格外高挑的那個,懷中似乎抱著個孩子,一隻手緊緊的護在孩子的頭頂,而他旁邊的男人,手裡舉著一把黑色的大傘,大雨劈劈啪啪打在傘上,傳入耳膜,恍若聲聲鼓擂。
殷弘陵以為自己眼花了,抬手抹了一把臉上嘩嘩淌著的雨水,再次看過去,那兩人卻還站在那裡。
若說看到殷無咎,他覺得不可思議,那麽看見溫訣,殷弘陵就有些懵逼了。
“鬼,鬼啊!”在他愣神的時候,他身後一個侍奉的小太監忽然尖叫了一聲。
然後那些大員也如夢方醒,接著亂了方寸。
他們親眼看著死了的人,忽然出現在眼前,這不是鬼就是詐屍,還有其他的可能嗎?
這麽想著,那些人面露驚恐的往後退了一步,而那些跟著上了祭台的守衛,則舉起長矛對準了溫訣和殷無咎,有些忠心的官員則指著溫決叫道:“你,你放開陛下!”
溫訣視線四下掃了圈,不由有些頭疼。
他要如何解釋自己一個死人忽然出現在這裡呢?
就在他苦惱之時,天空又起了一道驚雷,然後緊接著,恍若瓢潑的雨勢漸漸轉緩,然後停了下來,更神奇的事,天際的雲層裡,露出了半邊太陽,同時一輪彩虹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