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王也不知是不是得到了大商調遣兵力支援前線的消息,這些日子以來進攻愈發猛烈,一波接著一波,徹底不要命了一般。
商軍在岸上利用火箭、標槍與投石器等遠程兵器阻擊敵人,石頭一筐筐的運往戰區,幾乎采平了一座小山,數十萬隻羽毛箭標槍也用的所剩無幾,城中造箭工匠沒日沒夜的趕工,才趕出一萬多支,事到如今,每一支武器都不容許被浪費掉。
收拾好戰局,天色又黑了,士兵們得以休息一下。
但是這種休息,也是提心吊膽的,兩軍對壘,攻擊的一方永遠掌握著主動權,他們不知道敵軍會不會趁著他們睡著的時候搞突襲,所以必須時刻警惕著,即便睡夢中,也無法全然放松下來。
屈嘯天在軍帳中看著地圖,昏黃燈光撒在他那張布滿愁容的面上,他如今未滿六十,卻已然被戰火侵蝕的滿面風霜,皮膚黝黑粗糲,不笑時眼角也浮著明顯的皺紋,發絲都斑白了許多。
時逢亂世,他們在戰場上出生入死,而有些人,卻在朝中醉生夢死。
“咳咳,咳咳咳……”
秋風裹挾著寒意侵入帳簾,帶來一陣刺骨的冷,屈將軍不禁連連咳嗽起來,猛烈的咳嗽牽扯到他身上的刀劍傷痕,又引起一陣劇痛。
“父親,您怎麽樣?”副將屈展翼見屈嘯天捂著胸口咳的一臉青紅,慌忙伸手扶住了他。
“無礙!”屈嘯天擺了下手,吃力道,“扶我坐下吧。”
屈展翼將他攙至座椅上,給他倒了杯水,屈嘯天一口飲下,半晌,面色方漸緩。
“父親,天色已晚,您還是早些歇息吧!”
屈嘯天目光始終落在那張巨大的地圖上,半晌低歎一聲:“也不知援軍何時能到?”
屈展翼說:“按照京都之前傳來的信報,應該就在這幾日了。”
屈嘯天沉吟半晌,說:“為父近日愈感不安,翼兒,你再派人前去探探情況。”
“是,兒子領命。”嘯展翼應下來。
屈嘯天又叮囑他去查一遍軍事布防,等對方回來報過一切正常,他這躺到了床上。
一天的奮戰,消耗的體力與精力都是巨大的,然而等到真正要睡時,卻又難以入眠。
屈嘯天醒了許久,才終於睡著了,結果才睡了不到兩個時辰,便陡然被一陣震耳的警報聲吵醒。
他猛的從床上坐起身,因為動作太快,眼前一陣眩暈,屈嘯天抬手扶住腦袋,尚未緩過一口氣,便聽得耳畔傳來一聲急報。
“進。”
話音剛落,一個士兵連滾帶爬躥了進來:“將軍,大事不好,敵軍過江了。”
宛如一計晴天霹靂,屈嘯天虎軀一震:“你說什麽?”
士兵急聲道:“敵軍水手潛遊過江,爬上瞭望塔殺了我們的哨兵,眼下他們的船艦已快登岸了!”
屈嘯天沒想到西南軍這麽凶狠,白日才進攻過一次,竟然夜裡又進行偷襲。
潯江腹地河寬五公裡有余,如今又值深秋,江水冷冽浸骨,他們竟然選擇以這般方式突襲。
屈嘯天匆匆披上盔甲趕到帳外,只見一片火光衝天,而不遠處,大大小小十數戰艦已經快要靠到了岸邊。
岸上一群□□著上身的壯漢手拿匕首,身法詭異,一個閃身便割斷一個弓箭手的脖頸,弓箭手剛點起或者拉到一半的火箭直直掉落了下來。
遠處的戰艦越逼越近,同樣也有火箭朝著他們這邊飛來。
其中一支直指屈嘯天面門。
“父親!”正在擊殺對敵軍敢死隊的屈展翼一個旋身,看見這一幕,嚇的頓時嗓音都變了。
好在屈嘯天寶刀未老,反應敏捷,他抬槍猛的一揮,便成功截斷了那支飛向自己的羽箭。
屈展翼吊到高空的心微微落下一些,然而下一秒,他便感覺後背猛的一痛,竟是被人從身後捅了一匕。
屈展翼面色一變,但是他並未回頭,而是迅速回手,一劍反刺了出去。
那個敵軍士兵面上得逞的笑意瞬間凝固,然後一雙眼裡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想來是如何也沒想到,剛立了功的自己,竟然直接就要見閻王。
死不瞑目……
絕對的死不瞑目!
屈展翼在那士兵松開匕首倒地時,也來不及去管,轉而對身邊輔助他作戰的幾個心腹大喊了一聲:“保護將軍!”然後繼續殺向其他的偷襲者。
莫約小半刻過去,岸上的敵軍敢死隊成員盡皆伏誅,但是我軍也是傷亡慘重,付出了比之敵軍多出雙倍的犧牲。
“注意補位,佔據射擊點!”屈嘯天大喝一聲,剩下的士兵們便迅速補足空缺位,然後引箭拉弓朝著逼近的戰艦射去。
敵軍戰船被點燃,火光映紅了半邊天,但是卻並未阻住他們進攻的步伐。
終於,船靠岸了。
一個又一個士兵跨過火焰跳下戰船,猶如一群地獄之中掙扎而出的修羅惡鬼,所過之處哀嚎遍野、血流成河。
看著自己浴血奮戰的兄弟們,一個接著一個倒下,士兵們心中燒火,眼底爆紅,憤恨與絕望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他們擊垮了。
“屈將軍,我屠蒙站敬你是條豪傑,如今大商大勢已去,民心不向,將軍又何必再為那昏君賣命,若你歸降於本王,待本王拿下這大商江山,定許你拜相封侯,萬代千秋。”
“呸,你這逆臣賊子,何敢叫我歸降,老夫只要一息尚存,便不會讓你入了這潯城關。”
“冥頑不靈!”屠蒙戰聲音沉下來幾分,“屈嘯天,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老夫什麽酒也不吃,老夫今日就要用爾等賊子之血,祭奠我手下萬千將士亡魂。”屈嘯天話落大喝一聲,而後一劍斬下了面前一個副將的首級,“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將士們,衝啊!”
這一個舉動,頓時激起了剩余將士們的熱血,但與此同時,也徹底的激怒了對面不可一世的西南王。
“殺,一個不留!”冷肅的一聲令下,猶如死神發出的訊音。
眨眼之間,雙方戰鬥進入了白熱化。
剩下的士兵紛紛殺紅了眼,甚至連身上的頭盔盔甲都丟卸在了地上。
兩軍廝殺,弱的怕遇上強的,強的怕遇上不要命的,拋卻了生死的屈家軍,可謂以一當十,銳不可當,可惜的是,對方兵力實在太多了,就像是沼澤地裡沁出來的泥水,無窮無盡,最終的結果注定是要將他們吞噬殆盡。
屠蒙戰看著這些誓死擁護大商的將士們,一個個在自己眼前倒下,陰鷙的眼底流露出嗜血的光芒。
他仿佛看見,權利的頂端在向他招手了。
殺伐與掠奪,蒙蔽了他的雙眼,大概也堵塞了他的耳朵,屠蒙戰沒有聽到,遠處穿來的馬蹄聲。
不知是誰大呵一聲“援軍來了——”,讓激烈焦灼的戰局凝滯了一瞬。
滿身鮮血的屈嘯天與屈展翼也跟著愣了愣,然後他們側耳細聽了一下,果真,真的是馬蹄聲!
雖然那聲響並不清晰,但是從連成一片的節奏聽來,人數應當不少。
父子倆幾乎是同時喊道:“將士們撐住,援軍馬上就來了——”
援軍一到,他們還怕什麽。
一時之間,商軍士氣大漲,而敵軍則軍心大亂。
“穩住,別慌,都給我殺!”一旁跟著屠蒙戰冷眼觀戰的西南軍左翼軍統韓如烈,他見狀喝了一聲,然後舉起武器,向著屈嘯天而去。
“且看屬下斬下這屈老頭首級,為我王入駐潯城慶功。”
他打算取下商軍將領的人頭,以此將敵軍的傲氣碾進塵埃裡,然後一網打盡。
這韓如烈身形高大健壯,氣勢逼人,且一身刀法使的出神入化,在西南軍中是銳不可當的存在。
果然,他很快便一路殺到了屈嘯天的面前。
若是從前的屈將軍,興許尚能與之抗衡,可是此時的屈嘯天,身受重傷、體力告罄,壓根就不是韓如烈對手。
十幾招下來,他已無招架之力。
屈展翼和剩下的將士們看見他們最最欽佩的老將軍被那人摁在地上摩擦,踩著脖子欺凌羞辱,簡直氣紅了眼。
“狗賊,你放開他!”屈展翼額頭的青筋都鼓了起來,恨不能即刻飛身過去將韓如烈碎屍萬段,奈何身邊圍著重重敵軍,心緒大動之下,招式間甚至露出許多破綻,轉眼便染了漫身的刀槍劍戟之傷。
韓如烈一手以刀杵地,神情懶散而倨傲,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對方愈痛苦,他心中便愈發升騰起一種無與倫比的快.感來。
覺得玩的差不多了,他手腕翻轉,舉起長刀,打算斬下屈嘯天的頭顱。
“父親——”眼看著屈嘯天就要身首分離,屈展翼目眥欲裂的嘶吼道。
下一秒,鮮血模糊了他的視線。
打擊太大,屈展翼連退數步,幾乎無法站穩,若非被身邊的心腹護住,只怕已是被敵軍逮住機會殺的千瘡百孔了。
直到……
“屈副將,屈將軍他沒事!”直到朦朧中,屈展翼聽見有人在他耳邊激動道。
像是陷入絕望的人,突然得到了一絲希望的光,屈展翼被這句話從虛妄之中拉扯出來。
火光之中,他看見韓如烈捂著自己噴血的肩膀,口中發出淒厲慘叫聲。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補一下昨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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