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虞從臥室出來後,又回到餐桌前坐下。
他什麽都沒說。
鬱時青也沒有問。
只有任柏對他晃了晃手機:“好了,傳給你了。”
話落搓了搓手,拿起筷子,“好久沒吃到阿姨的手藝,還真有點饞了!”
聽到他的話,江虞打開郵箱的手一頓,抬眸看向鬱時青。
鬱時青薄唇微微抿起笑意,臉上有少見的柔和。
江虞乾脆把手機放在桌上,順勢問:“阿姨和你不常見面?”
鬱時青笑意漸淡:“嗯。”
見狀,江虞不由有些後悔提起這個話題。
但鬱時青的情緒好像永遠不可捉摸,很快又對江虞笑道:“嘗嘗看。”
江虞隻好拿起筷子。
鬱時青笑問:“味道怎麽樣?”
江虞說:“不錯。”
話落看著他面前的空碗,“你怎麽不吃?”
任柏無所謂地說:“他在樓下吃過了,一會兒留幾個給他嘗嘗就行,他海鮮過敏,吃蝦也有點反應,不能吃太多。”
江虞蹙起眉頭。
他記得很清楚,那個女人親口說的,包的是鬱時青最喜歡的豬肉蝦仁。
鬱時青看了任柏一眼。
任柏縮了縮腦袋:“幹什麽,我又沒說錯。”
鬱時青才看向江虞:“是後天過敏,成年以後的事了,她不知道。”
任柏又嘟囔一句:“稍微關心一點就能知道了。”
鬱時青淡淡說:“她現在有自己的家庭,沒精力來關心我。你是想說這個?”
任柏把臉埋進碗裡,徹底不說話了。
江虞決定轉移話題:“那你爸呢,也再婚了嗎?”
任柏抬臉看他,欲言又止。
江虞立刻意識到,這也是個不好的開頭。
果然。
鬱時青說:“去世了。我十歲那年,車禍。”
江虞:“……”
他乾巴巴地說,“抱歉……”
鬱時青說:“還想知道什麽?”
“什麽?”江虞還沒反應過來。
鬱時青說:“你今晚的好奇心格外重。”
江虞低咳一聲:“有嗎?”
鬱時青語氣還是平淡:“隻限今晚,逾期不候。”
江虞本來不想再勾起他更多的傷心事,可莫名的,又有一種想要了解鬱時青過往的欲望在心底催動。
所以又問:“我聽說,祁泰華以前是你的助理。”
“祁泰華就是一個標準的白眼狼。”提起這些,任柏一向忍不住,得到鬱時青首肯,他直接說,“他是鬱時青在風和日麗劇組撿的片場助理,那時候才17歲,比鬱時青都小,他主要跟著鬱時青,人很勤快,整天噓寒問暖的,現在想想,那小子從一開始就心術不正。”
江虞問:“他也參與了簽約的事?”
“那倒沒有。”提起祁泰華,任柏只是氣憤,沒有對杜瀚那樣的痛恨,“鬱時青簽了他當助理,他天天在鬱時青面前念叨拍戲的事,鬱時青也是看他有上進心,手把手的教他,還特意找了關系,讓他出道就是大ip男二號。這起點夠高了吧,對他夠好了吧?結果人家呢,前腳說要賺了錢幫鬱時青打官司,後腳扭頭就簽了華澤,跟杜瀚打得火熱,比杜瀚還會捧高踩低,你說這人多惡心!”
江虞心中微動,看向鬱時青:“這就是你不找助理的原因?”
鬱時青想了想:“可以這麽說。”
也是,接連遭人背叛,他一定很不好受。
然而江虞還沒來得及心情複雜——
“你拉倒吧。”任柏說,“你不找助理的原因不是窮嗎?請助理基本工資幾千起,一年就是小十萬,還要包吃包住,那多不劃算。”
江虞:“……”
鬱時青若有所思:“這麽說也有道理。”
江虞:“…………”
面對這樣的鬱時青,他很難再找回剛才的心情。
這個混蛋嘴裡就沒有一句實話。
突然,任柏輕咦一聲:“鬱時青,你怎麽又上熱搜了?”
看清話題全稱,他心中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鬱時青票房#
點進詳情頁,他的預感果然成真。
這是一個黑熱搜。
各路營銷號齊上陣,通稿犀利。
“號稱影帝大滿貫,鬱時青的實績竟然如此之爛?鬱時青出道四年參演影片票房一覽。”
“拍完《明天風和日麗》後,鬱時青江郎才盡?四年演盡爛片,堪稱票房毒藥,當年一部天才之作,是實力,還是運氣?”
還有一些明顯在帶節奏。
“這個鬱時青不是要跟江虞拍戲嗎?鼓掌!恭喜江虞合作票房毒藥,電影撲街不是夢!”
“江虞的粉絲估計要哭了,鬱時青真不是一般的毒,可能有玄學的成分在,反正毒得一塌糊塗……”
任柏往下劃了好幾頁,都是類似的言論。
他氣道:“肯定是買的,跟之前幾次的風向完全不一樣。”
鬱時青看過去時,他正好滑到實時動態。
這條熱搜不知道掛了多久,已經有不少江虞的粉絲在動態裡表達不滿,甚至希望江虞工作室重新考慮合作的演員。
目的昭然若揭。
幕後主使想利用粉絲施壓逼江虞表態,逼片方換人。
江虞也從手機裡看到了這些內容,直接截圖發給了譚言飛,語音問他:“這是怎麽回事。”
任柏只看向鬱時青:“難道是杜瀚?”
鬱時青說:“有可能。但不一定。”
杜瀚有可能因為私怨這麽做。
但華澤傳媒沒有投資《末日營救》,對它的印象很差,杜瀚不一定會為了私怨大張旗鼓,否則華澤還要費心另找一部爛片給他,得不償失。
江虞發完截圖聽到這句話:“什麽意思?”
鬱時青說:“先看完你郵箱裡的文件。”
江虞才後知後覺想起這件事。
分明這才是他最該重視的東西,卻被他拋諸腦後。
鬱時青說:“我可以回避。”
“不用。”江虞已經打開郵箱。
調查結果是任柏發過來的,鬱時青有心想知道,方法有很多。而且下藥的事,鬱時青從頭到尾都清楚。
可能是為了表示物有所值,偵探工作室發來的文件內容豐富,解釋詳盡。
就是沒能物盡其用。
江虞看了前幾行,直接跳轉到最後一頁看結果。
最後一頁很簡潔。
只有兩行內容。
江虞在看到的瞬間霍然起身。
他狠狠擰眉,沉聲道:“不可能!”
任柏被他嚇了一跳:“什麽不可能?”
鬱時青已經看出端倪:“是你認識的人?”
“是。”江虞轉眸看他,眼神裡還有震怒的余韻和質疑。
鬱時青說:“你應該慶幸可以及時止損。”
“叮——”
江虞的手機響起消息提示音。
他低頭看了一眼。
是譚言飛。
“你們先吃。熱搜的事我會處理。”江虞抬手解鎖手機,直接撥號過去,然後再次回了臥室。
鬱時青看著他的背影,難免感慨。
沒想到江虞也中了一樣的頭彩。
任柏也感慨。
不過他感慨的方向和鬱時青不太一樣:“江虞人真不錯啊,這種時候,還惦記著給你撤熱搜。”
想起這幾天的相處,鬱時青笑了笑:“他確實很好。”
任柏頓時受到了驚嚇。
這麽多年來,這還是鬱時青第一次對旁人另眼相看。
“對了。”任柏突然問,“你是打算和江虞一直這麽同居下去?”
鬱時青才收回視線:“不是,過兩天就搬走。”
任柏“哦”了一聲。
鬱時青問:“怎麽?”
任柏搖頭:“沒怎麽,隨便問問。”
他其實挺希望鬱時青能和江虞繼續住在一起。
這幾天,雖然鬱時青沒提起過,可就他看到的、這兩個人的相處模式,鬱時青無疑很放松,而這種狀態,鬱時青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鬱時青聽出他話裡有話,但沒去追問。
任柏看了看時間,加上江虞有正事要處理,他填飽肚子就自覺走人。
等到江虞從臥室回來,餐室一片安靜。
鬱時青正把隨身攜帶的劇本鋪在桌上,聽到腳步聲,他抬眼看過去。
江虞沉著臉,走到餐桌前坐下。
咬了一口餃子,他皺眉:“涼了。”
鬱時青說:“我去熱。”
江虞挑眉:“你會熱?”
鬱時青說:“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
江虞於是跟著他走到廚房。
再親眼看著他,把餃子帶盤子一起放進了——微波爐裡。
江虞:“……”
鬱時青按了兩下按鈕:“這個時間怎麽調?”
江虞:“……你走開。”
鬱時青依言走到一旁,看著他熟練操作幾下,微波爐開始運轉。
“原來你真的有一手。”鬱時青點了點頭,表示肯定。
江虞唇角微翹,哼笑一聲。
可下一刻,他臉上的笑意緩緩拉平:“現在我們也算是同病相憐。”
他主動提及這件事,鬱時青沒再回避:“是譚言飛?”
“對。”江虞眼神冷厲,“他敢設計我,我就讓他試試這麽做的下場。”
“他是你的經紀人,小心一點。”他從來有仇必報,鬱時青並不意外,隻提醒一句。
畢竟經紀人和藝人有太多利益牽扯,必須謹慎處理。
江虞點頭:“我知道。沒有十足把握,我不會挑明。”
說完,他看向鬱時青,眼神不自覺軟化,“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
“謝我?”
江虞說:“如果沒有你,不論他的目的是什麽,第一次已經得手了。”
鬱時青笑了笑:“你也幫了我很多。”
江虞抿唇:“我也連累了你很多。”
“你是指熱搜?”鬱時青笑說,“任柏一直想讓我謝謝你,這幾天蹭了你不少熱度。”
江虞問:“你真的不介意?不出意外,這一次應該也是譚言飛的手筆。”
鬱時青說:“他是他,你是你。”
他說著,微波爐“叮”一聲,時間到了。
江虞取出餐盤,正要轉身,忽然又停下。
鬱時青看向他:“怎麽了?”
“譚言飛想借粉絲的手讓我表態。”江虞眸光閃爍,“我就讓他看看我的表態。”
鬱時青問:“你打算怎麽做?”
“拿著。”江虞把手裡的盤子塞給他。
鬱時青看著他掏出手機,打開相機,翻轉鏡頭,然後舉著它貼近過來。
“笑一個。”江虞夾起一個餃子放在兩人之間,看向鏡頭的雙眸帶著他濃重屬於他本人的強勢自信,笑容肆意。
鬱時青掃過這個餃子,視線落在他的側臉:“這算什麽表態?”
“哢嚓”
江虞拍完了:“你等等就知道。”
他點開微博,把新鮮出爐的照片發了出去。
江虞V:很好。
江虞極少發布動態,突然來了一張自拍,又疑似回應,營銷號聞風而動,紛紛搬運。
沒多久,#江虞鬱時青很好#就挺進了熱搜。
看到這張照片,網友們集體失憶,什麽票房毒藥?什麽爛片之王?
欣賞帥哥他不香嗎??
江虞的臉看多少次都不能免俗。
關鍵是這次不止有江虞,旁邊那一位也毫不遜色啊!
即便微微側著臉,那垂眼的角度,那輪廓的線條,都完美得恰到好處,哪怕不看鏡頭,也有絕不容忽視的氣場。
“我靠!傳說中的用臉殺人!”
“啊啊啊求求了帥哥再來點吧!!”
“請問兩位神仙的電影什麽時候上映?我從現在開始蹲!”
譚言飛立即撥來電話,氣得心裡發狂,嘴上也只能好言相勸。
“江虞,撤鬱時青的熱搜就算了,可是幫鬱時青擋刀對你沒有半點好處,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江虞說:“我樂意。”
譚言飛:“……”
江虞說:“這條熱搜不用撤,讓背後搞鬼的人多看幾眼。”
譚言飛:“……”
江虞接著說:“還有,對鬱時青不利的熱搜,以後工作室一起負責。見到就撤,費用由我承擔。”
譚言飛:“……”
江虞全程開著免提。
鬱時青從大段大段的沉默裡聽出了譚言飛的憋屈和絕望。
江虞語氣冷冽:“說話。”
譚言飛:“……我明白了。”
掛斷電話,江虞從鬱時青懷裡拿回餃子,走向餐桌:“就算還在收集證據,我也不會讓他好過。”
鬱時青從這一刻打定主意,以後絕不招惹江虞。
好在江虞的易感期快要結束,除了工作時間,他應該不會再和江虞有過多牽扯。
見他不動,江虞問:“在想什麽,這麽認真。”
鬱時青沒有隱瞞的必要:“我在想,明天再過一天,我就搬出去。”
江虞頓住。
之後再繼續走到餐桌前,眼前熱香撲鼻的餃子卻忽然索然無味。
“時間過得這麽快。”他緩緩坐下,遲遲沒有動筷。
鬱時青說:“正好讓我們早日脫身。”
被alpha標記,對江虞來說應該是種折磨。
江虞看他一眼,臉色慢慢黑了。
“你說得對。”
之後兩天,江虞的易感期沒再作怪。
鬱時青回到酒店就收拾了寥寥行李,準備和江虞道別。
走到門口。
鬱時青說:“明天見。”
江虞冷眼看他:“這麽等不及?”
鬱時青正跨門檻,沒有聽清:“什麽?”
“沒什麽。”江虞冷漠地說,“明天見。”
說完,“啪”一聲關上了房門。
鬱時青已經見怪不怪。
自從得知被譚言飛背叛的那天晚上,江虞的脾氣就陰晴不定,他其實可以理解。
現在解決了易感期的麻煩,或許能讓江虞好過一些。
但事情總不順遂。
當他回到房間,剛洗過澡,系上睡袍走出浴室,就聽到手機鈴聲響起。
是江虞。
鬱時青拿起手機,電話剛接通,他還沒有開口,對面就傳來江虞忍耐的沙啞嗓音:
“來我房間!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