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因為擔心我才來的, 是嗎?”
沒有人知道顧琛沉穩鎮定的神情下,心中震蕩著什麽樣的情緒。
在安歌出現在面前的一瞬間,他從頭到腳仿佛接受了一場洗禮。
與生俱來的好勝心,沉淪商海的明爭暗鬥, 家族中的是非對錯全被清洗一空。被他拋擲腦後。
那一刻, 他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居然有人知道他遭遇危險趕來救他。
還是安歌。
顧琛一直很自立沉穩可靠, 從小就是。
因此就連顧信鴻和戴雅都對他極其放心, 給與他各方面支持的時候,甚至依賴著他。
只是沒有人知道他其實也會怕,跟所有生物一樣面對超乎自己能力的時候一樣, 他也會緊張。
車被墜落的一瞬間, 他大腦是空白的,精神是錯亂的。
從昏迷中醒過來後他異常冷靜, 很快弄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在無人荒蕪的山谷尋找各種通訊方法和生還手段。
發現另外一輛同樣跌落山崖的校車,和十幾名陷入慌亂不知所措的小學生和老師們的時, 他立刻成為了他們的帶領著。
給他們做緊急救護,教他們野外生存的方法,穩定他們恐懼的心裡一起等待救援。
他成為了這群人中的依靠, 並主動承擔了這份責任。
他時常幾天不跟家人聯系, 沒有他的指示和重要工作, 助理也不會主動來打擾他。
因此,僅僅24個小時過去, 他沒有想過誰會在這些時間裡一直想著他,會擔心他的安危。
更不會有人在意他現在正在經歷什麽。
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想過需要什麽人來救他。一直在冷靜地想著怎麽自救。
直到, 他看到安歌朝他撲來。
這樣寒冷的深夜, 跟著救援隊的人坐著直升機趕來事故現場, 迫不及待地爬下危險的軟梯,一言不發衝向他。
若不是擔心自己,急切地想看到自己,安歌怎麽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可以顧琛還是想問,想確信克制在心中強烈的驚喜是真的。
“......嗯。”
一聲極輕的聲音從肩頭飄來,細細的,像是呼吸中帶出來的一聲。
但足夠讓顧琛欣喜若狂,眼中閃爍著更明亮的驚喜,輕聲呼喚:“安歌。”
安歌是在乎他的。
顧琛緊緊抱著安歌,指尖因為心中強烈的驚喜而輕輕顫抖。
“叔叔,他是你朋友嗎?”
“也是來救我們的嗎?”
“他怎麽從飛機上下來了?”
......
旁邊等著被救助的三個小朋友們好奇地打量著擁抱在一起的兩個男人,七嘴八舌地疑問。
清脆無邪的聲音,打擾到了沉浸在自己思緒裡差點忘記現在處境的兩個人。
也叫醒了安歌。
他沉沉地呼吸穩住心中翻滾的情緒,立刻松開了些顧琛。
顧琛好好的。
是他擔心的太過異常,也做出了異常的行為。
這一刻再面的顧琛時,安歌心中那塊無形的屏障在逐漸消失。
他們的關系從這一刻就變了。
可是對上顧琛的視線,安歌卻有些不太自在。是一種陌生的感覺,讓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避開顧琛的視線望著孩子們,努力做出一副鎮定的樣子,問道:“你們是怎麽遇難的?”
顧琛還沒有回答,孩子們嘰嘰喳喳地講訴了起來。
“我們坐在校車裡正在去學校路上,突然地面下陷車就滾到山谷下來了。當時我們在車裡滾來撞去都以為要死了。”
“我們三個人系了安全帶沒受傷,幾個沒有系安全帶的同學的腦袋都磕的流了好多血,老師當時為了抱住他們也被摔胳膊和腿,站都站不起來。”
“幸好我們遇到了叔叔,他給我們老師做了急救,給我們同學包扎傷口止住了血。還幫我們找水喝,教我們生火。”
幾個孩子望著顧琛一臉崇拜:“叔叔好厲害,什麽都會。叔叔是當醫生嗎?”
顧琛即便是望著被他救助的孩子,也還是神色沉穩,嚴肅說:“不是。”
孩子們看到他這副樣子,再調皮也都老老實實地蹲坐在篝火旁等著。
原來山裡連續下來幾天的大雨,遇難地方的路面本就被雨水浸透塌陷,校車開過時因為地面承受不住力量而陷入山崖。
顧琛路過時看到地面塌陷立刻刹車,仿佛這是一場天注定等著他的災難一樣。
就在他停車後,塌陷路面的對面的山體也因為連日的雨水松滑直接傾斜而下,將他的車推入山崖。
好在車的安全性能極高,顧琛看上去沒有大礙。
加上他遇到這些孩子們都是山裡長大的孩子,他們能辨認山中能吃的野果,能攀爬樹木。
一天下來,遇難的他們沒有因為饑餓而陷入脫水的危機。
小朋友們好奇地望著安歌:“哥哥,你是知道叔叔他遇到危險了,來救叔叔的嗎?”
小孩子們天真無邪的話語,總能問出大人們心中所想。
顧琛立刻朝著安歌望了過來,跟孩子們一樣期切地等著安歌的回答。
“我......”
安歌語氣一頓,坐在孩子身旁故作從容地笑著說:“我....算是吧。我聯系不上他,就找來了。”
“哥哥好厲害,帶著飛機過來救我們。”
還有小女孩似乎帶著哭腔,慶幸地說:“幸好哥哥趕來救叔叔,不然我們又要在這裡待一整夜了。”
安歌這才仔細觀察這幾個孩子。並沒有想象中的精神那麽好,灰頭土臉的略有些狼狽和憔悴之色。
畢竟一天一夜等在這樣一個地方出不去,也沒人發現他們,大人還會恐慌,更可況孩子們。
夜裡很冷,三個孩子大概是聽了顧琛的話,擠坐在收集的草堆上互相取暖。
顧琛的大衣外套像一個大鬥篷一樣,暖暖和和地披在他們身上。
而顧琛隻穿了件毛衫站在一旁。
平常都是一副冷俊姿態的男人,其實也有柔軟的一面。
安歌瞥了一眼顧琛,安慰孩子們:“現在已經沒事啦,剛才那兩架飛機很快就會回來接我們。等明天回去,哥哥給你們買好吃的。”
孩子們一聽到零食興奮了起來。
“我可以吃小考拉餅乾嗎?”
“我想吃扭扭糖。”
“我好餓啊,只要是吃的什麽都想吃。”
.....
安歌不知道這些都是什麽,哄著他們說:“明天我去超市把貨架上的零食,全部給你們買一遍,好不好。”
“謝謝哥哥。”
“謝謝哥哥。”
幽靜的山谷中,一聲聲清脆稚嫩的聲音在燃燒的篝火旁回蕩,給死寂的山林中增添了鮮活的氣息。
顧琛也走到安歌身邊,靜靜地挨了他坐了下去。
一開始身體之間還有一個拳頭的距離,漸漸地顧琛朝他靠攏過來,肩頭胳膊緊挨著安歌。
安歌沒有躲,感受著顧琛肩膀手臂上緊實的肌肉觸感。
“冷嗎?”顧琛沒由來地問了一句。
安歌搖頭:“不冷。你呢?”
初春,山中的深夜十分寒冷,而顧琛把外套給了三個孩子,自己身上隻穿了件毛衫。
“我也不冷。”
顧琛說著,垂放在下面的手試探似的碰了碰安歌的手。
見安歌沒有動,他伸出食指輕輕鉤住了安歌的手指。
而後越來越大膽地往他手上攀,等到安歌醒悟過來的時候,兩個人的手,已經是十指相扣的狀態。
兩人經常牽手,但這種每一個指縫都緊貼著對方的感覺,卻是第一次。
好在是晚上,篝火照亮的范圍並不大,孩子們看不到他們這些小動作。
安歌心臟快速跳動漲滿著一種情緒,視線的余光看到,顧琛一直在看著他。
“別看了。”
語氣中帶著別扭。
顧琛在他耳邊輕問:“你什麽時候知道我出事的?”
安歌:“給你打電話打不通,有些奇怪就問了問我爸。”
那麽長時間的擔憂驚慌無助,隻化成簡單的一句解釋。
顧琛:“你給我打電話了?有事嗎?”
安歌反問:“沒事.....就不能打電話嗎?”
顧琛看著他笑。
扣住他手的手指,微微用力捏了捏他,又很快松開。
安歌:“你餓不餓?”
顧琛:“餓。”
安歌:“那你......再等會兒吧,救援機上好像有吃的。”
顧琛:“現在不餓了。”
安歌:......
很快,直升機聲的聲音在山谷上方響起。
孩子們一下子興奮了起來。
再也不顧琛的交代,抖掉身上顧琛大衣,一個個從地上驚喜地跳起.望著天空中飛旋的直升機揮動手臂喊著:
“來啦!來啦!”
“這次是來接我們的,我們能回家啦,能去上學啦。”
安歌也朝天上望去,眼中閃爍著驚喜:“好快!太好了,你馬上能吃到.....”
忽地,溫熱的氣息朝他撲來,一道微涼柔軟觸感觸碰在臉頰上,又很快離開。
是顧琛趁孩子們不注意,親了他臉頰一下。
安歌愕然偏頭,視線撞進了顧琛垂望著他的雙眼中。
深邃的眼眸的跳躍著橘色火焰,倒影著的略微自己驚愕的面龐,卻散著喜悅之色,明亮璀璨。
是那位沉冷的男人,從未見過的驚喜之色。
安歌心裡又是急速一跳,挪開視線望向蹦跳著朝飛機揮手的孩子們。
沒有說話,就是默認。
顧琛扣著安歌的手又緊了緊。
三個孩子很快坐上了直升機,因為機艙內空間有限。顧琛和安歌只能等下一架直升機的救援。
另外一架直升機的救助員還沒有下來之前,地上只剩下顧琛和安歌兩個人。
和一團燃燒的篝火。
空曠的山谷沒有人看得到他們,被黑暗淹沒的世界了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他們一隻手還緊扣在一起。
顧琛面對安歌而站,伸出另一隻手忽地摁在微瘦的肩上。
在安歌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他微微屈身低下姿態,偏著腦袋湊近,快速又親了安歌一下。
這一次留在唇上。
輕輕觸碰,很快離開。
快到安歌都沒有來得及反應,就結束了。
安歌仿佛被釘在了地面上一樣,瞪著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顧琛。
顧琛站直身體,眼中是小心翼翼地試探之色。
仿佛在問:親你了,可以嗎?
救援機在緩緩降落,螺旋槳卷起的風越來越烈,噪音越來越大,呼嘯的風聲響在耳側。
四目相對,卻沒有一句話。
寒冷的夜晚,安歌卻能清楚地發覺自己一點點變得灼熱發燙的臉。
他瞥開顧琛的視線,心想:幸好是晚上,顧琛看不到他臉紅的窘迫。
垂下的軟梯上救助員正在下降,很快就能到達地面。
四周出了噪音,沒有視線能兩人在做什麽,也沒人能看到顧琛驚喜要發顫的指尖。
安歌沒有因為顧琛親他的唇而生氣。
是對兩人關系無聲的默許。
顧琛抬手圈住了安歌的肩頭,微微低頭在發燙的臉頰上又印下一吻。
不像前兩次那麽一觸即離。深深得親了上去,唇瓣感受著發燙的臉頰上柔潤彈性的觸感。
安歌:.......
他發現了,顧琛就是在他的默許下得寸進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