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聽要見官,頓時就慫了,可又不甘心將這白花花的銀子拱手給了這小二,她兩顆閃著精光的瞳仁在狹長雙眼裡飛快地轉了轉,立馬想到那錠銀子上沒有官府刻章也沒有寫誰的名字,就算到了衙門,這窮酸小雜種也不佔理,於是把心一橫,就打算讓自己雇傭的那壯漢帶著小二去官府一趟。
但在這時候,旁觀的謝凌霜站了出來,替店小二和溫訣說話道:“這錢確實是他賞給這小孩的,乃是我親眼所見。”
老板娘對他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充滿了敵意,憤憤的嚷道:“你說看見就看見了,你有什麽證據?”
“老子是人證,還需要什麽證據。”謝凌霜方才一眼便看出這女人就是想貪了這塊銀子,但你是貪就貪吧,還往人苦主身上潑髒水打人,這就太過分了,“要不看你是個娘們,老子直接廢了你。”
謝凌霜常年混跡軍中、征戰沙場,不可避免的染了一身煞氣,再這樣故意做出凶狠模樣,哪裡是一個市井婦人能夠承受的。
女人嚇的腿都軟了,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結果不小心絆到她身側那壯漢叉開的腳摔了一跤,也不知之前誰人牽了馬打此路過,地上留下了幾坨未及清掃的馬糞,這女人向後摔去時,好巧不巧,一雙手就撐了進去,就這麽糊了滿手的馬糞。
圍觀眾人看見這一幕,面上頓時露出嫌棄的表情,也有人發出了嘲笑,很快,那嘲笑聲蔓延到了在場的每一處。
女人動作僵硬的將雙手移到眼前,視覺與嗅覺的雙重刺激,讓她在短暫的呆滯過後,一瞬間抓狂了,她大叫一聲,然後哭叫道:“哎呀老天爺,造業喲要死喲,你們……你們這些遭天殺的惡賊,串通一氣欺負我個婦道人家,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嗚嗚嗚~”
在場眾人:“……”
別的女人哭起來要錢,這女人哭起來卻要命,那張臉醜的不行不說,哭聲還格外難聽,實在是難以引起人們半點的好感與同情,甚至有人覺得再多看一眼就要被這她那難看的哭相送走了,從而別開了視線。
“哭什麽哭,再哭老子真廢了你。”
謝凌霜一聲怒吼,女人渾身一震,面上的表情當場凝結。
因為情緒整的太飽滿了,一時之間難以收住卻又不敢再哭,憋的她整張臉扭曲到不行。
溫訣瞧在眼裡,心想:這駭人模樣,估計和自己有的一拚了。
之後,謝凌霜給這女人教訓的老實了下來,然後道:“銀子拿來。”
那女人視線在周圍掃了掃,看見那塊被她壓進馬糞裡的銀子,面上露出猶豫,但大概是想著自己手本來就髒了,於是最終豁出去的將那銀子摳了出來,然後戰戰兢兢地將這被馬糞裹住的銀子朝著謝凌霜遞去。
謝凌霜抬劍拍在女人手腕上,將她的手揮到一邊,黑著臉道:“要死啊你?換一錠。”
“我……我去屋裡拿。”她說著,從地上爬起來,逃也似的往酒樓方向跑去。
溫訣突然叫住了她:“等等。”
女人停下,惶恐的回過身來。
溫訣說:“拿一百兩來。”
女人不可置信道:“一百兩……這不是敲詐嗎?”
溫訣緩緩道:“你們打傷了這孩子,還誣陷於他,診療費、購藥費、調養費再加上精神損失費,收你五十兩,算少了。”
女人呆怔了幾秒,抬手指著溫訣,忍無可忍道“你胡說八道,這小子不過一點皮外傷,哪裡需要這麽多銀子?”
謝凌霜將手中的佩劍猛地一拔,亮出了半截閃著寒光的刀鋒:“讓你拿就拿,哪來這麽多廢話?”
女人快被他嚇崩潰了,再不敢多說二話,連聲應是的往客棧裡跑去,謝凌霜還在後面嚇唬她道:“速度快些,晚了老子直接拆了你這酒館子。”
看著那女人進了客棧,謝凌霜笑著看向溫訣:“看不出來,你這家夥還挺黑的。”
溫訣知他指的是問那老板娘索要銀子的事,但他並不想和對方扯這些,卻便隻裝不解道:“大人何出此言?”
果然,謝凌霜見了他這一本正經的反應,頓覺無趣,便不再調侃了。
溫訣走到店小二身邊,傾身將他扶了起來,他見對方捂著肚子面色難看,耐心詢問了幾句,得知了對方的情況。
——這店小二是被那壯漢一腳揣在肚子上,受了些內傷,面色難看的緊,也不知胃出血沒,溫訣打算先帶他去看看大夫。
這都出手了,沒道理幫人幫一半甩手不管的。
這時候,一人從酒樓裡小跑著出來了,是個小夥計,而非之前進去的老板娘,老板娘此刻躲在屋裡不知怎麽肉疼呢!
小夥計在溫訣他們面前站定,將兩錠銀子遞了過去:“這是……這是老板娘讓交給你們的。”
溫訣毫不客氣的接了過來,塞在了少年的手中。
少年有些無措,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不僅僅是為了這一百兩銀子,跟更因為他長了這麽大,從沒有一個人對他這樣好過,這些年因為爺爺的病,就連家中親戚都疏遠了他們,更別提外人,他早看透了這世間的人情冷暖,平日裡笑臉迎人也不過是他保護內心的面具,可今日,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竟願意為他這般伸出援手。
少年隻覺得自己冷涼的一顆心,突然找回了原本的溫度。
溫訣自是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見他突然紅了眼眶,便以為他是疼得厲害了,於是溫聲的安撫道:“再忍一忍,我送你去附近的醫館。”他剛才來時,看到距這邊幾百米的地方就有一家醫館。
溫訣扶著少年走到圍觀百姓面前,看熱鬧的人紛紛下意識往兩旁讓去,但卻有一人站在那裡沒動。
因為地上有糞,溫訣一直低頭看路,也沒看清那人模樣,開口便道了句:“麻煩讓一讓。”
對方還是站那一動不動,像是沒聽見他的話般。
溫訣略微疑惑的抬眸,然後視線一瞬僵住了。
“殷無咎,你小子怎也在此?”溫訣還沒反應過來,謝凌霜也發現了對方,當即意外道。
看著眼前一身沉靜的少年,溫訣整理了下思緒,然後叫了聲對方的名字:“無咎。”
“師父。”殷無咎低聲回應。
乾到不行的一輪對話之後,就此沒了下文。
被師徒二人雙雙忽視了個徹底的謝凌霜,看了看殷無咎,又看向溫酒:“你倆這是怎麽了,怎麽瞧著怪怪的,莫非鬧矛盾了?”
溫訣說:“沒有。”
殷無咎聽他語氣淡淡,心裡說不上來什麽滋味,半晌,他看了眼被溫訣攙住的店小二,問道:“這位是?”
溫訣說:“酒樓裡的夥計。”
殷無咎又問:“師父同他很熟嗎?”
溫訣總覺得他態度怪怪的,但還是耐心的回答了他的問題:“不熟。”
殷無咎沉默了一下,旋即視線緩緩下移,落在溫訣攬於少年腰間的手上:“師父還真是對誰都好呢!”
若是換做以往,溫訣可能聽不出他這話裡的意思,但幾個小時前,殷無咎才同他高調告了白,這時候再聽此言,加上殷無咎落在他手上的那不可忽視的目光,溫訣便猜到了殷無咎說這種話時的心理。
他也不是那種鋼筋直男,“吃醋”這個詞還是知道的,他想,這孩子可能是因為自己幫了這小二而吃醋了,腦海裡不由便想著將店小二交給謝凌霜照顧,然後帶著殷無咎到一邊安撫安撫情緒。
但轉念一想,他應該說點什麽呢?
自己的態度,都已表示的那麽清楚明白了,這孩子能明白則好,不明白的話,自己再說更多也是徒勞;至於去安撫對方的情緒,也不是不行,可萬一他再解讀出什麽不該有的意思來,豈不是更沒完沒了了。
腦中思緒百轉,溫訣最後乾脆選擇放任,他將這問題瞥到一邊,無關緊要的說了句:“沒什麽事情的話,就回家去吧,天熱。”
話落,他也沒等著殷無咎接話,便攙著少年離開了。
認識這麽多年,殷無咎從未被他以這樣淡漠的態度待之,難以置信下,他瞳孔微微瑟縮了一下,然後僵硬的轉過了身。
他目送著溫訣與那店小二相攜而去的背影,一顆心,難受的幾乎痙攣。
他這一路尋來,問了無數的人才終於找到了師父,欣喜的跑過來,卻發現對方正在為一個陌生少年出頭。
他看著師父阻住那女人對少年的打罵,看著他與之理論,看著他動作小心的將那人扶起,又溫和而耐心的詢問他的傷勢,一直到他扶著那少年離開……自己站在這裡這麽久了,他卻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甚至連一個眼神也沒有。
殷無咎突然覺得,是不是在師父的心中,自己只是他隨手救下的一個可憐蟲?
一個和剛才的那個少年,甚至和街上那些沿街乞討的乞丐、並無多大區別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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