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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妃的演技大賞》130、來世番(終章)
  從坤寧宮出來,蕭聿和蘇菱各自沉默,眉間神態,是個人就能瞧出面合心不和來,行走間,可謂是半點新婚燕爾的模樣都沒有。

  章公公在後面看著直搖頭。

  低聲念叨了一句,「這還真是,月老搭錯紅線,結成一對兒怨偶。」

  然,這對「怨偶」甫一上馬車,立即變了臉。

  蕭聿環住她就往車壁上靠,額貼著額,二話不說便吻住了她,青春年少,真受不住這個,蘇菱被他勾的身子發軟,衣襟大開,整個人就像是發了熱,紅撲撲的。

  幸好理智猶存。

  蘇菱抬手去推他的腹,微喘著氣,用很小的聲音道:「別……」

  肌膚相觸,對於前一夜飢腸轆轆的男人來說,就像是久病遇良醫,沙漠見綠洲。

  蕭聿箍著她不放手,繼續汲取著她的理智,啞聲道:「還拒我?」

  蘇菱略有一絲心虛地別開眼。

  新婚良宵,本就幽徑難行,她不但不配合,還緊緊.夾鉗著他,淚眼蒙蒙地嘶疼,他不好受,但也只能退,呼吸漸沉時,她又尋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拒他。

  她說:「三郎,明日還得進宮請安,別折騰我。」

  語氣溫柔如水,但他心如明鏡,她就是故意刁難他。

  本想迎難而上,可那雙細白的手臂,不知何時攀上了他的肩膀,晃了晃,彎彎的杏眸波光瀲灩,如同海上生明月,馳魂又奪魄。

  於是,她做了新娘,他卻沒做成新郎。

  思及此,他將兩根手指,放在她手心裡,勾了兩下。

  蘇菱的臉,一寸寸燒了起來。

  這火勢瞬間蔓延至他幽深的眸中,血氣方剛,難耐心火燎原,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將人抬放在腿上。

  蘇菱被迫與他四目相對——弱冠之年的蕭聿,眉宇間褪去了歲月帶來的沉斂,反而多了幾分少時才有的意氣風流。

  他一動,蘇菱人都傻了,她攥拳錘他的肩膀,低聲嗔他:「你瘋了?這是街上。」

  他抓過她的手,讓她碰,垂眸,低聲:「你就當我瘋了。」

  車輪轔轔,剛好蓋住了,錦緞的撕剝聲。

  從皇宮到晉王府,大概是半個時辰的路程。

  長街喧鬧,銅鑼聲、叫賣聲不止,相比之下,馬車裡的節奏則顯得格外壓抑、入深而重,男人的下頷蹭著她髮絲仰首,鼻息越來越重,蘇菱的手心裡都是汗,抿唇,指甲都要陷入他的肩。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聲低啞的喟嘆盪入她的耳畔,她跟著蜷起腳尖。

  蕭聿看著她紅透的脖頸,唇角不由噙起一抹嗤笑。

  這就是典型的嘴硬骨頭酥。

  與此同時,侍衛拉緊韁繩,回頭大聲道:「王爺,王妃,到了。」

  蘇菱:「......」

  兩人好半晌才從馬車裡出來。

  蕭聿頷首抖了抖衣袍,蘇菱咬唇撫了撫珠釵。

  夫妻二人外衣規整,神情冷漠,半點笑意也無,仿佛不是要回府,而是要去衙門和離。

  駕車的侍衛不由回想方才馬車裡細微的動靜,嚇得根本不敢說話。

  難、難不成是王爺跟王妃動手了?

  兩人一前一後,行過垂花門,走進長恩堂,內室門一闔,蕭聿便從後面環住了人。

  蘇菱用手肘推他,「讓開。」

  蕭聿頷首低笑,哄她,「不會有人知道。」

  這幅混帳樣子,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面也隨之在蘇菱眼前晃,一世白活,她的臉又紅了。

  男人心情大好,藏都藏不住,直接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蘇菱驚呼,一雙纖細白皙的手攥住他的衣襟,「又作甚!」

  長恩堂大白天就叫了水。

  微風浮動,幔帳微揚。

  蘇菱枕在他手臂上閉目歇息,蕭聿慢慢摩挲著她烏黑的秀髮。

  昨夜,他就想問她一句,今生嫁他,歡喜麼?

  但一轉念,心裡便有了答案。

  前世光景在眼前閃過。

  那是一個秋日的午後,驪山別苑。

  院子裡鋪滿了金黃色的落葉,她靠坐在椅子上,逗弄著手中的烏龜,明媚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

  她挽的髮髻格外簡單,只有一根玉簪,能清楚地看見額角的白髮。

  那一年她還不到四十歲,遠沒到白髮的年紀。

  他知道,這是她偷偷用幾味草藥染的。染在了和他差不多的位置。

  蕭聿在她身後站了許久,想像著,她真正老去的模樣。

  世人常道,恐美人之遲暮,可他家這個,他猜,就算有朝一日,滿頭白髮,落齒弓背,也一定還是個美人。

  幸而今生,能親眼一見。

  蕭聿忽然低下頭,啄吻她的肩膀,輕聲道:「東直門的渝風齋是做川菜的,我們晚些去吃?」

  蘇菱懶懶地撩起眼皮看他,故意道:「怎麼,晉王殿下如今都不用出門應酬了?」

  前世今時,晉王殿下紅塵沾衣,可是從不著家。

  聞言,男人眼底浸滿了笑意,只問她,「真不去?」

  「累。」蘇菱在他臂彎里翻了個身,「走不動。」

  蕭聿道:「那我背你去?」

  聽了這話,蘇菱忍不住在他懷裡輕笑出聲。

  嘖,真看出年輕了。

  蕭聿起身喚人,扶鶯進來伺候更衣。

  蘇菱著一身薄紗素衣,烏髮如綢,整個人猶如一株綻放的白玉蘭,清麗脫俗,皎潔如玉。

  她行至妝奩前,低頭翻找平日裡不常用的胭脂水粉。

  如今滿京皆知,晉王夫婦不睦,他們若想一同出府,少不了喬裝打扮。

  女子梳妝,如冷水沏茶,根本急不得。

  蕭聿仍坐在她身後等,和早上不同的是,男人眼底再無幽怨。

  扶鶯忍不住心道:這晉王殿下,性子怎麼如此陰晴不定?早上姑娘化妝,他還沉著臉,跟欠了他債一樣,怎麼這會兒,又成了溫柔體貼的好郎君了?

  扶鶯正腹誹著,蕭聿起身走過去,單手支著梳妝檯,空著的那隻,則扳過她的臉,笑道:「我來給你畫。」

  蘇菱把手中的眉筆遞給她。

  男人俯下身,寥寥幾筆,就將人改了容貌。

  見此,扶鶯表情漸漸失控。

  這描眉化妝的閨中手藝,得練多少年?

  殿下,別不是在外面藏了人吧......

  扶鶯「一語成讖」。

  沒過多久,京城便傳出了流言,晉王殿下在外養了一位美人,不僅常帶她去渝風齋吃飯,還護的十分緊。

  這一世蕭聿的風流名聲遠勝從前,畢竟男人酒後逢場狎個妓,與外面實實在在養個人,到底是不一樣的。

  楚後起初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多參手,可隨著時間流逝,皇帝的身子越發差了,她坐不住了。

  永昌三十八年,春節前夕。

  楚後把蕭聿喚到宮裡,深呼一口氣,正容亢色道: 「與蘇家的婚事,是你親自求來的,你非要讓阿菱如此難堪嗎?」

  「究竟是哪家的姑娘,勾了你的神!」

  蕭聿默了半晌,才道:「她雖出身低微,但兒子真心喜歡。」

  一聽低微,楚後當即變了臉色,「是良家,還是妓?」

  瞧瞧,到了這會兒,良家和妓的意義又不同了。

  若是平民百姓的女兒,哪怕身份低些,以後事成,也可送進宮,做個貴人,但若是妓子,那就是史官筆下的污點,便是真心喜歡,也留不得。

  蕭聿整衣斂容:「兒子定會處理好此事,不會落人口舌。」

  「簡直荒唐!」楚後拍案而起,戟指怒目:「你竟為了個上不得台面的東西,如此冷待自己的正妻?」

  蕭聿起身作禮,「兒子知錯,願承責罰。」

  楚後眯眼看了看他。

  她這個養子,雖然後院荒唐了些,但行事一向沉穩。

  近幾年,燕王和成王在朝上斗愈發厲害,蕭聿明面上無心爭儲,只在吏部謀了個差事,但卻在暗中提拔了日後的幾位寒門名臣,又借著楚家的手,做了幾件有益於家國的大事,使得楚國公格外欣賞他。

  楚後想起了長兄對他的評價,胸懷大志,腹有良謀,韜光養晦,大有可為。

  娘娘,楚家賭對了人。

  到底不是親生母子,楚後也不想因此傷了與他的情分,須臾,語重心長道:「我知你不喜阿菱,但她到底是你正妻,身後還有鎮國公府在,無故不可廢,三郎,給她一個孩子。」

  「陛下身子大不如前,你也該有嫡子了。」

  蕭聿蹙眉,「勉強」應下。

  蘇菱做晉王妃這兩年,和前世一樣,依舊沒有孩子。

  不同的是,這輩子可沒人怪蘇菱的肚子不能生,因為是個人就知道,晉王不喜她,家都不回,哪來的孩子?所以楚後在這一世,根本沒提過納側妃之事。

  蘇菱每次入宮,都是一襲淡雅的素裙,就像是在深閨中飽受摧殘的小白花。

  痴、怨、寂寞、委屈,全都寫在了那雙隱隱發紅的眼睛裡。

  楚後望之,只能輕聲安撫。

  世間萬物,冥冥中自有定數,有些運道能改,有些卻改不得。

  政權更迭,腥風血雨終會來。

  比如,燕王依舊死於春蒐虎口之下;比如,成王依舊在皇帝崩逝前夕起兵奪位;再比如,鎮國公依舊不遺餘力地扶持蕭聿做上了那個位置。

  新帝登基,年號改為延熙。

  年初,皇后被診出身孕,正是大喜時,皇帝養在宮外的心上人懸樑自盡,一具屍體抬出小院。

  當晚,皇帝夜臨坤寧宮,發了好大的火。

  皇帝的韻事,無人敢置喙,但朝野上下都在心裡猜,這事定是蘇家做的。

  蕭聿面色陰沉數日,朝中大臣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暫且歇了把女兒送進宮的心思,不過,高麗仍是把李苑送進了大周,兩國邦交,該收,只是李苑還未踏入宮門,就被蕭聿送去了成王的封地。

  成王一聽蕭聿千里迢迢送了個女人過來,頓時心生不喜,可李苑是高麗姿色最盛的公主,肌膚白的如同明珠,性子柔順乖巧,成王見了人,心立馬就軟了,立即封為側妃,日日逮著她就親,越看越喜歡,成王妃氣的鼻子都歪了。至此,成王府的後院便再無寧日。

  冰雪消融,草長鶯飛,轉眼便至延熙元年,二月十六。

  朝廷里出了大事。

  巳州邊界,齊軍來犯,邊境摩擦不斷,閬州總督一封奏摺遞到京中,懇請支援。

  鎮國公蘇景北,此時正站在養心殿外,準備主動請纓。

  盛公公挺直了腰身,高呼,「宣,鎮國公覲見——」

  鎮國公道:「勞公公通傳。」

  盛公公躬身,眉開眼笑道:「鎮國公客氣了。」

  鎮國公跨過門檻,盛公公的嘴角的笑意瞬間收起,一揮手,養心殿周圍的宮人、太監,撤了個乾淨。

  吹過,茂密的樹葉簌簌作響,養心殿內茶沸、磨墨,論邊疆戰事,君臣和睦,一切如常。

  忽一道銀光閃過,白色窗牖上,潑灑上一束紅光。

  陸則手中的繡春刀血液不停流動,朝刀尖匯聚,「吧嗒」一聲,墜落在地。

  陸則渾身緊繃,頷首屏息。

  蕭聿走過去,搓了把礬砂,伸手卸下了一張人.皮面具。

  他看著地上的男人,短暫錯愕後,恢復了神色,對盛康海道:「宣,大理寺少卿,蘇淮安。」

  盛公公得令,立馬喚來一個腿腳麻利的小太監,道:「鎮國公在養心殿突發心疾,眼下生死未卜,陛下命蘇少卿立即入宮,記住了嗎!」

  內侍頷首,「公公,奴才記住了。」

  鎮國公大將軍在戰事前夕突發心疾,死於宮中。

  這下可真算是炸了鍋。

  近來幾日,朝中重臣府邸,徹夜燃燈不熄,都在議論此事。

  有人分析,時機太過湊巧,保不齊鎮國公是被敵國細作所害。

  也有人分析,鎮國公大將軍身強體壯,從未聽過什麼心疾,此事,不過是皇帝想奪回那六萬精兵。

  隔日上午,蕭聿就給了重臣答案。

  他奪取了鎮國公的兵符,手握大周最驍勇的六萬精兵,決定親征。

  這一步棋,文武百官都懵了。

  齊軍壓境,蕭聿御駕親征,匹馬黑貂裘,馬蹄聲滾滾,千里奔襲,率軍北上。

  齊軍想過此戰難打,但實在沒想到,這新帝行軍的魄力,竟如此強悍,其果決沉穩,根本不似一位及冠少年,他立於沙場,便是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上輩子那等境遇都能反敗為勝,這輩子,他帶著大周最好的兵力,沒道理不贏。

  延熙元年,六月末,一道邊關戰報送入京城。

  新帝御駕親征,政務暫時交由內閣打理。

  閬州總督甫一進門,嘴巴咧的快要掛到耳朵上,還沒開口說,內閣的老狐狸們便知道,贏了。

  皇帝贏了。

  閬州總督,正了正盔甲,站直,大聲道:「前方軍報——我大周,勝了。」

  又大笑:「欸、柳閣老,咱們這一仗,打的那叫一個漂亮,落花流水,猝不及防,齊軍拔腿就跑,嚇得屁滾尿流,哈哈哈哈哈。」

  內閣:「......」

  沒文化,真可怕。

  蕭聿這一仗,威望高漲,各家又起了把女兒送入宮中的心思。

  皇帝正值壯年,後宮卻只有一個女人,還是不得帝心的,此時不送何時送?

  京中貴女私底下的話,傳的越來越難聽,甚至傳到了蘇菱的耳朵里。

  「陛下雖厚葬了皇后生父,可那不過是兵權換來的。」

  「兵權被奪,蘇景北又死了,蘇淮安在家中丁憂,整個鎮國公府啊,不就是空中樓閣麼。」

  「蘇後這一胎,男女未可知,能否活下來,也未可知。」

  「誰叫她以前在潛邸時跟陛下拿喬?有今日,也無需意外。」

  「對了,她不是還和何家二郎有過一段議過親?陛下可是為了這個不喜她?」

  「何止是議過親!」

  「這種事,誰家的男人能忍,更何況是陛下。」

  「等後宮充盈起來,她還不知道能不能坐穩那個位置。」

  坤寧宮的處境,似乎在旁人口中愈發艱難了。

  曾經,扶鶯也是這麼想的。

  但她漸漸發現,陛下和娘娘,人前人後,完全是兩幅模樣。都說娘娘不得帝心,陛下只會在初一十五,去坤寧宮應付了事。

  可是應付,有必要應付到天亮?應付到娘娘全身到處是紅印子?

  若說這是應付,那陛下也太敬業了。

  哦,對,她還看見過娘娘打陛下,陛下笑聲爽朗肆意,都不會還手,都是主動湊過去,任憑她鬧。

  蕭聿急急班師回朝,雖然他知道,她會照顧好自己,但心裡仍是對延熙元年,八月十五這個日子,惴惴不安。

  結果還真是越不想來什麼,越來什麼。

  蕭聿甫一入京,蘇菱便胎動了。

  還是早產。

  秋蟲喃濃,烏雲遮月。

  坤寧宮人心惶惶,好在太后及六宮尚儀都在,太醫院院正常岺甫吩咐人煎藥,正是屏息祈禱時,皇帝來了。

  徐尚儀頷首福禮,「裡面血氣太重,陛下龍體要緊,萬不可進去。」

  蕭聿一把推開門,走過去,半跪在她身邊。

  男人胸腔起伏不定,他啞聲道:「阿菱,我回來了。」

  蘇菱拉住了他的手,笑著嗯。

  他親了親她的指尖。

  楚太后手中的佛珠掉在了地上。

  皇帝的目光里,只餘一人。

  時至今日,她才恍然大悟,原來,皇帝把他的心上人,護的好好的。

  延熙元年,八月十五,戌時六刻,皇后平安誕下嫡皇子。

  當夜,皇帝下了一道詔書,著封大皇子蕭韞為東宮太子。

  京中的風向又變了。

  他們本以為蘇後不過是母憑子貴,卻不料延熙年間,國富兵強,皇帝大權在握,後宮卻空無一人。

  他蕭聿此生,唯有一妻。

  後記:

  又是一年清明,蕭聿與蘇菱一同去佛寺還願。

  那日金烏高耀,蓮花幡迎風飄動,高僧立在寶殿之外,作禮相迎。

  他們像是世間最尋常的夫妻,秉赤誠之心,拜佛聽經。

  木魚聲陣陣,他們走上前,燃香祈禱。

  待沉香化為此生宏願,他們轉身一同朝外走,佛寺人頭攢動,好生熱鬧,熙來攘往間,有個貴女忽然崴了腳,撞了蘇菱一下。

  她身子一晃,他立馬伸手將人攬回懷裡。

  四周煙霧繚繞,她抬頭,他垂眸,成千上萬個日夜在對望間回溯。

  二人相視一笑。

  辭別經年,且看今朝。

  從年少,到白頭。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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