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居高臨下看他。
聞無生的動作稍顯笨拙,顯然自己也不是慢條斯理解扣子的主,擺弄自己卻小心翼翼,一顆顆紐扣在他修長的指輕繞,淡白色的指配金屬質感濃厚、邊角鋒利的紐扣,兩種風格的視覺衝擊,卻說不出的相得益彰。
伯爵:沒伺候過別人?”
聞無生:“就伺候過你,手藝一般,難為你湊合湊合。”
伯爵壓下嘴角:“勉為其難。”
聞無生:“找我麽?”
伯爵將脫下的系服外套隨意套在椅背,解開白襯衫頂的兩顆紐扣:“明天你入職。”
聞無生的目光落在他白襯衫底下的那片蒼白肌膚上,悄然挪開視線:“所以?”
伯爵:“來練格鬥。”
他一個閃身出現在偌大的休息室中央,單手插兜:“來。”
“你又我??”聞無生立在原地一動不動,“我最近沒做錯麽吧??”
他都快成勤儉持家、媳婦兒為尊的良家婦男了。
難怪他一進來伯爵就在脫衣服。
“……”伯爵拿起一邊的血劍砸向他,“廢囉嗦。”
聞無生心道了聲真暴力,駕輕就熟地接過劍,抱著劍過去。
伯爵:“劍放下。”
聞無生:“不學意念控物嗎?”
伯爵:“隻格鬥,你是格鬥系副系長,其他那些再強都沒用。”
聞無生笑:“原來你是怕我明天丟臉啊。”
“我怕你丟我的臉。”伯爵不客氣道。
聞無生當然知道這有點假,卻也沒戳穿,聽話起來。
伯爵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在想,我已經會意念控物了,一個念頭飛花摘物,學格鬥好像多此一舉,實際不是。”
他頓了頓:“你知道我次,為什麽會被重創嗎?”
這個問題聞無生一直很想問,出於尊重伯爵隱私和個人意願的心態,一直沒問,眼下他有意開口,聞無生凝神靜聽。
伯爵說:“鬼族的鬼王,雖然不會精神攻擊,會屏蔽法則。”
聞無生吃了一驚。
那天在副本裡,他親眼看到了院長靠一人之力強化了意念控物的法則,而伯爵說,院長是鬼王的親弟弟。
鬼王比起院長,肯定隻強不弱,那他靠一己之力屏蔽法則,就不是天方夜譚的。
伯爵冷笑:“他屏蔽了意念控物的法則,在那種情況下,任何武器都失去了作用。”
聞無生抿了抿唇,在這一句輕描淡寫的裡,身臨其境般感受到當時的驚心動魄。
一個在法則裡恣肆徜徉的人,忽然感受不到法則。
雲端跌落深淵。
賴以生存的東西,頃刻間煙消雲散。
那種重壓絕望下,伯爵依然能冷靜應對,脫險生,躺在他床時,依然是一幅從容不迫的樣子,沒有一絲一毫的脆弱。
伯爵不說,他以為他的那次重傷,和前並無二致。
聞無生:“所以你最後能逃出來……是因為格鬥能力?”
“是,”伯爵聳肩,“麽也靠不住,法則也是,就好像你們人類世界的規則,看去很穩定,說不定那天崩塌了……”
聞無生站在另一個視角,體會到伯爵的魅力所在了。
這個人麽也不信,只相信自己,他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危機感。
安逸的人類無法想象突如其來的戰爭,無法想象末日降臨、世界變為廢墟。
所謂的安逸,其實是建立在穩定的秩序的,如賴以生存的秩序不在了,文明社會變成了叢林社會,絕大多數的天之驕子,會變成手無縛雞之力的螻蟻。
而伯爵,他有勃勃的野心,卻沒有征服擴張欲,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在任何處境下,都能從容應變,無論是戰亂還是和平,都是耀眼閑適的那個。
他要讓自己無懈可擊。
聞無生正發怔,伯爵修長的腿已經掃了過來,聞無生沒留意,眼看躲不及了,眼光微微閃動,乾脆擺出一副無暇應變的慌亂表情。
千鈞一發的一擊,意料中的骨裂聲卻沒有傳來,伯爵的腿在離聞無生咫尺的地方停了一瞬,卸下絕大多數的力,踢到了聞無生身上,聞無生注意到了其中的變化,挑了下嘴角,任由他踢中。
能輕易踢死人的伯爵,一擊落下,聞無生卻隻感受到了一點可有可無的鈍痛。
伯爵依舊是一幅冷淡的表情,似乎不想在這種正經時候和聞無生嬉皮笑臉:“沒有下次了。”
聞無生理解了他對力量的看重後,也沒在走神,專心致志和他練了起來。
聞無生現在46級,伯爵最開始將等級壓到了46級,隨著聞無生的逐漸掌握,一點點抬高自己的等級,迫使他傾盡全力去應對。
……
巫月看向休息室門口的侍女,小聲道:“聞人骨是不是在這兒?”
侍女點點頭。
巫月就要推門進去,侍女一臉為難地攔住了她:“伯爵大人說了不讓進。”
巫月不滿道:“兩個男人怎麽就不讓進了!我偏要進!”
她不顧侍女的阻攔拉開侍女,剛伸手推門,就聽見了裡面的動靜。
“疼,你輕點。”聞人骨悶哼了一聲,聲音裡有淡淡的抱怨,更多的是無奈的寵溺。
她哥冷淡道:“我已經很輕了。”
聞人骨嗓音沙啞,喘息道:“差不多了,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她哥不依不饒:“就今晚,明天沒機會了。”
一片安靜裡,是聞人骨清晰可聞的呼吸聲,急促而亂,聽著就叫人面紅耳赤。
他停了停,似乎終於被她哥說服了:“你先從我身上起來,壓得我難受。”
門已經無可挽回地開了,巫月赤紅著臉,一臉難以置信:“你們……你們……”
地上交疊的二人側頭往門邊看去。
注意到巫月羞紅的臉,被壓在底下的聞無生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胳膊肘撐地,虛弱道:“公主,你別誤會!”
伯爵的長腿正抵著聞無生,如今也稍稍松了松,卡在聞無生頸間的胳膊也挪了下來,
他從聞無生身上撤開,半蹲身看巫月:“你來乾麽?我不是讓侍女說了不讓進?”
他面色冷然,眉宇間有不耐煩。
伯爵伸手去拉聞無生,聞無生一把握住他的手,顫顫巍巍地撐地爬起,他乾淨的休閑服被血浸濕,臉色蒼白,唇毫無血色,顯然是傷勢不輕,一時半會兒連站起來都有點困難。
伯爵眼看他步伐不穩,乾脆把人一攬,摟著腰支著他。
巫月心道自己齷齪,被雙雙欺騙的驚惱也頃刻轉變成了心疼:“哥!你教就教,怎麽把人打成這樣啊!!”
“別搗亂,出去,哪個學格鬥的不是這樣?”伯爵道。
“哥,今天差不多了!你又不急這一時半會兒。”
巫月平時被寵慣了,自己修煉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見不得伯爵這種要人命的訓練方式,又不好惹毛了伯爵,柔聲道:“我帶他去洗個澡換身衣服——”
她話音未落,已經被伯爵一甩袖,趕出了休息室。
“砰”地一聲,是門無情關上的聲音。
巫月立在門外:“哥!你搞麽啊!你也太不講理了!我跟你好好說你發脾氣!”
她無論怎麽踹門,門都踹不開,只能忿忿地走了,臨走前,腦子裡是她哥摟著聞無生的畫面。
巫月腳步頓了頓。
她哥什麽時候沒潔癖了?
聞無生埋頭在伯爵頸間,伯爵聽著耳邊略顯急促的呼吸聲,身體發僵。
伯爵:“就這麽著急解釋?”
聞無生:“怕影響你風評。”
“吸血鬼有麽風評?”伯爵哼笑一聲,“你不願意別人知道,影響你泡妞,也別往我頭上賴。”
聞無生無奈:“就你一個。又不是我主動招他們,你講點理。”
他被打成這樣都沒說什麽,難免有點血氣,沒好氣笑了:“而且就你這麽能折騰,我有精力顧別人?論招蜂引蝶,我是不是還沒管過你的?你好意思說我?”
伯爵漆黑的眉眼裡有點不虞:“我沒有。”
“你說不讓人管你的,我麽時候插過手?不夠大度?”聞無生反問。
他都沒計較伯爵失去記憶的三百多年,這丫還真能得寸進尺,揪著點小不放了。
伯爵一噎,回想起自己曾經在幾萬人前放言的擇偶標準,一時恨不得掐死之前的自己。
“所以你也大度一點點,我倆都舒服。”聞無生溫聲道。
伯爵沉默良久,出乎意料地,怒道:“你管啊,我又沒說不讓你管。”
聞無生愕然看他:“你……”
“我一直等你問,”伯爵附在他耳邊,低聲呢喃道,“結你要我自己說。”
“……”聞無生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麽都要我自己說,你不會問麽?”伯爵摸透了聞無生吃軟不吃硬,輕聲道,“剛才白羽找三天了,第一時間就問了,你怎麽不問?你就一點都不想知道麽?”
“是你說……”聞無生欲言又止,表情一言難盡。
“對,是我說的,”伯爵道,“我重傷,你也不管我的啊?那我死了,你是不是也不問?嗯?”
這聲帶著點抱怨,換了任何熟悉伯爵的人聽了,都能跌破眼鏡。
聞無生:“……”
是他當著幾萬玩家的面,說另一半得不無理取鬧、不需要他哄、不需要他陪,不管他的,不怎麽怎麽樣……
翻臉翻得比書還快,偏偏理智氣壯到讓他懷疑人生。
聞無生心道自己是造了麽孽,剛要認命地哄,摟著他的伯爵眼裡倏然閃過一絲作惡的欲望:“我知道血族是個劣跡斑斑的種族。”
聞無生的注意力被他的吸引了,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你要相信種族有特例。”
聞無生驚訝抬頭,心頭一動。
伯爵本就半支撐著他,靠得這樣近說話,對方的任何一個反應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他突然貼得更緊,幾乎嚴絲合縫,下一秒,聞無生整個人大腦一片空白。
伯爵說:“至少它真的十八年隻對你有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