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形式。
以往《藝術之旅》都是主持人劉曉明和嘉賓進行一個半小時左右的訪談。
而在“跨代對話”中,往往是一個老前輩帶著另外一個同領域的年輕後輩,然後聊兩代人的不同,聊聊整個行業的歷史與發展。
之前邀請了年輕的歌手、演員, 收視率相當不錯,節目組嘗到了甜頭。
但“跨代對話”又不可能每一期都搞,為了吸引關注、保持神秘性,現在“跨代對話”只有播放的前一天才會公布邀請哪一位年輕文藝工作者。
而今天所邀請的兩位嘉賓嘉賓,特點相當的極端,一個是國內幾乎沒有人聽說過的李德天老師,而另一個卻是時下最為火熱的導演秦硯。
而這一期的主題就是《國內特效史》。
最近秦硯和《地球要塞》的熱度實在太高了,不少觀眾一早就守在電視機面前,準備觀看今天晚上的《藝術之旅》。
而且特別重要的是,這位李德天老師之前還在媒體上發表過一篇很特殊的文章叫做《特效電影的前世今生》。
這篇文章同樣也是在討論《地球要塞》的問題,其中講到了華國特效發展的歷史,講到了華國特效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如今。
包括華國很多耳熟能詳的電影、電視劇,比如“六脈神劍”所釋放出來的劍氣光芒,武俠電影中“爆炸”、“真氣”的特效,“移形換位”等等。
很多古早的經典特效,其實都是這些老電影工作者的傑作。
現在誰還不知道最近網上對於秦硯的爭議?像《地球要塞》這樣極具西方特色的電影,是否應該提倡?
當然李德天老師的文章中,他只是回顧華國特效產業的發展之路,並沒有對秦硯的電影做出任何的評價。
不過這篇報道卻被很多網友拿來批判秦硯:華國辛辛苦苦發展了幾十年的特效產業,現在你秦硯拍個《地球要塞》,便把所有的工作外包給西方,你這不是在自毀長城嗎?
所以今天晚上的觀眾,除就對秦硯抱有好感的影迷們以外,還有大量的對秦硯抱有惡意的關注者。
他們很希望在這個《藝術之旅》的現場看到老前輩對晚輩的批評。
當然更多的觀眾還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觀眾們,只要節目效果好看,他們都不介意。
在《藝術之旅》開播之前,導播就興奮地對節目導演說道:“導演,收視率已經過4%了。”
對於地方電視台而言,4%已經是一個可望而不及的甜文數字。對於《藝術之旅》來說這也是今年的峰值。
導演知道這一期的劇情有多麽爆炸,他說道:“不要急,你等著看吧。”
“《藝術之旅》,人生之路。大家好,我是主持人劉曉明。”
劉曉明是一名特別端莊的中年男子,他用標準的微笑說道:“今天我們邀請了兩位很特殊的嘉賓,一位嘉賓是我們華國電影電視特效的創始人,李德天老師。另外一位則是我們新一代導演代表,秦硯導演。”
《藝術之旅》的現場也有大量的觀眾,所以在說出了二人的名字之後,現場便開始瘋狂鼓掌。
主持人繼續對二人進行介紹。
“李德天老師曾經編寫《國內特效史》,入選國家21世紀大學教材,被國家圖書館收藏,甚至被燈塔國多所大學列為參考書目,是一本兼具美學與歷史學的書籍……”
“秦硯導演則是……”
只要是搞學術的人,都知道《國內特效史》所獲得的各種成就代表著什麽,只要有這麽一部書,留名青史兩百年不成問題。
而這也是李德天一生成就的縮影,因為他就是歷史。
只能說國家電視台就是國家電視台,起碼劉曉明介紹兩名嘉賓的時候,鼓掌的音量幾乎不相上下。
要知道單論粉絲數量、年輕人了解的程度,明顯是秦硯碾壓勝利。
而在場看過《國內特效史》的觀眾屈指可數,知道李德天成就的同樣寥寥無幾。
在這種情況下,二人的歡呼聲還不相上下,起碼表達了對於李德天這位老前輩的尊重。
因為這一次節目的主題是“跨代對話”,所以說秦硯和李德天就坐在兩邊的沙發上,而劉曉明作為主持人則坐在中間。
秦硯和李德天所坐的位置就有一種對立的感覺。一左一右,雙方見了面也僅僅是點頭之交,看起來氣氛就不怎麽對付。
在簡單的介紹後,劉曉明先是很官方說道:
“兩位都是對於特效電影特別了解的工作者,能不能和大家聊一聊特效電影到底是什麽?”
這個時候屏幕之上先後放了兩段特效剪輯,其中有一段由李德天在介紹,他們以前拍攝電影、製作特效所用的各種道具。
比如說像乾冰機的雲霧效果、真實炸藥的爆炸、塑料製作岩石、血液道具等等。觀眾們這才明白,原來看起來毫不起眼的特效,竟然如此的複雜。
特效可不僅僅是使用電腦技術,只要是人工製造出來的假象和幻覺,都可以被“影視特效”。
甚至觀眾們在看到這些錄像的時候,立刻回想起自己小時候所看到過的各種電影、電視劇,《西遊記》、《天龍八部》、《蜀山傳》等等,一一浮上心頭。
李德天有些語重心長的說道:“我們當年做特效是一件相當艱苦的事情。沒有那麽任何的人告訴我們該怎麽做,我們全部靠自己的想象力去解決問題。”
“有的時候睡覺都在想某一個畫面該如何實現,而且還要節省經費。”
“當年拍電影投資本來就不高,很多時候連演員的工資都沒有辦法保障,用於道具、特效方面的資金就更少。”
看到這些的時候,屏幕之前的朱夢薇和王曉敏這一對母女也在感歎國內特效的不容易。
她們倆看過太多國內的電影、電視劇了,聽李德天這麽一說,瞬間有了不少了解和感悟。
介紹完了以前的特效製作後,劉曉明立刻讓秦硯進行介紹。
秦硯也不含糊,講起特效製作,頭頭是道。《藝術之旅》又播了一段現代意義上的特效製作,包括綠幕特效、電腦特效、表情捕捉等等。
而秦硯則會在一旁用冷靜客觀的聲音給大家解釋這些特效的特點、技術、價格、前景等等。
秦硯和李德天的風格明顯不同,他會直接的說這些特效如何製作,用到什麽樣的軟件,哪些公司擁有相應的技術。
如果說李德天的介紹是對包含深情的歷史長歎,那麽秦硯的介紹則更加像全面詳實但是不帶主觀情緒的教科書。
劉曉明笑著說了一句:“秦硯導演,現代電影的特效製作特別昂貴對吧?”
秦硯點了點頭說道:“的確是這樣的,因為現代電影的演員、劇本都已經相當成熟,電影想要吸引觀眾的情緒,最直接和簡單的辦法就是在畫面上下功夫。這些都是特效得以快速發展的原因。”
接著秦硯又舉列了很多現在意義上的大片,他們的特效是如何製作,又為什麽能夠吸引觀眾。
秦硯沒有絲毫的顧忌,直接拿自己最近的電影《地球要塞》舉例,當然也會用提到像《黑客帝國》、《哈利波特》、《指環王》這些全球知名的特效電影。
可是觀眾聽了秦硯的介紹後,多少有些不舒服。
剛才李德天的介紹能夠讓觀眾們回想起自己以前看過的各種經典影視作品,而在秦硯的例子中,幾乎看不到華語電影的存在。
每個觀眾都有些不服氣:難道華語電影除了你的《地球要塞》,就沒有特效方面能夠入你眼的作品了嗎?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李德天和秦硯之間的對立感更加明顯,所有人仿佛看見他們兩人中間隔著一條名為“時代”的河流,無法理解彼此,活在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裡。
劉曉明作為主持人反覆還不嫌事兒大,他問了一個很直白的問題:“那李德天老師,你是否了解秦硯他所說的這些的特效製作方式呢?你有什麽看法。”
李德天很坦然的聊了聊搖頭,說到:
“從2000年後,我就沒有參與過電影特效的製作了,一直在忙著整理《國內特效史》。”
“我們當年哪裡接觸過這些正規的訓練,全部靠自己摸索。他說的很多詞兒我也僅僅是聽說過學習過。現在的特效電影,已經沒有我可以做的工作了。”
言語之間有無盡的落寞,當年無數電影以請到李德天負責特效製作為榮,然而現在李德天已經很久沒有活可以做了。
當然這也是李德天自己的選擇,不想在這個圈子賴著臉皮混下去。
“李德天老師,您在這一行也工作了20多年,這些道具、特效的製作手法,是否有傳下來?”
李德天回答的時候更加落寞,他說道:
“哎,傳承的很不好。年輕人學習電影,誰願意來當一個特效師、道具製作呢?我以前也在電影學院上課,試圖招一兩個學生,可是現在的孩子對我們這一行根本就不感興趣。”
“沒辦法,這一行不賺錢啊。”
“我其實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有辦法把自己的手藝繼承下去。當初我看到一個特別優秀的孩子,他真的特別聰明,學啥都特別快。在我這兒上了一學期的課,就把我的知識學了三、四分,這孩子真的有天賦啊。”
說道這兒的時候李德天有些亢奮,他是真的喜歡口中的孩子。
“我很想教他電影道具和特效的製作,但是那個孩子直言不諱地告訴我,李德天老師您那一套東西已經跟不上時代了,不適合現代的電影。”
“你們可能沒有辦法想到我當時的感受是怎樣的。覺得自己幾十年的努力,突然被人說得一文不值。”
李德天的情緒有些亢奮,也更加撼動人心:“可問題是,我知道他說的都是對的。技術發展更不上時代,只能被時代拋棄。”
《藝術之旅》本來就是一個特別深邃的節目,各種背景配樂應有盡有。李德天說這些話的時候,現場配樂樂隊立刻彈起了一段悲哀的鋼琴曲。
好似滾滾長江,不舍晝夜。
劉曉明立刻開始打圓場:“李德天老師,這個學生說得太過頭了。我們可以看到您和國內最初的特效工作者們,給我們帶來了大量的經典作品。這是誰也無法否認。“
錄製廳內的觀眾自發為李德天鼓掌,他們在剛才的紀錄片中看得很清楚,當年國內電影發展,特效工作有多麽的困難。
如果不是李德天老師他們的努力,上個世紀末期就不會有那些經典的影視作品。
不僅僅是這些現場的觀眾,就連電視機之前的王曉敏和朱夢薇也有內心也有一些悲傷。
作為年長者,王曉敏當年看過壩壩電影、黑白電影,她對電影發展更加敏感:
“我也不懂這些特效東西,但是總覺得我們國家自己發展了這麽多年的東西,說斷就斷的確不太好。唉,真的是讓人心痛。“
而電視之中的秦硯的表情依然沒有變化,仿佛對於這一段艱苦的國內電影特效發展歷史,沒有絲毫的感同身受。
他只是默默的聽著,也不開口安慰李德天老師。這下所有人對於秦硯都有一點點方案。
就連朱夢薇也覺得秦硯有一點不尊重國內的傳統手藝。但是她還是強強行忍住了,沒有和自己的母親一起吐槽秦硯。
這個時候李德天總算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讓各位見笑了,說起這些往事,總是讓人唏噓不已。”
劉曉明見狀立刻也把話題拋給了秦硯,準備改變一下現場的氛圍:
“秦硯導演,我們都知道《地球要塞》的投資金額特別高,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的費用都花在了電影的特效上。你能具體講一講嗎?”
秦硯點的點頭說道:“嗯,這一次《地球要塞》總投資達到7,000萬美元,其中有3,500萬美元的費用,全部給了光魔公司製作特效。”
秦硯又進行了一些詳細的例子,比如說晶體機器人的鏡頭,電影的武器道具,表情捕捉等等,這些全部都是錢。
這些畫面和李德天所展示出來的電影特效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僅僅是特效質量,也包括畫面背後的價格、產業。
而對比剛才李德天講到的特效師工資、產業規模大小,就更加讓人唏噓了。
整個國家的行業總規模,比不上別人國家一部電影的製作費用。
說這些數據的時候,秦硯一直沒有和李德天有任何的交流。誰都看得出李德天眼中對於這些數字的向往。
如果,華國也有這樣的產業那就好了。
秦硯和李德天之間距離更遙遠了,這一道牆是時間、是科學、是技術、是金錢。
作為主持人,劉曉明也覺得這樣的氛圍有些不太對勁。他試圖要讓秦硯和李德天之間有更多的接觸,他說道:
“既然如此,秦硯你有沒有想過要把這些特效交給我們國內的特效製作團隊呢?”
“我想我們國內的特效製作師們,能夠在當年如此的艱苦之下,製作出像《西遊記》這樣經典的電視劇。如今有了這麽好的條件,完全可以製作出更加精彩的電影。”
其實這個時候所有人都開始為秦硯緊張。
他們覺得這個時候,秦硯無論如何也得表現出對於傳統、對於歷史、對於長者的尊重,總得回答得委婉和得體吧。
但誰知道秦硯居然直言不諱的說道:“不好意思,我從一開始就沒有這個想法。”
此話一出,四下啞然。
所有人都明顯看到,在秦硯說出他結論的一刻,李德天的臉上閃過一絲落寞。
李德天好像就是國內傳統電影技術工藝一樣,它們沒有辦法去順應這個時代,便被無情拋棄了。
而做出拋棄這個行為的,就是秦硯這些的新一代電影人。
其實很多人都也猜得到秦硯內心的想法。剛才看了兩個對比視頻,以前國內電影特效也就那樣,實在沒有辦法吸引他們。
但是秦硯你作為一個晚輩,在訪談節目中,對為國內電影事業做出了重大奉獻前輩,能不能尊重一點?
很多人都為秦硯的發言而感覺到憤怒,甚至有些人已經在電視面前開始對秦硯進行咒罵。
那些本來就懷揣著各種惡意觀看《藝術之旅》的觀眾們,興高采烈跑到了電腦面前,開始進行瘋狂發帖辱罵秦硯。
“秦硯導演這個嘩眾取寵的家夥,根本就不懂得什麽叫做尊重。”
“我就說這種對於國內傳統電影發展缺乏著尊重的人根本不可能是好導演,他就是一個香蕉人。”
“從現在開始,我一定要抵製去看《地球要塞》。不管《地球要塞》有多麽好看,我都不看,因為它不是國內的特效。”
……
不僅僅是電視機前這些觀眾,似乎連電視機錄音錄影棚之類的觀眾們也有一些不爽秦硯的回答,出現了嘈雜的議論之聲。
甚至連主持人也感覺秦硯有點不受他的控制,他立刻揮了揮手,製止現場觀眾們的憤怒議論。
“我相信有很多觀眾和我一樣困惑和不解,就讓我們來挑選幾位觀眾,讓秦硯導演解答我們的困惑。”
劉曉明隨機抽了一位坐在前方,表情最為憤慨的年輕男子。
年輕男子拿到話筒之後,完全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內心的情緒,直接說道“秦硯”。
甚至連導演兩個字都不加就直接稱呼為“秦硯”,可以看出他對於秦硯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尊敬。
“我認為你作為一個在國內長大的人,同時也在國內拍電影,你應該用國內的特效團隊。你有責任帶著國內特效產業發展,而不是像你現在這樣全部接受西方的特效技術。你這樣是沒有任何擔當的表現。”
這名觀眾說完了感想後,周圍有很多觀眾也跟著點了點頭。看得出來,他們對於這位男性觀眾的意見還挺讚成的。
很多人都覺得秦硯實際上是對文化的冷漠,這不符合他們對於一個優秀年輕導演的道德期待。
然而秦硯絲毫沒有任何的生氣或者心虛,他居然直接正面回答:
“我們現在來想象一下,如果要是我使用了國內的特效技術團隊,會是什麽樣的情況。”
“我們來先看看去年國內的最高特效的水平是什麽樣的。”
秦硯舉例了幾個當下國內最出名的特效團隊及其作品。
他所舉的例子中,其中並沒有談到《逍遙遊》,立刻被現場觀眾反駁。
秦硯很直接地說道:《逍遙遊》的特效也是由國外的特效公司所製作。
之前在網上瘋狂拿秦硯的《地球要塞》和《逍遙遊》進行比較,其目的就是宣傳《逍遙遊》才是對於華國電影特效的保護,對於傳統文化的傳承。
這就有一些耐人尋味了。
現場的觀眾對於秦硯所舉例的電影完全不熟悉,因為這些電影根本就不出名。
電視機前的觀眾同樣毫無了解,但是秦硯舉例的電影,都由後期工作者添加相應的圖片與視頻,讓觀眾有一個特別直觀的感受。
原來這就是目前國內特效所製作的電影啊。
哪怕他們都帶上了國產保護的濾鏡,但不得不說這些光影效果,大紅大紫的配色看起來真的實在太落伍了,甚至連上個世紀90年代的港城電影特效都比不上。
剛才還義憤填膺的觀眾們突然心裡開始打鼓,開始反思自己一開始的想法。
但是現場的這位男性觀眾,可沒有看到這些圖片和視頻,還在堅持自己的看法。
他和其他現場觀眾情緒依然很激烈,他覺得電影特效差一點也無所謂,但重要的是這些社會名人要有付出的精神!
“可問題是像你這樣的導演,都不支持國內電影特效產業的發展,那它們什麽時候才能發展起來呢?”
“我覺得秦硯導演說到底還是隻想著自己的電影成績,而不是在思考國內電影市場的未來。”
言語之中,秦硯似乎已經被描述成國內特效產業的救世主。
“那我現在想問一下這位觀眾,請問我剛才所說的這幾部電影在國內都有上映,你聽說過它們嗎?”
男性觀眾沉默了一會兒:“可能是宣傳力度不是特別大。也有可能我聽過了,但是我忘記了。”
秦硯點了點頭表示了解:“那請問你有去電影院看過這幾部電影嗎?”
這下男性觀眾心中有再多的不服,他也沒有辦法說假話,只能咬著牙承認:
“沒有。
秦硯這個時候仿佛就像是錄製廳的無冕之王,他的掌控能力毫無保留,完全不需要劉曉明遞話,繼續說道:
“為什麽沒有人知道這幾部電影,因為它們不夠精彩,所以沒有人會去看。至於為什麽不精彩,因為作為特效電影,它們最依靠特效完全不及格。”
秦硯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絲毫的婉轉。連劉曉明都幾次想插話,給秦硯打圓場,但是秦硯似乎完全不想圓潤對待這些問題。
“如果《地球要塞》使用國內特效公司製作,我想知道有多少人會去電影院看它。”
每個人都在希望秦硯去為華語電影受貢獻,可這些觀眾有沒有為電影做貢獻呢?
如果秦硯一開始就問出這個問題,很多觀眾都會咬著牙說:自己一定回去支持。
可問題剛才男性觀眾的回答還歷歷在目,所有人都知道:沒有任何一個觀眾會為垃圾電影買票。
“可你是導演。”這是男觀眾最後的倔強。
“我知道家都關心華語電影產業的發展,那有多少張電影票,大家為了支持電影發展而買。而不是喜歡這一部電影,知道這一部電影給自己帶來滿足感呢?”
這下整個放映廳內真的鴉雀無聲,就連電視機前的很多觀眾也沉默了。
人類永遠在慷他人之慨,希望社會著名人士能夠承擔起更多的社會責任,捐款、慈善、無私等等。
在他們口中只要一個公眾人物做不到這些,那麽他就是不仁不義之、窮凶極惡的壞人。
前段時間的秦硯在網上不就是被這麽形容的嗎?
當這些問題來到自己面前,捫心自問,多少人曾經貢獻過自己的力量?
男子能夠來演播廳,他也不是傻子,他知道如果自己強行再說一句“因為你是有錢人,因為你是功成名就的導演”,他明天肯定會被各路網友、現實生活的朋友當做傻子。
他只能沉默地坐了下來,誰都看得出他還是不服,但是已經沒有人考慮他的感受了。
到現在為止,網上的言論對於秦硯所造成的負面影響,其實已經彌補了一大半。
演播室內有些尷尬,劉曉明站出來打圓場,說道:
“秦硯導演所說的話都是事實。我們拍電影就是為了給更多的人看。而想要吸引觀眾,就得提高自身質量。”
“我們必須得承認,西方電影特效技術已經走到了我們的前面。秦硯導演的選擇,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其實劉曉明這些話完全是在給秦硯遞台階,只要秦硯接過來,那秦硯剛才咄咄逼人的形象也能得到彌補。
但秦硯並不想就這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好不容易說到了這個問題,秦硯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用一種更嚴厲的語氣說道:
“既然如此,我還想和大家討論另外一個問題,我哪怕用了國內特效,拍一部純粹的華國科幻電影,那又有什麽用?”
“在國內它有可能很受歡迎。可一旦放到國際之上去,這樣的電影有競爭力嗎?海外市場會接受這樣純粹的華語科幻嗎?有人會看華國要塞嗎?”
“我們的電影是要和其他國家的電影正面對抗的,在票房市場上,我們就是敵人。”
“我們不能永遠隻守著自己眼前的三分兩畝地,一輩子就滿足於國內的票房市場,我們只能想方設法打入國外”
“而想要讓西方逐漸接受我們的文化,我們不可能一次性強行把所有東西塞給他們。”
“我當初選擇拍《地球要塞》,就是因為這部電影很好體現了不同文化的差異性,每一個角色的選擇都會有其鮮明的文化符號藏在其中。”
“其實段潮陽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華人做事很多時候不會講那麽多的理由,他們會默默把責任肩負在自己肩膀之上,他們受了再多的委屈也不會說出來。”
“這是一種很好的品質,但是這種品質到了電影中,就造成了很多觀眾對於段潮陽這個角色的誤解。”
“還有沈楚楠這個角色為什麽會當一個商人,而且還生活在要塞的富人區之中。因為這是‘藏拙’、這是‘大隱隱於市’。”
秦硯完全沒有任何的含蓄,直接表達自己的看法。而現場的觀眾們被秦硯說得無法反駁。
場面一度有些尷尬,甚至連劉曉明主持人臉上都浮現出了僵硬的笑容,可以想象在當時的錄製現場,秦硯的話到底給有多麽的銳利與強硬。
電視機的朱夢薇都有些好奇,這樣的片段是怎麽樣通過審核的?
然而下一刻朱夢薇就知道了答案,而且這個答案驚得她下巴差點脫臼。
被現場和電視機前所有觀眾所尊重的李德天老師,在剛才秦硯發言的過程中一直保持著沉默,很多人都覺得秦硯的多處發言,其實有些針對李德天老師。
如果說現在觀眾對秦硯還有什麽不滿的話,那就是覺得秦硯不夠尊重長輩,完全無視了李德天這位老前輩的感受。
但誰知道這個時候李德天突然站出來說了一句:“對,我認為秦硯的觀點是對的。”
這下不僅僅是觀眾們,就連主持人劉曉明也愣住了。
“李德天老師。”劉曉明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您對這件事情有什麽想法,可以和我們交流一下嗎?”
李德天的表情很慎重,他點了點頭說道:“你們都還記得剛才我所說的那個,在電影道具製作上特別有天賦的年輕人吧。”
“他當時和我也是這麽說的:如果要讓西方認可華語電影,那就得讓華語電影足夠優秀。我們當年可以放下自己的臉面去學習西方的技術,那為什麽現在我們反而會變得如此的保守和自負,不願意去接受西方前沿的特效技術呢?”
“我搞了一個項目,叫做《國內電影特效技術創新》,這是我們國家基金重點項目。”
“當然大家也知道我們國家的社科基金項目資金比較少,大概國家撥下來的錢也就20萬。”
這並不是炫耀,而是一個無奈的數字。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20萬這個數字,對於普通人來說比較巨大。但是對於電影特效而言來說,20萬根本什麽都算不上。
《地球要塞》中的一件防護服的成本,算下來就是接近1萬元華幣。其他的道具、特效,價格更是昂貴到離譜。
“我能夠做什麽呢?我就只能選擇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寫下來,希望能夠給以後特效行業一些參考和借鑒,這就是《國內特效史》的雛形。”
“雖然這個年輕人不肯拜我為師,跟著我學特效製作。但是我在編書的時候,這個年輕人一直給我當免費助手,幫我整理文稿、收集資料。尤其是書中關於西方前沿科學、國內發展方向這一部分的內容,基本都是他寫得,我都沒舍得改,也沒能力去改。“
“後來出書的時候,我一直很想把他給列為副主編。”
“這個年輕人最後又拒絕了我,他說:李德天老師,我只是收集一點資料。我當年這段歷史完全沒有參與,完全任何貢獻,你讓我在副主編這個位置上待著,就是把我放在火上烤。還是別折煞我了。”
“當年他還是一個學生,如果他能夠成為這本書的副主編,學校獎學金、榮譽什麽都有,甚至保研、讀博、留校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但他還是毅然決然的拒絕了這件事,我只能在這本書扉頁上感謝他。”
聽到這兒的時候,觀眾們已經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什麽,目光都望向秦硯。
可是秦硯表情依然沒有變化。應該和他沒有關系吧,否則不會是這個表情吧。觀眾自我安慰道。
“後來這位年輕小夥子他跑去拍電影了,和他當初的豪言壯志一樣,而且做得相當成功。”
“他賺了挺多錢,每年都會資助我在學校的項目,這幾年陸陸續續也500萬了。”
“我給他說不要繼續給錢了,這些資金我根本用不完。沒有那麽多的年輕人願意來我這學技術,更不要說以特效師為職業目標。”
“他其實挺忙的,我們一年也就見個面、吃頓飯。從前年開始便一直給我說,李德天老師我想拍一部電影,一部現代意義上的國內特效電影。”
“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要是讓國內特效公司來負責這部電影,我怎麽樣和國外的同行去競爭呢?”
“我不甘心,我想要和世界上其他國家的電影一較高下,我想證明華語電影不比他們弱。可我又得用其他國家的電影技術,這還是純粹的華語電影嗎?他也很猶豫。”
“當時我就給這位年輕人說,如果你要拍電影那就拍出最好的電影。無論你用哪個國家的技術,你只要能夠讓人知道這是我們華國人拍的電影,我就覺得你最厲害。”
“後來還真的幹了這件事情,很多人都不看好他,他還是義無反顧去了。”
“拍電影的時候,他讓我去幫他掌掌眼。我哪有這個資格?其實我也想去學習前沿的特效技術,可是人老了,腦子跟不上了,學東西太慢了。”
“然而我不甘心,我就跟著他拍電影,把這些東西全部用文字、圖片記錄下來。”
“我一直在想我沒有辦法親自製作特效電影了,但我要把這些知識、這段經歷帶回我們自己的國家,把它交給我們國內的年輕人。”
“想要發展一個國家的文化產業,不是口號上說幾句就可以的。你必須得讓年輕人看到這一行有錢可以賺,讓他們感覺到未來是有希望的,有發展空間的。”
其實說到這兒的時候,所有人心裡都升起了明悟,只不過他們不敢相信這個答案而已。
“所以說啊,秦硯,當年你沒有跟我學特效這件事情是對的。你去年找燈塔國家的光魔公司,用西方的電影技術特效拍《地球要塞》也是對的。”
“沒有你當年的堅持,恐怕我們華語影壇不知道還得等多少年,才能夠拍出這樣一部征服西方海外市場的電影。”
“也是有了你的堅持,我才知道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做點什麽。”
李德天說這些話的時候,聲色動容、字字泣血,因為他是真的從國內電影衣衫襤褸的年代,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所有的觀眾都沉默了,他們現在誰還有資格去指責秦硯呢?
李德天望向秦硯,這是兩人今晚節目之中的第一次對視。
二人之間,哪裡還有什麽看不到的河流和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