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白忽然知道了剛剛那聲鳥叫是哪來的。
他不是沒想過朱雀。
陰司沒有鳥, 那還在蛋裡睡著的小朱雀先不提,唯一的鳥也只有院子裡頭的朱雀。
可溫白沒敢認。
因為那叫聲…實在是難聽了點。
先前朱雀剛到陰司的時候,也鏘鏘鳴了幾聲, 極其亮耳,和這幾聲鳥叫相比,不說一模一樣, 只能說毫不相乾。
溫白看著盒子裡朱紅的一根:“這羽毛…還能安回去嗎?”
安回去……
謝九章:“應該不能了。”
溫白:“……”
不知道是不是心裡作用, 溫白總覺得這羽毛拿著有些燙手。
“確定是朱雀的羽毛嗎?”雖然已經沒跑了, 但嚴謹起見,溫白還是問了句。
“嗯。”謝九章道。
陰差聽得一頭霧水, 看著神色變來變去的溫白,問了句:“小白,怎麽了?”
他撓了撓頭:“這羽毛可是朱雀大人送的, 絕對的好東西呀!”
溫白沒說話。
是好東西沒錯,但是不是送的,就不知道了。
陰差不知道這羽毛背後的“故事”,還當溫白是不知道這東西的效用, 於是說道:“九章大人不也說了嗎, 近不畏寒,遠可防身的,天地靈獸的羽毛,求都求不來呢!”
說完,他伸手一指, 指著溫白放衣服的那個小壁櫥說道:“那你就當羽絨服用,反正都是毛, 暖和就行,一根抵得上一件。”
溫白:“……”
暴殄天物也不是這麽暴殄的。
謝九章揮了揮手, 讓陰差先下去。
陰差直到走的時候,還有些摸不著頭腦,怎麽小白好像不是很高興的樣子?是覺得一根毛太少了?想讓老板整件羽絨服?
……倒也不是不行。
就是朱雀大人好像沒這麽多毛可以拔。
謝九章把開了蓋子的盒子重新合上,放回溫白手裡,才道:“挺好的,你就當羽絨服用。”
還學著陰差的語調說:“反正都是毛。”
溫白:“……”
溫白看了他一眼。
謝九章忍笑:“真沒什麽,就一根毛而已,朱雀大人掉毛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這次還算好,就這麽一根。”
溫白:“掉毛?”
靈獸通體都是寶,不說羽毛了,就是偶爾在人間踩個印子出來,都是神跡,溫白還真不知道像朱雀這種上古靈獸還會掉毛,還不是一回兩回。
“那倒不是,朱雀一族在幼鳥期換毛之後,基本不會落羽,至於朱雀大人……”
溫白語氣無波無瀾:“打架了?”
謝九章點頭。
溫白:“……”
就知道。
“朱雀大人的脾性你也見過了,以前天地渾沌的時候,還能出去散散火氣,現在三界太平,天道又有諸多管制,手閑了,也就只能找幾位大人打打架了。”
“這掉幾根毛當真是最尋常的事了……元元都有好幾根。”他都忘記了。
溫白:“元元有朱雀的羽毛?”
他怎麽都那沒見過?
謝九章指了指玉葫蘆:“小金庫裡。”
“不過元元本體是蓮燈,也沾點火氣,這羽毛沒什麽用。”
拿著羽毛,純粹是好看。
溫白沉思半晌:“那為什麽不直接從元元的寶藏庫裡取出來?”
還要弄根新的。
謝九章:“……”
“大概是…忘了。”謝九章道。
為什麽忘了?因為不算什麽值得記的東西。
這朱雀羽毛在別人那可能是個寶貝,但在陰司小太子跟前,還真不夠看的。
他們時常念叨的一件事,就是哪天真把小胖燈的金庫搬出來曬曬,怕是能養活整個陰司。
溫白:“……”
謝九章讓溫白安心拿著羽毛:“別的不說,要真有什麽,老板也不會送來給你。”
謝九章心說,老板脾氣當真是收斂很多了。
想來肯定是怕眼前這人擔心,所以隻挑了一根。
若是放在以前,就衝朱雀大人把崽子養在陰司這事,就不只是一根羽毛能解決的事。
說不定還真能用雀羽給溫白弄件羽絨服。
溫白最後隻好收下。
等回房間一看,才發現箱子已經滿滿當當。
算起來,他手上的玉葫蘆、鍾家送的翡翠小蓮燈、貔貅的銅錢、牽牛圖,現在再加上這朱雀的羽毛,這半年,似乎是淨收東西了。
元元有個小金庫,現在他好像也有了一個。
溫白良心有些痛。
因為良心痛,所以在給小胖燈置辦“年貨”的時候,順便給小朱雀買了幾個端午撞蛋時候專用的彩繩蛋袋,以及幾個小沙包——拿來做軟墊正好。
剛開始溫白還擔心小朱雀會不喜歡這些人間的小玩意,好在它喜歡。
至於給小胖燈置辦“年貨”,就說來話長了。
年關將近,溫白看著沒點變換的陰司,最終還是把過年的事提了出來,怕陰司有什麽忌諱,就先跟諦聽提了提。
之所以先跟諦聽提,是因為溫白很清楚,只要他跟陸征提了,哪怕陰司真有什麽別的規矩,陸征大概率也不會理會。
但陰司終歸還是陰司,如果都用人間那一套,或許不合適,可能還是分清楚點更好。
他把這事告訴諦聽的時候,諦聽隻笑了下,說:“早分不清楚了。”
在溫白來這陰司的時候,就已經分不清楚了。
但不是壞事。
饒是諦聽,都覺得現在的陰司很好。
主要是現在的陸征很好。
“陰司沒有忌諱人間的任何事,只是沒人記得這些事。”諦聽說道。
知道沒有忌諱,溫白才把這事告訴了陸征。
陸征自然沒有意見,在他這裡,溫白就沒什麽事是不能做的。
於是溫白就開始動手了。
一個人忙裡忙外的,陸征怕他忙壞了,就跟城隍知會了一聲,調了兩個陰差過去,把周偉換了過來,給溫白搭把手。
小蓮燈頭一次過年,溫白帶著它去鬧市逛了一圈,還買了兩個手指頭大的迷你小燈籠回來。
本來是掛在手機上的掛墜,被它掛在了葉托上,這兩日天天掛著一對小燈籠到處飛,見到人就說一句“恭喜發財”,學得倒是很快。
就是在買小燈籠的過程中,溫白給小朱雀帶了幾個編織小蛋袋和小沙包。
陰差們剛開始看到這些燈籠掛起來的時候,還當是陪小白玩,畢竟按著人間的年歲算,小白年紀的確還小,再加上陰司也難得熱鬧一回,於是都幫著一起忙活。
誰知道後來一個比一個上頭。
這燈籠一掛,久違的幾道紅色,就跟先頭火似的,一下子把整個陰司燎了。
只不過“過年”兩個字太過久遠,以致於溫白讓他們寫些對聯的時候,畫風都不太對。
別人寫的都是“喜迎新春”,他們寫的卻都是什麽“功德無量”、“地網恢恢”。
還有寫“投個好胎”、“重新做人”的。
溫白面無表情,把這些“重新做人”的對聯整整齊齊撕了下來,最後把掛燈籠這種無需什麽技術的體力活交給了他們。
整個陰司都熱鬧,除了陸征。
溫白著手開始置辦東西的時候,年關已經邁到家門口了,南城這幾日事務不多,新春時節,人氣最盛的時候,各路保民生的天官、地官手上都沒空閑,這福光一照,又保又佑的,陰差的活自然就少了。
但那也只是陰差,陸征作為陰司之主,手上自然還有別的事要做。
一來,溫白怕打擾他工作,二來,陸征也做不來這些事,三來,時間緊任務重,他也管不上這麽多。
於是一連三天,陸征都沒怎麽見到溫白的人影。
除了睡覺的時候抱兩下,連個手都牽不到。
耳邊聽到的不是“小白剛出去”,就是“唉,小白剛不是還在這裡嗎?”
這日還不見人影,陸征忍到頭了。
把所有事情扔給諦聽,一言不發,走了出去。
謝九章非常自覺地把所有文件堆成一摞,怕諦聽生氣,道:“老板應該是找小白去了。”
“小白這幾天見首不見尾的,也忙。”
謝九章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著笑。
也不止他,這幾日陰司都喜氣洋洋的,不太爽利的可能也就見不到男朋友的陸征一個。
諦聽自然知道,他一目三行掃過文件,慢悠悠說了一句:“可以了。”
謝九章冷不丁聽到這麽一句:“啊?”
什麽可以了?
諦聽把批好的文件隨手放在一邊:“小白忙了幾天了?”
謝九章算了下:“差不多有三天了。”
諦聽:“那陸征也三天沒怎麽見到人了。”
謝九章頓了好一會兒,才點頭:“……啊。”
諦聽掃了他一眼,笑了:“跟元元學說話去了?”
小胖燈剛學說話的時候,就啊來啊去的。
謝九章笑了下,把文件收好:“沒,就是覺得…老板是挺可以了。”
他原先都沒注意。
現在想想,能忍上三天,的確是到頭了。
也怪不得諦聽大人不生氣。
那邊陸征出了辦公室,徑直朝著外頭走去。
陰差們見他過來,忙放下掛燈籠的手,喊了聲“老板”。
這幾日聽小胖燈說慣了,甚至有人在後頭跟了一句“恭喜發財”。
“他呢。”陸征沒見到人,聲音更淡了點。
沒指名道姓,但誰都知道這個“他”是誰。
陰差們四處望了一圈。
憑著多年的眼力見,他們很清楚現在的老板暫時應該也不想聽到“剛還在這呢”和“剛出去了”。
在這緊急時刻,周偉提著個果籃從外頭走進來:“搭把手搭把手!”
他話音一落,二十幾個陰差朝他衝了過來。
周偉:“……”
倒也不需要這麽多手。
“也就兩個果籃,就是一人拿一個都不需要……小白啊?抱著元元到院子裡去了。”
得了答案,陰差們一回頭,剛還站著的老板已經不見了。
陸征剛走出轉角,就看到溫白坐在亭子裡,懷裡還抱著小胖燈。
說是懷裡,其實是窩在溫白的羽絨服裡。
來之前,陸征還想著見到人之後,要怎麽說說這兩天的事。
結果在看到這一大一小的瞬間,什麽心思都沒了,隻覺得心口塌下去一塊。
溫白懷裡的小蓮燈先感應到陸征的氣息,晃了晃底下的小燈籠:“是陸征!”
陸征幾步走過來:“雀羽沒帶?”
溫白低頭看了身上的羽絨服一眼:“沒事,一件絨服夠了,而且元元喜歡這個。”
這絨服對小蓮燈來說,就跟軟墊沒什麽兩樣,小胖燈以前也沒見過,一窩就離不開了。
陸征在一旁坐下,看到桌上的水彩筆,和幾張用紅綢帶卷好的紙筒,問了句:“在做什麽?”
溫白隨手拿過一卷紙筒,鋪展在陸征眼前。
陸征入眼就看到三個大字:全能小蓮燈。
陸征:“……”
“元元的獎狀。”溫白笑了下。
陸征不知道“獎狀”是什麽東西,但聽著名字,也能猜出一二。
溫白:“前兩天跟著時寧看了個動畫片,裡頭的小朋友被老師發了獎狀。”
溫白摸了摸小蓮燈的腦袋:“元元問我什麽是獎狀,我說表現好的小朋友,老師都會給他們發獎狀。”
小蓮燈仰著頭:“元元很乖!”
“所以這麽多獎狀都是你的。”溫白低頭看著它。
陸征看著溫白手邊那一捧:“都寫了什麽。”
溫白推過來。
陸征打開一看。
睡覺小標兵、進餐小能手。
陸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