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爺!”
從身後傳來一聲焦急的呼喚。
一人一狼對視一眼,秦鬱之慌忙回頭。
一個身影遠遠朝這邊揮著手,王導正從坡下氣喘籲籲的朝這邊跑來。
小孩子就是愛亂跑,他找了一下午,人都差點跑沒了,終於找到了。
秦鬱之忙從闕安背上下來,推了一把闕安:“快,毛絨絨你從小路跑下去。”
不能讓大人發現毛絨絨。
他們會像電視上說的一樣,用毒液和弓箭對付毛絨絨。
王導跌跌撞撞往這邊趕來,冷汗順著往下流。
他注意到小孩兒正靠著一塊灰色石頭樣的東西坐在懸崖邊上,腳再往旁邊挪一點就會掉下懸崖。
秦鬱之視野裡他的身影逐漸變大,衝這邊揮著手大吼大叫:
“少爺,危險,危險,你千萬別動,等我來接你!”
“哎喲——”
稍不注意他被碎石子絆跌了一下,匆忙低下頭去看路。
闕安看一眼坡下,甩了甩尾巴,站起身徑直朝小路走下坡。
秦鬱之坐在地上,望著闕安一次沒有回頭的背影。
秦鬱之抹了抹泛紅的眼角,吸了吸鼻子,不舍的垂下頭,準備慢慢往下走。
再見了毛絨絨。
走到一半,屁股被一個硬硬的東西戳了戳。
秦鬱之驚喜的回頭。
闕安站在他面前,收回狼爪,嫌棄的看著他臉上的淚珠:
“你住哪兒,晚上我來找你。”
秦鬱之回來的時候,全身都是泥,興奮的就差帶著泥點子再在地裡滾一圈。
秦母心有余悸的抱住孩子,差點沒落下淚來。
孩子在荒郊野外丟了。
從白天找到傍晚。
最後在懸崖邊找到了。
這三句話無論哪一句,單拎出來都是能嚇死孩子他媽的程度。
秦母恢復心跳頻率後讓秦鬱之站到牆角反思罰站,嚴厲的教育了秦鬱之一個小時,這一個小時裡無論秦母說什麽,秦鬱之一直保持著不變的笑容,傻呵呵的一直樂。
她說得口乾舌燥,說完後戳了戳他的頭,認真道:“你到底聽進去沒有?今天萬一有點什麽意外,你想沒想過後果,王導說找到你的時候在懸崖邊上,一不留神摔下去怎麽辦?原來你就出過一次意外,這次再——”她說著說著又忍不住眼眶泛紅。
秦鬱之連忙從毛絨絨中抽回神來,恩恩的點頭,抱著秦母的手撒嬌搖晃:“我錯了媽媽,我以後再也不了,讓大家擔心了。”
秦母收起情緒瞪他一眼,但沒推開他:“山上多危險你知不知道,那上面全是野獸,傍晚的時候還有狼叫。”
秦鬱之眨巴眨巴眼,試圖掩飾慌亂:“哪裡有狼叫啊,我怎麽沒聽到。”
秦母摸摸秦鬱之的頭,故意嚇唬小孩兒:“狼嗷嗚嚎一聲,一口把你吃掉,你怕不怕?”
秦鬱之搖搖頭,認真道:“不怕。”
他一字一句道:“媽媽,狼沒有那麽可怕,他們不吃人類的。”
秦母笑著哄孩子:“是,不吃人類,但你如果看見了,也要記得走遠點,保護好自己的安全,知道嗎?”
秦鬱之失望的撇撇嘴。
大人無知又固執,固執又自以為是。
他索性早早回了房間,鑽進了被窩,緊張的看著牆上的鍾一點點滴答轉圈,等著夜幕一點點變黑。
仿佛在聖誕夜等待著聖誕老人給自己襪子塞滿禮物盒的小孩子。
毛絨絨告訴自己,他今晚會來敲他窗子。
時針一圈又一圈,從十到十一,再從十一到十二。
秦鬱之以往□□點就合上的眼皮子,靠著興奮勁撐到了十點十一點,撐得實在太困,迷迷糊糊合上了幾次,沒睡一會兒又驚醒。
反反覆複幾次後,窗外終於有了動靜。
秦鬱之眼前一亮,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拱著身子,做賊一樣溜到窗邊,搬來小凳子,站在凳子上打開窗戶。
闕安晃著尾巴,掃了一眼秦鬱之:“出來,帶你去玩。”
秦鬱之啊了一聲,驚詫道:“現在嗎?”
闕安不耐的嗯道:“去不去,不去我走了。”
秦鬱之心跳打鼓。
可以嗎?真的可以嗎?
一種隱秘的叛逆在他心中悄然生長,像是十幾歲的孩子背著父母去酒吧,向往渴望之下還藏著乾壞事的刺激感。
闕安等的不耐煩,掉頭就走。
秦鬱之伸出手:“等等!”
闕安回頭。
秦鬱之緊張的問:“我們去哪兒?”
星星點點的螢火蟲一閃而過,灰白色的殘影在林間飛逝。
秦鬱之把頭埋在闕安頸間,風聲拍打著耳畔,吹的他耳廓生痛。
恍惚間,他被喚醒了更多的記憶。
被蜜蜂蟄,在山洞裡躲雨,還有闕安馱著他拖著血跡走的十幾裡路。
他頂著風聲,衝著闕安的耳朵大吼:“謝謝你,毛絨絨!”
闕安耳朵豎起來,在凌亂的腳步和風聲中大吼:“什麽?!”
秦鬱之咯咯的笑,身子跟著狼的奔跑上下晃蕩,低下頭輕輕親了一口狼的耳朵。
動蕩奔波過後,是一片遼闊的平原。
草地連著天際,天上掛著個月亮,月光又均勻灑下來,溫柔觸摸著野草。
像極一歲時他們躺過的草地。
秦鬱之哇了一聲,坐在闕安的背上,哇哇哇激動:“好好看啊!”
闕安懶懶的趴著地上,看著每天都能看到的千篇一律的景象:“這玩意有什麽好看的。”
秦鬱之指著大月亮盤子說:
“好看的好看的,月亮好大!”
他把頭蹭到闕安毛裡,晃了晃道:“毛絨絨你好厲害!”
闕安得意的揚了揚頭顱,看著撒落下來的月光,想學著老和尚的樣子,把酒吟詩借景抒一下情,無奈又沒有酒又不會詩,想了半天才艱難的想到一個從老和尚那兒偷來的詞語:
“我們這叫偷情,是不是很浪漫?”
秦鬱之懵懵懂懂,幼小純潔的心靈對文字也一知半解,堅定的嗯了一聲,大聲道:
“對!好浪漫的!”
“啪嗒——”一個青中透著點紅的蘋果從樹上啪嗒一下掉下來,砸到了秦鬱之腦袋上。
秦鬱之捂著腦袋,好奇的望著樹上滿樹的蘋果,留下垂涎的口水:“果子!”
蘋果小而澀,還沒到成熟的時節,果皮也是看上去就酸掉牙的青色,但是對於只在籃子和超市裡見過切好蘋果的秦鬱之而言,有著格外強大的吸引力。
闕安不屑:“難吃。”
又苦又澀。
秦鬱之輕輕拽了拽闕安的耳朵,可憐兮兮的看著他。
闕安看他一眼,嫌棄道:“煩死了。”然後乖乖把身子支棱到了秦鬱之面前。
秦鬱之興高采烈爬上闕安的背,闕安腿往前一蹬,正打算勾住樹乾上樹時,被秦鬱之一把叫住:“毛絨絨,我想自己上。”
闕安懷疑的打量了秦鬱之一眼:“你?”
這個身子骨,別被摔死了。
秦鬱之使勁點頭:“嗯嗯嗯。”
他沒有坐過過山車,就把這個當過山車玩好了,反正都是在高處,一樣的。
趁著媽媽不在,剛好體驗一把,要是被媽媽知道了,估計又要被教育一頓,教育完了還要讓自己反思。
闕安哼唧了一聲:“那就上,別磨嘰。”
萬一摔了他接著。
秦鬱之嗯了聲,抬頭看向樹乾。
一人能抱住的粗細,倒也不算很高,但是對秦鬱之實實在在算個挑戰。
他鼓足勇氣,伸出小胳膊小手,抱住樹乾夯吃夯吃往上爬,奈何爬一步滑三步,細嫩的手被磨得生疼,過了半小時還在原地。
哧溜一聲,當他第二十一次劃回起點時,突然屁股上感到一陣熱乎的力,頂著他往上。
秦鬱之抓準機會,哼哧一聲,使出吃奶的勁兒,手臂一使力,前進了一大步,掛到了樹半中腰。
有了這一大步,他仿佛找到了訣竅,手腳並用奮力往上爬。
十分鍾後,他坐在樹上衝著闕安揮手:“毛絨絨,我在這裡!”
闕安不屑一顧的搖搖尾巴回應。
秦鬱之興奮的從樹枝上費力摘下幾個蘋果,衝著樹下大吼:“毛絨絨,接著!”說著不待闕安反應,直愣愣把蘋果丟下去。
“砰——”
幾個蘋果悶聲砸在闕安腦袋頂上,闕安被砸的腦袋起了個包,跳起來看著坐在樹上高高晃著腳丫的崽子,恨得直咬牙:“小兔崽子你給我下來!”
秦鬱之哈哈大笑,坐在樹枝上捧著肚子道歉:“對不起毛絨絨哈哈哈哈——”
闕安恨恨瞪了他一眼。
要不是看在這樹枝乾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他早就扒拉上樹去打崽子的屁股了。
摘下來的蘋果果然沒熟,酸澀得要命,但秦鬱之跟個寶貝一樣捧著,拽起衣袖把它擦了又擦,鄭重其事收到懷裡:“我要留好,這是我第一次爬樹的見證。”
闕安不屑,揮了揮尾巴打蚊子。
收好了蘋果秦鬱之從闕安背上下去,在半人高的雜草叢裡跟著螢火蟲跑。
闕安晃著尾巴,眯著眼曬著月光。
恬適安逸的時光不慌不忙,像月光一樣緩緩流淌。
秦鬱之抓到了一隻螢火蟲,緩緩微張著手心,明黃色的光芒就從裡面透出來。
好漂亮啊。
他喃喃道。
突然,一陣急促的疼痛從心臟裡鑽了出來。
秦鬱之大口喘著氣,眼前的螢火蟲泛起重影,在他眼前晃蕩。
犯病來得猝不及防,他手指無力垂下,一隻螢火蟲從他手裡緩緩飛了出來,他蜷縮在地上,捂著心臟。
他吃力的摸索著口袋,掏出棕色的小瓶子,手抖著倒了大堆藥片,灑到了地上,他撿起兩片沾著泥土的藥喂到嘴裡,緊接著意識開始朦朧,恍惚中聽見有聲音在呼喚:
“小兔崽子?”
“兔崽子?”
“崽子??”
“……”
秦鬱之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境被切割成不均勻的碎片,白色的病房裡很高很高的天花板,輸液袋裡一滴一滴往下墜的藥液,還有鋪灑在他身上漸冷的月光和越走越遠的背影。
“不要走。”
他朝背影大叫。
背影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置若未聞往前走。
秦鬱之滿頭冷汗。
“不要不要。”
“啊——”
他大叫一聲,睜開眼睛!
入眼是一片黑暗和蒙著夜色輪廓的房間。
是自己的房間。
秦鬱之懵懵懂懂,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做噩夢被嚇醒了。
但是草原呢,螢火蟲呢,月色和毛絨絨呢?
秦鬱之一瞬間懷疑半夜的那場旅途才是自己做過的夢。
他走到窗戶邊,在窗戶縫裡拾起一撮灰色的毛。
毛絨絨的毛在這裡,不是做夢。
“咯吱——”
門口傳來輕微的開門聲,秦鬱之嚇了一跳,下意識趕緊把手背到身後,藏起毛看著走進來的秦母。
秦母穿著睡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著站在窗戶邊的秦鬱之,疑惑道:
“大晚上的,怎麽站那兒啊?”
秦鬱之這才趕緊瞄眼牆上的鍾。
剛好指向四點。
秦母看了看一臉木楞的秦鬱之,心疼的走過去:“怎麽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秦鬱之點點頭,把頭靠在秦母懷裡。
秦母摸到他頭上的冷汗,嚇了一跳:“怎麽這麽多汗啊?哪兒不舒服嗎,頭疼嗎,還是胸口疼,你快先躺床上,我讓余醫生過來看看。”
秦鬱之有點失落,胸口的疼痛已經消失,似乎又變得空蕩蕩起來,他沉默片刻開口:“媽媽,我的病能好嗎?”
聲音輕的像一觸就碎的泡沫。
秦母愣住,片刻後心痛的環住孩子的肩。
薑黃色的暖光打在秦鬱之側臉,嬰兒肥還沒完全消去,帶著這個年齡都有的可愛,但面色卻沒有這個年齡該有的紅潤。
秦母撫摸著他的臉:“會的,等你大一點,再長大一點。”
敷衍的謊言不持久,卻是讓人安心的借口。
秦鬱之沉默的走開,耷拉著拖鞋,走向床邊蓋好被子,把頭蒙在被子裡。
秦母走到床邊,耐心溫柔道:“媽媽今天陪你睡吧,接著前天的丹麥童話給你繼續講,好不好。”
被子裡的腦袋輕輕搖了搖,接著傳出悶悶的聲音:“不了。”
像是怕秦母擔心,他又補了一句:“媽媽,我沒事的,不用擔心我。”
聲音貼心得讓人心疼。
秦母垂下眼,走到床邊給他掖了掖被角,張了張嘴準備開口,半晌還是什麽都沒說,歎了口氣,緩緩起身走了出去。
秦鬱之在黑夜中睜著眼睛,輕輕撫摸著毛絨兔子的耳朵,眼神失落。
“咚咚咚——”
突然,一陣急促沉悶的擊打響起,伴隨著玻璃細碎的晃蕩聲。
秦鬱之一愣,掀開被子起身走到窗戶邊,接著張大嘴,驚喜看向窗外:“毛絨絨!”
闕安趴在窗戶外的草叢裡,看到秦鬱之的一瞬間,緊張的眉頭松了下來:“我還以為你死了。”
秦鬱之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我只是睡著了。”他緊接著開口問,“是你把我送回來的嗎?”
闕安哼了聲:“不然呢,等著看其他狼把你叼進肚子裡嗎?”
秦鬱之伸出手摸了摸狼的鼻尖,認真道:“謝謝你擔心我,毛絨絨。”
這會兒已經四點了,毛絨絨把自己送回來後,又在外面守了四個小時。
闕安甩了甩尾巴,“沒,怕你死了而已。”他吐槽道,“你睡得也太死了,怎麽叫都叫不醒,跟頭豬一樣。”
秦鬱之抱著闕安的頭,勉強笑了笑,沒有說話。
闕安習慣性的把頭往秦鬱之手心拱了拱,等著秦鬱之給自己順毛。
但卻沒有等到一雙柔軟的手。
秦鬱之呆站在原地不動,眼神失落。
闕安伸出鼻子在秦鬱之周圍嗅了嗅,察覺到有眼淚的鹹味,開口問:“你怎麽了?”
秦鬱之搖搖頭:“沒事。”
闕安最討厭小孩兒這樣子,有事就是有事,偏要操著一副深沉的模樣說自己沒事,跟裝模作樣的大人一樣,無趣又沉悶,一點都不可愛。
他轉頭就走。
秦鬱之還是垂站著,半點兒姿勢不變,過了老半天才反應過來窗口的狼消失了,忙翻身想出去,朝外小聲呼喚:“毛絨絨——”
闕安立馬掉頭回來,冷冷看著面前的小孩。
秦鬱之抱住闕安,沉默了半晌開口:“毛絨絨,你能陪我睡覺嗎?”
孩子的頭髮黑而軟,柔軟得像是蒲公英的毛,輕輕一碰就散,面前的人也因此顯得格外柔弱,小小的一團在地上投下濃縮的陰影,有一半籠罩在闕安龐大的身軀裡。
闕安收回眼眸,把孩子叼起來放到床上,旋即自己趴在旁邊的地板上,爪子拍了拍孩子的腦袋:“睡吧。”
秦鬱之這會兒困意上湧,迷迷糊糊伸出手抓住闕安的毛毛,喃喃道:“別走……”
闕安敷衍的嗯嗯嗯,頭往秦鬱之身邊偏了偏,方便他抓到毛。
“那你明天還來找我嗎……”
“來來來,你別拽這麽緊,疼疼疼……”
闕安心道孩子勁兒還挺大,他不耐轉頭,發現孩子眼睛閉著,眼皮微微跳動,頭上全是汗水,顯然睡得不安穩。
做噩夢了?
闕安皺皺眉頭,靠近秦鬱之,用鼻尖拱了拱孩子的臉。
感受到柔軟的觸感,秦鬱之下意識的去蹭闕安,順道砸吧砸吧嘴,跳動的眼皮平息了下來,紊亂的呼吸聲也逐漸規律。
闕安頭朝前伸直,脖子快要斷了,但又僵硬的不敢亂動。
秦鬱之睡得很香甜,一覺到了天亮,睜開眼睛的時候旁邊已經空了。
他愣愣的坐在床頭,回憶了下昨天。
後半夜腦子迷迷糊糊,隻記得他扒拉著毛絨絨的腦袋睡的。
毛絨絨還會來找他嗎?
秦鬱之看著窗外,有點愁。
到了中午,余醫生來給他做身體檢查。
每周的身體檢查是秦鬱之最討厭的事情,坐在冰冷冷的器械上被人注視著報出精準數字讓秦鬱之很難受。
檢查完後余醫生又照例開了藥,秦鬱之原來被哄著喝藥吃藥,吃藥後獎勵他糖和麥片,後來時間一長,他看到糖和麥片就生理性反胃。
白天伴著藥味過了苦澀又普通的一天,在纜車上隔著玻璃往下俯瞰的時候,唯一的樂趣就是看看到了熟悉的,昨晚去過的草地。
盡管小得像螞蟻一樣,秦鬱之還是在一大片綠色中發現了它。
他驚喜跳到窗戶邊。
那是他和毛絨絨的草地!
綠得那麽不同尋常,比旁邊的好看多了。
想毛絨絨了。
但是毛絨絨還會不會來找他呢?
秦鬱之有點懊惱,為什麽昨天不記得和毛絨絨約好呢?
一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他,秦鬱之就沮喪。
沮喪和懊惱交織在一起,讓他晚上都沒怎麽吃飯,秦母問他晚上要不要去溪邊走走,秦鬱之謊稱自己困了,縮到自己屋子裡搬了把椅子坐在窗邊等著。
離晚上還有好幾個小時,秦鬱之提前好幾個小時開始焦急。
等待就是這樣,等的人還遙遙無期,情緒卻遙遙領先佔據你的心。
快到十點時秦鬱之又困了,使勁兒掐著自己的手臂讓自己清醒,直到出現青紫色才放開。
這一招自殘式等人果然有用,過不了一會兒,闕安的頭從窗戶裡鑽了進來。
秦鬱之驚喜的起身,使勁抱住他的頭狂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唔——唔唔——頭頭頭,頭卡住了,你先放開我!”
秦鬱之一驚,忙放開他:“對不起對不起!”
闕安喘了口氣,晃了晃尾巴,沒好氣的甩了甩頭。
闕安的到來給了秦鬱之一個大大的驚喜,他開口道:“我們今天去哪兒玩啊,去看螢火蟲嗎,還是去看月亮?”
要讓闕安說去哪兒,他根本想不到什麽好地方。
呆了幾年的地方,東南西北的景色在他眼裡都被歸結為簡單的幾個詞:山山水水花花草草,實在是重復得乏味,但是小麻煩無論對哪兒都很有興致,興致高漲得快溢出來。
唯一不一樣的是,小麻煩比小時候黏人很多。
闕安看著黏在他背上的秦鬱之想。
他的毛被秦鬱之抓得很緊,手心出汗了也不肯稍微松一點。
闕安無奈:“我又不會跑。”
秦鬱之搖搖頭,堅持不放:“你又騙我。”
五年前松開手他就不見了,這次一定要抓得再緊一點。
說到騙,大尾巴狼闕安還是有點心虛,五年前崽子的哭聲仿佛回蕩在他腦海裡。
為了補上這份心虛,他帶著小崽子轉透了這片森林。
星空的每一個角度都看過,湖泊的湍急和溪水的潺潺都聽過。
秦鬱之看過名川大河,在暗夜中走過繁花滿地,也踏過荊棘絕境。
一人一狼馭風而行,漂泊棲息在這片雨林裡的每一個角落。
這次旅行是秦母覺得最奇怪的一次。
以前每次旅行,孩子都興致缺缺,這次孩子興致出奇的高,但他白天呼呼大睡,睡到傍晚又早早回房裡睡覺,這份興致到底從哪兒來?
秦母搞不懂。
本來計劃在這兒就待個三四五天,結果秦鬱之搖著秦母的手一拖再拖,硬生生拖了半個月。
待到天氣都轉涼了,秦母下了最後通牒:“鬱鬱,我們真的得回去了。”
秦鬱之做足了可憐的模樣:“我們再待幾天好不好?”
秦母輕輕但堅決的搖頭:“明天我們必須得走了。”
秦鬱之懨懨。
那就是說今晚過後,就得永遠離開這裡了。
他和闕安約好去的最後一個地方,是去看花海日出。
山頂花海的日出很震撼,是來這兒旅遊的必修景點,但海拔太高,空氣太稀薄,秦母不允許秦鬱之去。
秦鬱之想去。
花海到處都有,但這裡花海的特別之處在於海拔。
花像是長在了雲霧裡,若隱若現,早在三四點,遊客就像漲潮一樣漲了上來,拚命擠著那麽幾個位置。
就連興致缺缺的闕安,也抬起眼皮金貴的說了句:“那兒的日出看起來還行。”
“不過晚上的時候看不出,太暗了,得等太陽出來的時候,那個太陽光照下來,好看得很,我們得早點去,三四點就去,在那兒守著,吹一晚上冷風,早點去,先去搶個位置,你多穿點衣服,別被凍死了。”
秦鬱之乖乖穿上了毛衣,全副武裝帶上了帽子,圍上了圍巾,坐在小板凳上等著闕安的到來。
他看過日出,也看過花海,但沒有看過花海的日出。
連毛絨絨都說還不錯,那肯定超級超級漂亮。
秦鬱之坐在床沿上晃蕩雙腿,穿得太多讓他鼻尖冒出細小的汗珠。
今晚過後就見不到毛絨絨了。
失落在秦鬱之心裡蔓延開。
如果可以,他想一輩子都和毛絨絨待在一起,可是毛絨絨屬於山林,也說過他不可能和自己回去。
好難受啊。
毛絨絨如果一直在這片山林裡,那自己可以每次旅遊都來這裡,每次都來找毛絨絨玩。
秦鬱之興奮了起來。
但毛絨絨以前住在廟周圍的林子裡,這次跑到這兒來,肯定不會是隻固定住在一個地方的。
秦鬱之又低落的垂下頭。
那,等毛絨絨來了之後,自己問問毛絨絨吧。
得問清他是不是常住在這兒,如果不是,要去哪兒找他,還得約好下一次見面的時間地點……
秦鬱之忐忑的掰算著手指最後一面要問闕安的問題,緊張的等著闕安的到來。
時間一分一秒滴答往前走,還有一個小時,就到了他們約好的時間。
秦鬱之跳下床,從床下拖出一個大箱子。
這裡面裝的是他最喜歡的玩具和零食,滿滿裝了一大箱子。
除了這個之外,還有個很重要的物件。
秦鬱之從自己脖子上取下吊墜。
這個玉墜從小就跟著他,玉的表面因為戴得久了被磨得溫潤圓滑,對他來說十分重要。
他緩緩把玉墜小心放進箱子裡。
這個也一起送給毛絨絨吧。
他揚起嘴角,緩緩合上蓋子。
還有五十六分鍾。
秦鬱之抱著箱子,坐在凳子上,裡面裝著給毛絨絨的禮物,像往常一樣,等著闕安的到來。
坐得久了他覺得有些鼻塞。誤以為是感冒受凍,他裹緊了衣服,吸了吸鼻子沒管。
緊接著鼻塞越來越嚴重,他被迫只能張開嘴獲取瀕臨的空氣。
好難受。
急促的呼吸和吞咽讓他大腦暈眩,心臟缺氧。整個人仿佛被抽空。
好痛……
他撐開雙眼。
不行,還有半小時,他得撐著等毛絨絨過來。
胸口的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厲害,幾乎要暈厥過去。
“啪嗒——”
箱子跌落到地上,零食和玩具凌亂的散落一地,玉佩跌落到角落。
秦鬱之在地上打著滾,意識逐漸模糊,下意識痛苦的發出□□。
月光綽綽約約射進房間,眼前出現無數個重影,刺眼又暈眩。
“疼……”
呢喃中,他意識逐漸渙散,緩緩合上了沉重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