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洛今宵忙點頭,轉身就要下山,卻被柳長老一把拽住衣領,拎了回來。
“休得莽撞,曲家乃世家大族,高手如雲,你這般連大門都進不去。”柳長老斥責,他從袖中拿出一封親筆信,遞到洛今宵面前,“拿著這個,就說代我去取一樣東西,他們看了自會放你進去。”
“切記,找到那丫頭後,隻許勸說,不許惹事,老夫可不會替你善後。”柳長老沉下臉色,嚴肅道。
“弟子知道了,多謝師父。”洛今宵急匆匆拿過信,話音剛落,人便很快消失。
柳長老站在原地,負手望向遠方,不由得搖首。
洛今宵捏著信,禦劍一路風馳電掣,曲家位於幾座山巒後的無終城,無終地處山間平原,佔地遼闊,是無比繁盛的一座城池,由於距離無悔門近,其中坐落著眾多修仙世家。
一進入無終,便仿佛從桃園入了塵世,人來人往,眾多紅牆青瓦的房屋錯落,一派煙火氣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時不時還有人售賣靈劍靈獸。
此時的無終對比兩千年後相差極大,街道橫縱圍成一團,道路曲折,洛今宵一路問了許多人,這才兜兜轉轉找到了曲家。
曲家不愧是世家大族,老遠便能看到它高高掛著的牌匾,那牌匾經過日曬雨淋,絲毫不顯陳舊,大門上了紅漆,高高矗立,讓人望而生畏。
洛今宵幾步上前,敲響了門。
很快,大門開了,一年輕男子立於門口,看到洛今宵後,禮貌道:“不知姑娘找何人?”
洛今宵強裝淡然,摸出那封親筆信,交到他手中:“是無悔門的柳長老要我來的。”
那人看了看信上的字跡,友善道:“同我來。”
洛今宵隨他進去,前腳剛邁入,後腳大門便轟隆一聲關上,在身後留下一片陰影,洛今宵回頭一看,巨大的門環如同兩隻深淵巨口,逐漸逼近。
此處果然令人壓抑,洛今宵掩去眼中情緒,提裙跟上。
一連經過了三個門堂,庭院中種著一些富含靈氣的草藥,故而院中靈氣充沛,時有擺滿武器的空地,想必是供小輩練習所用,只是此時人都不知去了何處,一片靜悄悄。
“今日怎麽,如此安靜。”洛今宵狀似不經意地笑道。
那男子回頭看了洛今宵一眼,一邊帶路一邊道:“近日曲家商榷要事,故而都不在此處,姑娘拿了東西後,我便送姑娘出去。”
看這三緘其口的模樣,不愧是曲家,洛今宵暗道。
“勞煩姑娘在門外等候。”男子一路走到一偏房門前,微微頷首。
“好。”洛今宵笑得猶如春風和煦,待男子身影消失後,她瞬間收了笑容,拔腿便跑。
她小步沿著門廊走著,提防著四周,慢慢放出靈力,搜尋其他人的氣息,一路順藤摸瓜,很快繞過幾幢房屋,面前是一院子,足有無悔宮那麽大,院中站滿了人,將碩大的院子堵得水泄不通。
洛今宵一路貓著腰,站到了人群後方,好在曲家宗族各脈人數太多,大多是生面孔,所以無人發現。
站在她前面的兩個男子正互相耳語,一人道:“她還未認錯?”
“不曾。”另一男子搖頭,神情惋惜,他用余光看見洛今宵,還友好地打了個招呼。
洛今宵愣了下,拘謹地點頭。
“你可是曲家旁支,剛趕來的?”那男子問。
洛今宵聞言,馬上擺出一副內斂的微笑,嗯了一聲。
“他們爭執可是爭執了幾日,還好你來得晚,不然也得像我們這般,百無聊賴地等著,反正誰為家主,也不會是我。”男子長歎一口氣,打趣道。
“那,曲微吟呢?”洛今宵小心翼翼問。
“曲微吟?你這麽稱呼可是大逆不道,按照你的輩分……”男子上下判斷了下洛今宵的年齡,接著說,“多少得喚她聲祖母。”
洛今宵腮幫子一抖,險些咬到自己舌頭。
“唉,不過我們都是旁系,私下裡倒也不拘泥於這些。只是曲微吟這次恐怕得吃些苦頭。曲家主失蹤了整整二十年,如今恐怕屍骨都化了,早已到了該正式立家主的時候。其實按照一貫以來的順序,都是嫡長子繼承家主,只是這一次曲家主膝下無子,只有曲微吟一女,家主亡故前也未曾留下半封遺言。再加上如今曲微吟的修為還遠遠趕不上曲承州,光這點就無法服眾。所以,難那。”
洛今宵聞言,心中立馬明晰,想必之前一直都是曲承州暗中行使家主之權,如今熬過了三十年,便想著光明正大地奪過家主之位了。
而曲微吟自然不肯,不知被拿捏到了什麽把柄,才生出了家法一事。
而她總覺得,曲微吟同曲承州的仇應該不止年少時被利用之事,說不定,原本的曲家主……
洛今宵藏在袖籠中的拳頭不禁攥緊,若真是如此,也怪不得曲微吟有如此大的恨意,她想著想著,還生出了幾分心疼。
突然一聲什麽東西碎裂的響動,洛今宵頓時站直了身子,墊腳往人群前面看,不過那裡黑壓壓一片全是人頭,根本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
洛今宵連忙詢問方才的男子家法是什麽,男子話多,便如實相告:“犯錯的小輩跪在祠堂中,承受縛龍鞭錐心之痛,面對各位已逝先祖懺悔。”
“縛龍鞭?”洛今宵聞言,震驚得聲音都沙啞了。
“你到底是不是曲家的人?不過一般來說,只要認錯,很快便能放出來,縛龍鞭也是威脅,倒也不會太狠,只是曲微吟足足跪了三日,硬是不吭一聲。”
男子越說越惋惜,不禁道:“其實,就衝她這份韌勁兒,我倒更為希望她能得了這家主之位。只可惜她雖已經是天才中的天才,可到底比不過曲承州的修為,也根本抵抗不了曲家這麽多的長輩。”
“說白了,到底是強者為尊。”男子短籲長歎。
洛今宵聽不下去了,她抬腿想要擠到前面,然而腳卻停在了半空。
曲微吟化神修為都抵抗不得,她不過一個金丹二期,怎麽能妄想闖進去救人?
深深的無力感將她包圍,這種無力感足以讓人彷徨到憤恨。
洛今宵攥緊拳頭,直到掌心傳來刺痛,才強行穩定下心神,她絕不能硬闖,只能智取。
她勉強露出微笑,道:“那,她可有什麽辦法逃脫?”
“縛龍鞭都上了,連隻蚊子都飛不出,還有渡劫修為的人守在外面,哪裡還能逃。”
曲微吟在裡面,不知氣恨成了何種模樣,洛今宵急得原地踱步了幾圈。
趁她沒注意之時,身後突然又多了一人,那人穿著淡青色的外袍,戴著兜帽,輕輕拍了拍洛今宵。
洛今宵回頭看了一眼,面露驚訝,忙道:“洛……你怎麽在這裡。”
一旁的男子投來驚訝的眼神,洛今宵忙扯出笑容:“我妹妹。”
見男子沒有懷疑,洛凝湊到洛今宵耳邊,小心翼翼說:“我見姐姐走得急,便去追問了柳長老,然後一路跟到了這裡,趁著那人帶你進門,門口無人看守,我們便也溜了進來。”
我們?洛今宵抬眼一看,只見厭鶯一臉不爽,抱臂站在幾步開外。
“我要攪亂曲承州的注意,縛龍鞭在他手中,只要他松懈一刻,我便能溜進宗祠中找小師叔。”事態緊急,洛今宵也不多糾結,簡潔明了道。
“那我們幫忙。”洛凝用力點點頭,小臉繃得緊緊的,回頭看向厭鶯。
“看我做何?”厭鶯急了眼,面露慍色,“我可不幫她。”
一炷香的時辰後,縛龍鞭依舊環繞著宗祠,發出幽幽的藍光。
原本靜默一片的宗祠門外忽然傳出一聲淒厲刺耳的鳥鳴,不知哪裡飛來一隻巨大無比的孔雀,五光十色的雀羽在日光下十分斑斕奪目。
眾人一片混亂,幾個年長之人也齊齊抬頭看向天空,一時未曾反應。
“何物闖入曲府。”曲承州沉聲道,他揮袖用靈力驅趕,誰知那孔雀不僅輕巧躲過,還掠空而下,穩準狠地拉了一泡碩大的鳥屎,正中曲承州的面門。
曲承州怒斥一聲,伸手去擦,由他控制的縛龍鞭頓時松弛,無人注意到,一道淺淡的光影閃進了門縫。
洛今宵單膝落地,踉蹌了一下便直起身子,繞過堂中家訓,幾步跑入裡間,只見一排或大或小的牌位前,正倒著一個赤紅色的身影。
洛今宵頓覺頭腦一片嗡鳴,她忙跪坐下去,伸手握住了曲微吟的雙肩,將她扶進了自己懷中,一手摸著她臉,小聲叫道:“小師叔?”
好在手中的肌膚還有溫度,吹彈可破,且蒼白,唯有紅唇如血,卻看著更加脆弱。
曲微吟柔軟的身體好似沒有任何感知,像是沉睡入夢,她身子軟到洛今宵絲毫不敢用力,生怕捏壞了她。
洛今宵從指間逼出靈力,企圖為她療傷,環繞在四周的縛龍鞭卻突然一緊,頭腦中的嗡鳴聲頓時如同石破天驚,洛今宵也險些跌倒,她咬緊牙關忍著,硬是將一縷靈力輸入曲微吟體內。
曲微吟被她喚醒,同時也感受到了痛楚,黛眉蹙起,雙眸睜開一點,長睫根部似乎泛著些晶瑩。
她指尖慢慢攀上洛今宵的手臂,滑入她掌心,一時分不清是夢是醒,好似長歎,又好似呢喃。
“洛……今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