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時唐笑陽心中最大的疑惑,是自己為什麽不為人所愛?
最開始的疑惑來自於自己的母親,也是唐笑陽九歲前所知的唯一親人。
那是一個瘦弱美麗,日複一日糟蹋著自己身體的omega女人。
自唐笑陽記事起,那間看上去還算體面的屋子裡,永遠充斥著,酒氣,煙氣,地上永遠有傾倒的酒瓶,黏糊糊的酒液,和燃盡的煙蒂。
很多年後唐笑陽回想起那些日子,最慶幸的大概是那算得上徹頭徹尾消防反面案例的行為居然沒真的把她們兩個燒死在裡面。
自己的母親總是趴在床沿上,懨懨的望著窗外林立的高樓,一趴就是一天,唐笑陽上學時她是那個樣子,回來時她還是那個樣子。
以至於唐笑陽5.6歲想象力豐富的時候,每天都在害怕自己媽是不是已經死了。
唐笑陽很早就學會了自己做飯,因為那樣省錢。
其實她們應該是並不缺錢的,但唐笑陽討厭向母親要錢。
因為那個時候,原本懨懨的女人會一改常態,變得極為尖利刻薄。
“就知道問我要錢?你爸呢?你爸死了嗎?”
“雜種,你是雜種,我是賤人,所以我們倆要被人扔在這,死在這!”
“唐旋,你怎麽不看看,看看你孩子這個賤樣。跟我討飯呢?”
最後女人總會給她錢,不多,無論唐笑陽如何省吃儉用,都會在她做好下一次被女人羞辱的心理準備前被花光。
或許自己真的是個壞孩子吧,不然為什麽會連母親都厭惡自己呢?
唐笑陽不是沒有渴求過母親的愛,當她開始上學,見到幼兒園的其他孩子們的父母時,總會在心裡生出豔羨而自卑的感覺。
他們的爸媽會來接他們下學,真好。
他們被人欺負了會有人撐腰,真好。
他們的口袋裡有色彩繽紛的糖果,真好。
別人都有而自己沒有的時候,人就會開始懷疑自己。
是不是我有問題,我的母親才會對我如此無情?
唐笑陽比任何人都努力的學習,然後把第一名的獎狀拿到母親面前。
小小的女孩垂著頭,像上供一般忐忑的把那張獎狀遞過去。
卻被滴落在手臂上的煙灰燙的收回了手。
她的母親冷笑著,把手上的煙重重按在獎狀上唐笑陽名字的位置。
像是要抹去某種錯誤。
唐笑陽自此越發沉默下來,因為不願要錢導致的缺衣少食,使她的身材發育緩慢,衣衫也總是破舊而緊張。
這樣一個人,在那個還算不錯的學校裡,自然就成了天真孩童們排擠戲謔的對象。
他們給她起各種難聽的外號,在她走過走廊時冒出成群的嬉笑聲,扔掉她的課本,在她上課被提問時拉掉她的凳子。
老師自然會管,但一個連父母都不在乎死活的孩子,別人又會珍視到哪裡?
改變的契機依然來自於她的母親。
8歲的唐笑陽學會了在下課後翻檢學校裡的垃圾桶,撿紙盒瓶子賺錢。
她已經不在乎那些陌生人無來由的奚落了,但唯獨不想繼續被母親辱罵。
但那天,辛苦了幾個小時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回家的唐笑陽,被自己的生母重重的甩了一耳光。
倒在地上的唐笑陽腦袋還在嗡嗡作響,就被女人掐住了脖子。
“你去哪了?”
“你也要走是不是?”
“你不能走,你是我的!”
她聽見女人野獸般的吼叫聲,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死去。
模糊的視線望見了臉側的酒瓶,唐笑陽用盡全身的力氣,把那個瓶子重重砸在了女人的背上。
她可以砸頭,但是她沒有。
那畢竟是她的母親。
女人吃痛退開來去,望向她的眼神癲狂而恐懼。
唐笑陽卻突然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快意,隨著她對母親的還擊,那些束縛於她靈魂之上,自覺卑賤的枷鎖,仿佛也消失無蹤。
就這樣吧,你不
愛我,我也不稀罕。
只要我不在乎你,我就不是你口中的雜種。
那一刻,唐笑陽對自己的母親徹底絕望了。
矮小瘦弱的少女提著瓶子晃晃悠悠的站起來,冷冷的對女人道,“滾開,瘋子。”
女人嘴裡依然不住的咒罵著,卻隻敢慢慢縮回窗角。
女孩的眼神是那麽的冰冷,仿佛她只要再前進一步,那個酒瓶就會在她的腦袋上爆炸開來。
第二天,唐笑陽帶著瓶子去了學校。
當嬉笑聲再一次響起時,她拿出瓶子,重重的砸在了地上,碎裂的玻璃片割傷了她的臉頰。
但她依舊面無表情,舉起尖利的瓶子,緩緩指向了每一個嬉笑的同學。
既然你們討厭我,我又何必跟你們和平相處?
很久之後唐笑陽才想明白那種莫名的快意來自何處。
那是她奪回了作為一個人的尊嚴後,所感到的快意。
如果無法在任何其他地方相等,那就在互相厭惡互相傷害上相等。
那樣至少很公平,比她從小到大經歷過的所有事情都要公平。
母親死在唐笑陽9歲的冬天,唐笑陽下學回到家,看見女人倒在地上,手腕上流出的血已經凝固。
9歲的孩子愣了一瞬,走過去按住女人的傷口,打了120。
但事實上已經沒用,她按到母親手臂的那一刻就知道了。
那是與任何活著的生物都不同的,冰冷僵硬的死意。
服毒加割腕,女人用決絕的方式結束了自己潦草的生命。
葬禮上,唐笑陽沒有流一滴淚。
她已經不恨母親了,因為她覺得她也很可憐。
但同時,她也沒法愛她。
既然如此恨他,就不要生下我。
生下我,折磨我,也沒有讓你更快活一點,不是嗎?
9歲的唐笑陽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父親。
beta男人穿著精致的西裝,微微發福的臉保養得當,用看雞肋一樣的眼神打量了她一眼,敷衍的揉了揉她的頭。
她就這樣來到了唐家,唐家彼時已經有了一個大小姐,大她五歲,名為唐漠。
唐漠的母親是一位精明幹練的omega,身上的氣場跟母親完全不同,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不知道哪撿來的垃圾。
但唐笑陽不在乎,她已經很習慣別人異樣的眼神了。
唐漠與她的母親相反,對唐笑陽很好,總是笑臉相待,噓寒問暖。
但唐笑陽也不喜歡她。
童年的經歷使得唐笑陽對他人的惡意格外敏丨感,她能很清楚的感受到,唐漠的高高在上的態度與施舍般的語氣。
她不過是唐漠表示自己大度懂事的工具。
但唐漠既然沒有傷害她的意思,唐笑陽也不願橫生枝節。
她在唐家像個幽靈般活著,父母不在乎她,下人們當她不存在,但她本人樂在其中。
因為至少她終於不用為生活費發愁了。
日子就這麽不鹹不淡的過下去,直到十歲的暑假,穆家邀請唐家參加穆家老太爺的80歲壽宴。
唐家全家對此都很重視,早早就開始準備。
本來這事是沒有唐笑陽的份的,但唐旋聽聞穆家老太爺很喜歡小孩子,而彼時唐笑陽在唐家養了半年,臉上有了點肉,一雙水亮烏黑的大眼睛,正是可愛的時候。
唐旋糾結了片刻,到底是決定帶上她。
唐笑陽有生之年第一次穿上了昂貴的晚禮服,別扭的高跟鞋,感覺自己連路都不會走了。
唐漠幾分譏笑的看著渾身不自在的她:“你一會坐在那不要動就好了。”
坐在那不要動,襯托姐姐的大方有禮就夠了。
唐笑陽本以為唐家的別墅已經算的上奢華,等見到穆家那城堡一樣的房子後,才知道有錢人跟有錢人到底還是有區別的。
唐旋讓她來的目的很容易就達到了,已經有些糊塗的穆家老太爺慈祥的摸了摸她的頭,塞給她一大把糖果,連帶著整個宴會的氣氛都熱鬧了不少。
但她的作用也就到此為止了。
沒一會疲憊的穆家老太爺回去休息,她跟唐漠一起坐在會客廳的沙發上,賓客們紛紛開始對她評頭論足。
“這孩子怎麽連話也不會說一句?”
“唉,畢竟她媽是那種人,很正常。”
“一個爹生的,怎麽差別這麽大?”
“對啊,你看她姐,多會說話,估計以後的唐家就是她當家了。”
唐笑陽手裡捧著糖果,乖乖的當她姐的陪襯,直到那些人咀嚼夠了八卦,又或許是覺得這孩子跟個啞巴似的沒意思的緊,漸漸散去。
“我要去跟穆姐姐聊天了,你就在這坐著吧,別亂動,摔了很丟人的。”唐漠笑笑起身離開。
等她走後,沙發上的沉默少女站起身,緩慢而吃力的向外走去。
穆家的城堡外面有松軟的草坪,唐笑陽找了個陰涼的角落,把糖丟在草坪上,甩掉高跟鞋,舒服的坐下了。
巧克力在口中化為一片醇甜,女孩眯著眼睛,欣賞著湛藍的天空。
“你是誰家的小孩?”低沉中帶著些許年輕人活潑氣息的女生從身旁響起。
唐笑陽詫異的轉過頭,卻見一名很年輕的女生,正低頭笑盈盈的望著她。
那人一身簡單的白色長裙,身材高挑纖細,像一支初綻的白牡丹。
她的面容白皙稚嫩,看上去二十歲都不到,卻有一雙很稀有的淺灰色眼睛,深邃的像要把人吸進去一樣。
唐笑陽呆呆的看著面前的女生,手中剛剝開的糖果掉在地上也無知無覺。
一個詞大寫加粗的浮現在女孩的腦海中。
神仙……姐姐?
作者有話要說:穆姐別問了,你家的小孩。
穆姐用實力展示什麽叫長得好看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再ps:新的一年先給大家展示下兩人的初遇,本來想寫到穆姐醒的,但我手速太慢了(抱頭蹲防),希望新的一年裡可以寫的快點嚶嚶嚶。
再再ps:但我還是要評論,厚顏無恥。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