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拌一句嘴的功夫,小央再回過頭去,忽然看見南熙睜開了眼睛。
“你醒了!”
“小央……”南熙語氣十分虛弱,但這一次,卻沒有認錯人。
小央心中大喜:“南熙,你好些了嗎?”
南熙似乎是想笑一笑,但因為臉上沒什麽知覺,沒能成功地做出這個表情。
這奄奄一息的模樣,讓小央剛剛生出的欣喜頓時散了大半,短暫的沉默之後,他想起了溫訣的事,忙道:“對了南熙,主子他回來了,他回來看你了。”
“公子?”南熙黯淡的眸子裡閃過一抹亮色,“公子他回來了!”
“是啊,他為你找大夫去了,沈太醫醫術精湛,待他來了給你瞧過,你很快就能好起來的。”
“也,也不知我還能不能……”南熙想說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到那時候,但想到眼前這些人擔心自己的人,這喪氣的話終是咽了回去。
他是知道沈寄梅離京了的,山遙路遠,一來一回十分耗時,再加上現在天氣如此惡劣,公子什麽時候能回來壓根就是個未知數,而他自己現在五感退化,視覺聽覺都漸漸遲鈍,換句話說,南熙幾乎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生命力的流逝……他也許,等不到見公子最後一面了!
南熙話未出口,小央卻還是懂了他的意思,當即大聲反駁道:“什麽能不能?你會好好的!”
南熙沒說話,眼裡流露出幾分淡淡的哀傷。
小央認識他這麽多年,早將他當成了自己的弟弟看待,見他這副樣子,心痛簡直猶如針扎。
“砰——”就在這時,房門忽然被打開了。
“誰啊,不知道輕點……”小央一句呵斥的話尚未說完,頓時卡在了喉嚨裡。
看著站在門口那高大英挺,一身寒霜的男人和他身旁同樣凍的面紅唇紫的沈寄梅,小央整個人都呆住了,“主,主子,您回來了!”
竟然這麽快就回來了,還將沈太醫也帶了回來。
南熙定定的看著邁步走進來的溫訣,疲倦的一雙眼睛裡神情激動複雜。
溫訣走過去,輕輕撫了下南熙的腦袋,溫和而堅定道:“會好的。”
這話別人怎麽說,南熙可能不以為意,可從溫決口中出來,就有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南熙跟著溫訣這麽多年,一路風風雨雨走過來,無論碰上什麽事情,他都能穩中求勝,都能成功化解,久而久之,便在南熙心中刻下了一個十分可靠的印象。
沈寄梅沒等人招呼,已湊過來抓住了南熙的手,看著對方病的蒼白憔悴、骨瘦如柴的模樣,沈寄梅徹底失了作為一個大夫的冷靜,握在南熙腕上的手控制不住的輕顫著。
小央注意到了,急道:“你怎麽回事,抖這麽厲害能把出症狀來嗎?”
“小央!”溫訣淡淡一聲,便如給他打了一劑鎮定劑,等人安靜下來,他道,“將火盆拿出去幾個,再將窗戶打開透透風,屋裡太悶了。”
“南熙這樣子,能見風嗎?”
溫訣說:“將屏風挪到床邊來。”
小央愣了一下,道:“是。”
等屏風架好,溫訣讓人都出去了,隻留下沈寄梅給南熙檢查身體。
過了好一會兒,沈寄梅終於冷靜下來些,他給南熙診脈後,沉思許久,磨出了張藥方。
“我會治好你的。”溫決拿著藥方出去後,沈寄梅忍不住握住了南熙的手。
南熙扯唇笑了笑:“你不生氣了?”
沈寄梅想起那日的事情,面色僵了下:“只要你好起來,先前的事情,我便不同你計較了。”
“那我可得快一些,咳,咳咳咳……快一些,好起來!”短短一句話,被一連串的咳嗽打的斷斷續續,嚇得沈寄梅忙給他撫胸順氣。
南熙面色剛好些,伸手握住了沈寄梅的手,他直視著沈寄梅的眼睛:“你分明還是在意我的?”
沈寄梅忽然被燙到似的,猛的抽回了手。
“我就快要不行了,讓我握一會兒都不可以嗎,沈哥?”南熙露出一臉的委屈受傷。
“不要拿這種事情開玩笑!”沈寄梅忽然黑了臉,“我說了我會治好你。”
“我好了,你能答應我嗎?”
沈寄梅恨不能給他一棒槌:“話都說不利索了,還有心思想這種事情!”
南熙看著他的眼睛,又問了一遍:“你依我嗎?”
沈寄梅:“你我立場不同。”
南熙:“這不過是你的借口。”
沈寄梅沉默了下,道:“南熙,你我各為其主,又同為男人,是不會有可能的。”
“你怎知就……沒有可能?”
沈寄梅斂在袖下的手緊了緊:“溫崇洲以權謀私、玩權弄勢、草菅人命、目無王法綱常,而你……”沈寄梅幾乎怒極反笑,他想說南熙助紂為虐,他二人道不同不相為謀,可見對方那就剩一口氣的樣子,這滾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不否認溫崇洲是個經天緯地、雄才大略之人,這一點他十年前就知道,可是這人做的許多事情,卻實在叫他,無法接受!
“而我什麽?”南熙面色漸漸沉了下來,也不知該說二人心有靈犀還是什麽,總之南熙一語道出了沈寄梅未能說出口的話,“你想說我在助紂為虐?”
沈寄梅沒說話,但這時候的沉默基本就等於默認。
南熙眼裡露出幾分受傷,他在意沈寄梅,同樣也在意自家公子,沈寄梅如此說溫訣,若換做其他人,他必要憤而反駁的,可這個人不是別人,是他傾心喜歡的人,他甚至沒法對他發火,也發不出火。
他有心替自家公子辯白,可想到對方先前對自己的叮囑,千言萬語終究卡在了喉頭。
良久的寂靜中,沈寄梅漸漸意識到自己先前言辭的過分來,又想到南熙尚在病中,終於是退了一步。
兩人各為其主,立場不同,每一次談論起這樣的事情皆是不歡而散,今天,倒還算稍微平和的一次了。
沈寄梅嘴上沒有多少好話,但在之後的時間裡,卻不眠不休的照顧了南熙一連六日,每一次給南熙用藥,待到藥效發揮作用之後,他便會檢查對方的情況,然後酌情做出調整。
在沈寄梅的精心照顧下,一眾大夫都說命不久矣的南熙竟真的漸漸好了起來。
南熙生病這段時間裡,將軍府裡的大小事宜,重新落到了溫決手中。當了兩年甩手掌櫃,再撿起這些事情,溫訣突然覺得有些吃不消了,與此同時,他也意識到了南熙這些年來所承受的壓力。
雖然他也想一直留在外面陪著殷無咎,可他總不能一直將這些本該是他自己的擔子丟在別人身上,而且溫訣如今功力恢復的差不多了,已能來去自如。
元宵節,宮中舉辦宮宴,系統發布了任務,要溫訣想辦法讓皇帝在宮宴上發現殷無咎的身份,父子相認。
溫決作為護國將軍的身份,同樣出席了這場宴會。
兩年沒有在公共場合出現的他,普一亮相,便頓時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只不過這一回,過來巴結奉承他的人比兩年前少了不少,反是有許多人往殷無咎那邊去了。
殷無咎一邊與人寒暄著,一邊不動聲色的打量著溫訣,他沒想到,整整兩年閉門不出的人,竟突然現了身。
看著那方冰冷的銀面具,他就會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這些年來所遭受的挫折打壓,想到當年爺爺死時的慘狀……
“溫崇洲!”默念著這個幾乎刻進自己靈魂中的名字,殷無咎簡直要捏碎手中酒杯。
雖然他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但同樣暗中注意著他的溫訣還是察覺到了。
以往兩人只是師徒時,溫訣便不願被對方這般的注視,如今他滿心都是殷無咎,這充滿恨意的眼神,就更叫他吃不消了。
溫訣收回視線,有些心塞的喝了口水,看哪兒也不往殷無咎那邊看了。
可是他沒想到,他不看對方,對方卻偏往他眼前湊。
殷無咎端著兩杯酒過來,將其中一杯送到溫訣面前:“下官敬護國將軍一杯。”
溫決道:“本將軍身有不適,不宜飲酒。”
“是嗎?”殷無咎幽幽道,“我觀將軍精神奕奕,容光煥發,不像久病初愈,倒比常人還健康的多。”
他這話說的話中有話,綿裡藏針,與平日裡在溫訣面前那柔順體貼、動輒羞赧的模樣判若兩人,若溫訣單純只是溫崇洲,估計也絕對難以想到眼前這人,會有那樣的一面。
溫決簡直有些扎心,鬱悶之下伸手接過酒水就一口喝了下去。
殷無咎微微訝異了一下,然後道:“看來將軍果真是好了,酒也不忌了。”說著,將自己手中的酒也飲了下去。
換做以往,溫決站在溫崇洲這個立場,對於殷無咎是“從不姑息”的,他敢這樣和自己說話,不打也得斥幾句,可眼下溫訣看他,滿腦子都是與之相處時的柔情蜜意,點點滴滴,是真連半句狠話也舍不得說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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