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大商愈發動蕩,外有邊境諸國蠢蠢欲動,內有西南叛軍不斷挑起戰爭,作為大商護國將軍,溫訣身上承擔的責任與壓力也可想而知。
他每天猶如個陀螺般在朝堂軍中轉來轉去,還要時刻提防著不知何時就會突然竄出來的各方暗殺勢力,很多時候就連夜裡也不得休息,腦子裡一根弦繃的緊緊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斷了,也只有在回到這座宅子,變回溫訣這個身份時,才能稍微得到片刻的輕松,安安穩穩睡上一覺。
說來在一開始,溫訣得知自己要同時“扮演”溫崇洲這個大反派與男主恩師兩個角色時,心裡有多抓狂與抗拒,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心態卻徹底變了——這些年來官場戰場,權謀鬥爭,刀光劍影裡不知經生歷死多少次,如今再回想起來,仍似大夢一場,唯有這座宅院,這院裡的老人與幾個孩子,讓他覺得多少有些觸手可及的真實感。
溫訣這一覺補了兩三個時辰,可謂睡到自然醒,只是混沌的意識將將撥雲見霧,便耳聞了賀毅陽那一通大呼小叫的嚷嚷。
他坐起身,看著那小子激動跳腳的背影,幽幽問了句:“不讓你看什麽?”
“不讓我看你的臉。”賀毅陽條件反射就接,接完看見側手的江錦安與對面的殷無咎眼神古怪,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不對勁兒來,幾秒的緩衝之後,他動作僵硬的轉過頭來,看見坐在躺椅上靜靜對著自己的溫訣,頓覺一股冷意竄上後脊。
“師,師父,您醒了?”雖然賀毅陽看不見師父那被布料擋住的眼睛,但就是莫名覺得,師父的眼神一定很危險。
溫訣道:“就這般好奇為師的模樣?”
賀毅陽虎慣了,雖然心裡有些憚於溫訣的威嚴,但終究抵不住好奇心,壯著膽子點了頭。
溫訣簡直氣笑了——你小子還敢點頭!
但事實證明,胖虎這名字不是白叫這麽多年的,賀毅陽不僅敢點頭,點完了之後,他還睜大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看著溫訣。
“既然你這麽想看……”溫訣對上少年那滿眼的期待,抬手觸上了擋在自己面上的帽簷。
這一個動作,可謂是驚呆了在場的三個小孩。
師、師父他老人家,不會真的答應了吧!
如是想著,幾人頓時皆是雙目微撐,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了,然而可惜的是,下一秒等來的不是溫訣的廬山真面目,而是一人一個計迎頭的暴栗。
賀毅陽反應慢,過了好幾秒才意識到他們是被自己師父耍了,一時捂著自己的腦袋委屈的不行:“師父你太過分了?”
“這就過分了?”溫訣不急不緩地問,“為師交給你的《霸王槍法》,你都練會了?”
賀毅陽頓時蔫兒了:“沒、沒有。”
溫訣聲音一瞬沉下來:“那還不快去。”
溫訣平日裡溫和好說話,但該嚴肅的時候半點不含糊,不過一聲輕呵,便駭的賀毅陽縮著脖子找槍去了。
溫訣見他在院中重新擺起架勢,轉而望向一旁的殷無咎與江錦安。
二人尚未等他開口,便自覺的該幹嘛看嘛去了。
溫訣從地上隨手拾了根臂長的細枝,踱步到殷無咎與賀毅陽近前,看見賀毅陽招式裡的破綻,毫不留情的一下抽了過去。
這一下抽在賀毅陽的手臂上,頓時叫他疼的渾身一震,手裡的槍都掉了,少年起初有些發懵,反應過來又回頭看向溫訣。
“力度不夠,角度也不對,此招精髓在於快,你如此速度,若敵人是我,你方才輕則損失一臂,重則性命難保。”
賀毅陽下意識說:“這天底下,又有幾人會有師父您這般身手。”
溫訣道:“你不服?”
“徒兒沒有?”賀毅陽方才就是習慣性還嘴,但事實上溫訣所指出的不足支持,他知道自己確實是存在的。
“既然沒有,那便撿起你的武器繼續練,剛才做錯與不足的動作,重複一百遍。”
一百遍!
賀毅陽心中叫苦不迭,但嘴上半點不敢討價還價,匆忙撿起地上那幾乎趕上自己體重的長.槍練習起來。
然而沒耍練幾招,後膝彎又被溫訣抽狠抽了一計,那地方肉少脆弱,賀毅陽疼的頓時險些跪地上去,以長.槍杵地方才得以險險穩住身形。
“你這些年的基本功都白練了。”
賀毅陽有些沒明白溫訣的話,不過溫訣很快便給了他答案:“下盤不穩,如若兩軍對陣被人撂倒,你知道會發生什麽嗎?”
“什麽?”少年忍著膝彎處的痛,嘶聲問道。
“會在頃刻之間化為千軍萬馬之……足下亡魂。”說到最後幾個字時,溫訣刻意放緩了速度,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說。
賀毅陽條件反射腦補了一下那畫面,頓時一股寒意爬上後背。
被師父抽這兩下,他已是疼的要命,若是活生生的被踩死,那痛楚……向來最是怕疼的賀毅陽,想都不敢往下想了。
在一旁盤腿打坐修習內功的江錦安,聽見他們師徒二人的對話,心早已是亂了。
——賀毅陽雖然年紀不大,但是也有一腔保家衛國的熱血,江錦安平日裡對他的關注頗多,自然也知道這些,他甚至清楚的記得,對方是什麽時候說的“將來要去打仗”的這句話,也是從那時起,賀毅陽從被他們威逼利誘著練功變成了主動練功。
不過雖然賀毅陽時常將那句話掛在嘴邊,但他那時終究還小,所以江錦安並未如何放在心上,可是如今,聽著這些話從溫訣的口中說出來,不知為何,他卻無法淡然處之了。
——他也無法想象,這虎頭虎腦的小傻子將來有一日上了戰場,面對刀劍廝殺時候的情形。
還有師父,師父性子溫和,即便他們懈怠犯錯,頂多也只是罰抄寫、練功或者跑圈之類,可從來沒有對他們動過手,可是現在,他不僅動手了,還下手這麽重。
江錦安想著想著,腦子裡自然就開始思考起導致師父發生這種轉變的原因,然後他就聯想到了一件事情——剛剛聽殷無咎說,外面似乎要征兵,師父不會是想讓……不,這不可能,陽陽他才剛滿十三而已,師父怎可能讓他去從軍,而且就算陽陽與師父自己這麽想,伯父與伯母他們斷也不會同意的。
江錦安反覆在心裡告訴自己,定是他想多了,這才得意冷靜了些。
整整一個時辰,殷無咎與賀毅陽幾乎沒休息過,不僅累的喘不上氣,身上還受了不少的傷,雖說都是皮外傷吧,可也抵不住那火辣辣的疼。
直到溫訣找來做飯的傭人來喚他們用晚飯了,這場堪稱魔鬼的訓練,方這才得以告一段落。
秋高氣爽的時節,夜裡的星星也很明亮,溫訣躺在屋頂的瓦片上,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心裡卻沒法如頭頂的天空般朗闊。
“師父,你在想什麽?”突然一個清澈的少年聲音在耳畔響起,打斷了溫訣的思緒。
溫訣睜開眼睛,看見了頭頂少年背著月光的稚嫩的面容。他的眼神微動了一下。
“怎麽還不睡?”溫訣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殷無咎時的情形,他記得那天,他在系統的要求下頂著幾乎要將人烤焦的太陽跑到山裡,然後就看到這孩子跪在地上刨土。
那時候的殷無咎,身上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髒的完全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腳上的鞋子也很破,而且完全不合腳,大出了很大一截,蓬頭垢面,皮膚黝黑,骨瘦如柴,一張小嘴乾的猶如老掉的枯樹,皴起的皮碰一碰就能掉下來。
那時候的他,是如何也無法將對方與書中描寫的那個主角聯系在一起的,可是如今,那個又瘦又小的小髒孩,卻出落的這樣好看,俊秀又英氣,小小年紀,走到哪裡都能波動無數少女的芳心。
“師父不也未睡?”殷無咎自是不知他心中所想,如是回了一句,然後也學著溫訣的樣子在瓦片上躺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沒等來對方的回話,他又接著道,“我今日出去,聽外面的人說西南叛軍已打到潯江江畔了,朝廷似要開始在帝都征兵,師父您,會去前線嗎?”
“嗯。”溫訣沉默幾秒,然後輕應了一聲。
當年屠蒙戰被打退回西南老巢,損失慘重,元氣大傷,不想這才過去短短兩年他竟又才卷土重來,甚至還與南蠻勾結,南蠻人狡猾善戰,且善用蠱毒,北征三月,大商軍隊被打的節節敗退,先前收復的數座城池失守不說,又失了桐、玉二城,如今他們打到潯城,屈嘯天帶兵死守潯江,皇帝再次冒險讓溫訣前去支援,為何說是冒險呢,因為溫訣作為護國將軍,手握十萬大軍,一直守著帝都與西北邊境的安全,一旦他離開,北方諸國就很可能趁虛而入,上一次雖說將屠蒙戰打了回去,但西北又險些淪陷,這一回,雖說溫訣已經做了周翔詳部署,不過仍難保萬無一失。
殷無咎道:“無咎隨您同去。”
男主十三從軍,這是原主劇情中的設定,而那本書早已在溫訣腦海中過了無數遍,可即便如此,此時聽著這稚嫩的少年親口說出這句話,他還是覺得心裡被什麽重擊了一下。
溫訣良久不說話,殷無咎以為他不同意,繼續道:“師父,您這些年傳授無咎那麽多用兵之道,便是希望無咎有一天能上陣殺敵,是嗎?”
溫訣偏過頭來,看著少年夜色下那雙亮如星子的眼,半晌低低道:“你的確是長大了。”再也不是兒時那個自己讓做什麽便做什麽,讓學什麽便學什麽,連一句為什麽學也不問的小糊塗蟲了。
殷無咎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溫訣道:“上陣殺敵,你不怕嗎?”
殷無咎幾乎是想也沒想的說:“無咎不怕,再說,不還有師父在嗎?”
溫訣聽著他那信任與依賴的語氣,實在沒法告訴他,就算自己去了前線,屆時也不可能陪著他了,默然片刻,他只是語意不明的說了句:“上了戰場,為師可不能時時護你。”
“那便換無咎護著師父。”殷無咎語氣認真的說。
溫訣一愣,隨即淡淡的笑了,只是沒有再多說什麽。
過了一會兒,溫訣感覺少年往自身邊挪了挪,然後雙手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幹什麽?”溫訣有些莫名。
作者有話要說: 我咕咕了,憋不出二更,明天再試著繼續憋吧“▄██●喏,狗頭給你們,拿去當球踢吧,煮火鍋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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