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彎彎繞繞,應是一座地宮,洛今宵宛如無頭蒼蠅一樣亂撞,都不知自己怎麽爬出去的,只知道再見天日時,一隻蒼白的手將她從地上拉起,溫柔且有力道。
她努力睜大眼睛,想看看來人是誰,但面前卻總是一片模糊,隻覺得那人一身潔白,連發絲都是灰白色。
可看她身軀,年紀又並不很老。
洛今宵反手握住她手腕,竭力道:“幫我,找,曲微吟。”
那人猶豫了下,輕聲問:“曲微吟,是何人。”
她聲音空靈虛幻,悅耳如同仙樂。
洛今宵不知她是真的不知還是有意偽裝,但覺心臟鈍痛更為嚴重,眼前血霧籠罩,跌跌撞撞栽倒。
再往後,她就徹底沒了知覺。
一日後,白玉台。
兩名弟子靈力壯大後的聲音響徹層雲,震驚了整個無悔門。
眾多弟子紛紛嚷嚷聚集到白玉台,皆一臉懵懂,不知所為何事,隨後,正在無悔宮議事的各位長老也聞風趕到。
賀長老一路疾走,撥開圍觀的人群,呵斥道:“都聚在這裡作何!”
他來到中心,正看見兩名身著白衣的弟子立在那裡,表情瞬間變得驚愕,眉頭皺起:“懷山懷玉,你們幹什麽呢!”
那男女弟子對視一眼,突然撩開袍角,齊齊跪下,男的眼含淚光,驚恐萬狀,顫聲道:“師,師父,我們二人從魔界回來後,便一直猶豫,不敢多言,可是如今,再隱瞞已是萬萬不可了!”
“隱瞞?你們隱瞞什麽,老夫都糊塗了!”賀長老捋著自己胡須,轉身看向一同趕來的梅長老等人。
“賀長老,你許他說。”梅長老一張俏臉板著,抬顎道。
男的聽了這話,更是泣下沾襟,驚恐之意更甚,他又看了女的一眼,咬牙道:“前幾日,我同妹妹懷玉還有其他同門前去除魔,我們二人不甚被那魔物抓住,關進魔界一座高塔。”
“後來大家也都聽說,是曲小師叔闖入魔界,將我們二人救出。”
“此事我等自然清楚,待微吟回來了,給她嘉獎便是,你們何必這般?”賀長老不解。
“可我們被救之時,親眼目睹曲小師叔,身上曾散發出同那些魔物一樣的魔氣。”
此話一出,頓如石破天驚,人群沸騰。
常斯羽從人群中擠出來,猛地將劍舉起,呵斥道:“你們休要胡說,曲小師叔自小長在無悔門,身上怎會帶有魔氣!”
懷玉嚇得尖叫一聲,她躲到懷山身後,戰戰兢兢道:“斯羽師兄,我們所說皆是真的,不然,不然她怎麽會知道魔界入口?”
“這!”常斯羽啞然,他憤怒地甩袖,“那又如何,就憑你們二人所言,便能冤枉曲小師叔了麽!”
“是啊,曲小師叔千辛萬苦救下你們,你們竟然反咬一口!”陸繁枝也說,她雙目通紅,一看便知一夜未睡。
“我們說言皆是真的,還請各位長老和師父明鑒。”懷山高聲道,“就連跟她一同去的洛今宵,不也失蹤不見了麽?”
“你住口!”陸繁枝上前便要打人,被梅長老伸手攔住。
“放肆!眾位長老在此,休得胡鬧!”她厲聲阻止,“懷山懷玉,你們可還看見什麽?”
他們二人緊靠在一起,像是糾結了許久,才繼續張口:“我們察覺到,曲小師叔身上的魔氣,同最近縈繞在無悔門中的,很是相似。”
這話一出口,反響便更大了,若說之前的言辭只能證明曲微吟身有魔氣,但如今這話,便是擺明了說,這些日子門中失蹤的弟子,都是曲微吟所為。
常斯羽震驚地瞪大雙眼,他雙手都在顫抖,咬牙切齒:“你們所說,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事關重大,我們不敢妄言。之前不講,就是害怕如今的局面。”懷玉緊緊靠在懷山身旁,瑟瑟發抖,模樣十分可憐。
眾位長老紛紛對視,都從對方眸中看出震驚之色。
“此事先行這樣,你們誰都不許再提!”梅長老神色凝重道,她伸手驅散眾說紛紜的弟子們,大步走到懷山懷玉面前,沉聲道:“你們兩個,同本長老來。”
這場鬧劇來得快去得也快,傳播得更快,沒一會兒,曲微吟身有魔氣的事,就傳遍了整個無悔門。
陸繁枝簡直傷透了腦筋,她如今找不到任何人可求助,洛凝從昨日就一直在找洛今宵,到現在還在外面橫衝直撞,而旁人都覺得洛今宵也成為了失蹤弟子的一員,除去安慰外,沒有任何人能提供幫助,長老們也不例外。
曲微吟更是連影子都不見,柳長老也是,都不知去了何處。
她急得焦頭爛額亂繞了一通,待毫無所獲回到她師父身邊時,突然扯著嗓子號啕大哭。
桂酒正因為曲微吟的事忙得暈頭轉向,突然看見陸繁枝嚎哭的臉,愣了半刻,忙上前遞給她一張手帕,皺眉道:“這是怎麽了,怎麽哭成這樣?”
“師,師父,我找不到洛今宵,嗚嗚嗚……”
“她平日裡最在意曲小師叔,若是知道有人冤枉她,定能找出辦法……”
“可是她失蹤了,她會不會死了,啊,嗚嗚嗚……”
桂酒被她哭得腦袋嗡鳴一片,他急得抓耳撓腮,卻也不敢碰她,隻得道:“洛今宵失蹤後,我們通知了洛家,可他們無一人趕來,仿佛並沒有這麽個女兒。除此之外,我們也無能為力……”
“曲小師叔的事,長老們商議如何?”陸繁枝拿著手帕擤鼻涕。
桂酒長歎一口氣,搖頭道:“此事哪能有定論,都是空口無憑,長老們正在想法子找曲微吟回來,當面詢問。可是……”
“可是如何?”陸繁枝扔了手裡黏糊糊的手帕,攤手再要。
桂酒忙再拿出一塊遞給她,神情惋惜:“謠言一出,無論是不是事實,澄清都難了。何況如今正是人心惶惶之際,眾人怒火聚集,難保不會將恐懼轉移到曲師叔身上。除非凶手抓到,否則即便是她回來,也難以洗清嫌疑。”
陸繁枝擦鼻涕的手頓住了,她抹了把眼淚,暗暗想,洛今宵啊洛今宵,你的小師叔有難,你怎麽還不回來。
與此同時,大殿之中。
曲乘州高坐於寶座之上,垂眸看著面前低頭不語的厭鶯。
“你確定,她重傷將死?”
厭鶯緊攥著衣袖,眸光微閃,沉聲道是。
“竟讓她跑了。”曲乘州壓著怒氣,慢慢道,“你竟攔不住她?”
厭鶯依舊垂著頭,不敢說話。
曲乘州輕輕摸著胡子,俯身朝下看:“厭家一直在為本長老做事,才能得了那麽多好處。如今你若是敢欺騙本長老,定會讓你爹娘一同陪葬。”
“弟子不敢。”厭鶯聞言,閉目道。
“那就好。不過我神功將成,就算缺了一個洛今宵,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區區黃毛丫頭,不足為懼。”
“怕就怕在,曲微吟。只是如今她已是人們心目中的魔,要不了多久,正派就會群起而攻,那時候,本長老將她除掉,便順理成章,成了門主。”曲乘州掩不住臉上的笑意。
“是。”厭鶯咬緊牙關,回答。
洛今宵再次清醒時,正躺在林間,臉上蓋了一層落葉,均是昨晚被風吹落的。
她恍如隔世一般坐起,懷顧四周,發現自己正坐在無悔山一處楓樹林深處,周身蓋滿落葉,像是躺了很久很久。
她想起昏迷前的事,扶著一旁的樹乾倉皇起身,灰塵將她嗆得連連咳嗽。
低頭看去,身上之前留下的血跡,如今還十分惹眼,只是疼痛和不適全都不見了,就像是從未受過傷。
昏迷前見的那女子!洛今宵突然記起,她忙在林中跑了幾步,哪裡還能看得見人影。
她順著漆黑的通道去了何處,所見之人又是何人,一切都像是夢一樣。
如今不知已是多少日過去,門中不知怎樣了,洛今宵來不及拍打一下身上的灰,便伸手喚出無絕,禦劍而去。
無悔門亂糟糟一片,氣氛同她離開之時大有不同,洛今宵在路上快步走著,遇到她的人紛紛一副見了鬼的表情,但是沒人上前慰問。
直到在無悔宮門口遇到桂酒,這才被他一把扯住,他滿臉驚愕和焦急,道:“你竟回來了?”
洛今宵見到熟人,忙拉住他問:“請問,小師叔可有回來?”
“回來了回來了,也是剛剛回來。”桂酒搖頭歎息,“這幾日繁枝和洛凝四處找你不見,洛凝更甚,急得生了病,如今正躺在床上呢,修仙之人生病是何等難得,可見她是真的急火攻心。”
洛今宵面色不好,心中一陣歉意。
“至於曲師叔……”桂酒欲言又止。
“小師叔怎麽?”洛今宵皺眉。
“罷了,你自己去看,這幾日眾人愈發恐慌,明日各派和各世家都要聚集來此,商討曲師叔一事。眾人便都信了曲師叔是魔,一陣討伐。”
“什麽?魔?”洛今宵心道一聲不好,道了聲謝,拔腿就跑。
趕到曲微吟身邊時,周圍的煞氣已是十分凝重,曲微吟正直直立在眾弟子中央,雙目通紅,手裡卻並沒有拿殘月星辰劍。
她的表情可以說得上是木然,周圍的喧鬧好似同她無關,又好似是冥冥之中摧毀她意志的稻草。
眾多弟子圍在她身邊,卻都不敢靠近,有的竊竊私語,有的不斷往後躲,眸中露出恐懼和嫌惡。
他們都不想離開,卻又都對她畏懼頗深。
洛今宵看了曲微吟那副表情,恍若看了她前世面對正派討伐時的無力,心裡一陣抽疼。
她心頭突然湧起一陣怒火,手裡寒氣迸發,將周圍觀看的弟子吹得東倒西歪,硬是吹出一條路來,大步走進去,一把攥住曲微吟冰冷的手。
“小師叔,我來了,你別怕。”她紅著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