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別人守在外邊， 你留在裡邊，稍後還有事?要你來做。現在，先搬個浴桶進來。”

　兩人說話的時候，小豬蹄正在邊上活動身體， 打一趟拳。剛來的時候， 他動一下就氣喘籲籲， 現在能把這趟拳從頭打到尾了。

　皇帝有自己的大浴池， 一般直接去浴室泡澡，但?也有浴桶，比現代浴缸還大，得八個大力太監才?能抬進來。

　這超級大浴桶抬進來後， 放滿了滾燙的熱水，孫長德見季寒素放了一顆小藥丸進去。就小拇指指頭大小的一丸， 放進水裡後， 先是染了一點紅， 隨著季寒素的攪和， 一桶水竟然都染得鮮紅鮮紅， 仿佛血水一般。不過?孫長德知道這絕對是好東西， 因為這水竟然隱隱約約的傳出一股老參湯一樣的味道。

　孫長德好東西也見過?不少了， 但?只是聞著這味兒， 就覺得腦袋一清。他對季寒素的好感，頓時又升了一點點。這都算得上是傳說中的靈丹妙藥了， 想調配這東西， 國庫裡的藥材都不一定夠，季寒素二十多年在外頭，應該也不是真的就徹底自己快活的。

　卻不知道，這其實出自系統商店……

　小豬蹄一趟拳打完， 身體活動開了，季寒素給他推拿了片刻，渾身熱騰騰的，才?泡進浴桶裡，盤膝坐在中間，這時候滾燙的水也是恰恰好。季寒素沒立刻跟進去，他跪在桶邊上，繼續給小豬蹄按摩，屋裡的藥味竟然開始淡了。孫長德不知道是不是光線問題，覺得桶裡的水顏色更深了。

　這時候季寒素才?進去，雙手抵在小豬蹄背後盤膝而坐，寢殿裡頓時徹底安靜了下來。

　孫長德緊張得忍不住攥緊了拳頭，皇帝的眉頭一開始是皺著的，嘴裡偶爾還溢出幾聲悶哼。孫長德就想過去把季寒素拽開，但?理智告訴他不能那麽乾，他也只能把拳頭攥得越來越緊。不知過了多久，皇帝的眉頭舒展開了，唇角不再緊抿，反而微微上挑，露出舒暢的笑。

　且孫長德此時才發現，皇帝這臉上松垮垮的皺紋……竟然也少了許多？就算是在暗沉沉的燈下，皇帝的面色眼看著也好了許多。

　突然，皇帝睜開了眼睛，原本已經有些混濁的眼睛此時卻黑亮黑亮的，閃了孫長德一下，也讓他實在沒控制住，驚喜的叫了出來：“陛下！”

　小豬蹄卻根本沒管他，而是匆忙在水裡轉身，拉住昏厥過去的季寒素，嘩啦一聲，抱著人出了浴桶。

　孫長德反應夠快，一把抓起早就準別好的軟披風，過?去給兩人一起裹好，又捧出布巾，道?：“陛下快擦洗……”他愣了一下，因為他此時才看見，季寒素的頭髮竟然就在短短的時間內，變成一片銀白。倒是皇帝，黑白雜亂的頭髮看起來多了些黑的，只是他發質不好，看著並不明顯。

　孫長德對季寒素的好感又升了一截，但?是想想，他當年要是不走，皇帝也不需要再折騰這麽一回，所以好感又降下去了八成……

　升升降降的，這位孫公公也是個傲嬌了。只不過?他的好感度如何，小豬蹄和季寒素是不知道的。

　小豬蹄一把推開孫長德的布巾，拿棉被把他家大將軍一裹，再次抱了起來：“別跟來，帶人打掃一下。”轉身去了耳房。

　孫長德只能留下，命人把水抬走。剛才?果然不是他眼花，著淡淡老參湯味道的鮮紅洗澡水，現在變成了褐紅色，且味道變得有點發臭。

　待寢殿打掃好了，孫長德到耳室外頭悄聲稟報，小豬蹄把擦幹了，但?依然昏睡不醒的大將軍又抱回來了。

　孫長德大著膽子端詳了一下皇帝的臉，險些笑出聲來，皇帝的皮膚更平滑了，那大眼袋黑眼圈都沒了，沒有一瞬間返老還童那麽誇張，但?他也總算看起來像是四十出頭，而不是過去七老八十了。

　轉過天來，雖然不是大朝會，但?總也有臣子要請見議事的，皇帝這變化頓時讓不少人驚了一驚。

　小豬蹄沒讓孫長德隱瞞，結果選皇子的事?情?，竟然都被壓了下去——選皇子的事?情?雖然重要，但?哪個權貴不想長生不老呢？即使沒到那種地步，但?多活個十幾二十年，沒人挑的。

　傳功這也不是個稀奇事?，但?就如孫長德說的，若非從小自己練出來的，陡然得了旁人傳功，若是普通人那怕是會立馬經脈盡斷而亡。即便自己也有根基，但?若非同源真?氣，貿然融入外人的真?氣，那是找死。皇帝這情?況，看不出絲毫異樣，皇后是真的找到了什麽靈丹妙藥了？

　這事?朝堂上在鬧，沒過幾天，消息傳入了江湖，更是引起了滔天巨浪。畢竟江湖人對內力的苛求，與朝堂眾人不同。後者其實差不多將內力放在“靈藥”的位置上，但?內力對江湖人來說，則是命。

　內力更強，人也更強，強者，擁有一切。

　待皇帝擼下去了十幾個人，又將十三個孩子接近宮裡，京城也多了許許多多生面孔……

　黑暗中的皇城，如一頭趴伏下來酣睡的巨獸，幾道?影子悄無聲息聚在了外牆的牆根下頭。

　“說不得要還能遇見了皇帝老兒的美貌妃子，到時候老子且要讓那些美人悄悄，什麽才?是真男人。”

　“女人算什麽？皇宮裡的寶貝不知多少……怎麽咱們過?去就沒想過進皇宮裡借幾個錢花花？”

　“老三，慎言！不許傷人，但?若是有看得上的小物件，拿走也無妨。”一個嘶啞的聲音訓斥道，其余幾人無論心服與否，口上還是應下了。

　又等了片刻，嘶啞聲音一聲令下，黑影一起躍起，幾個起落，融入了皇城的巨大黑影中。

　一個黑影落在了大樹上，下頭就是皇帝的寢宮長明殿。明面裡，只有十幾位禦前侍衛或原地值守，或組隊巡邏。實則有至少與侍衛同等數量的影衛隱藏在暗處。這人尋思著該如何潛入，本沒注意一位從長明殿出來的侍衛，直到對方越走越近，眼瞅著已經到十步之內了，不但?把刀抽.了出來，那視線明擺著是朝他所在的位置看。

　“？”這人是真發現了他，還是湊巧了？黑影也有點懵，因為這人走得太正大光明了，他如今反應過?來不好，卻也沒法躲，一動必然會被發現，不動還有一點對方誤會了的可能。所以，動還是不動呢？

　侍衛突然腳尖一挑，一顆小石頭如箭般飛了出來，小石頭挾著尖嘯，徹底打碎了黑影的猶豫，匆忙一躲，只聽“砰！”的一聲，石頭砸進了樹乾裡，崩飛的木屑正好擦傷了黑影的眼皮，頓時激得黑影又驚又怒。

　朝廷裡也有人會武藝，像是武將勳貴世家，像是影衛。但?江湖人黑白兩道?都是看不起這些鷹犬的，再如何有身份的人想和武林中人交往，也得隻論江湖，不講公侯。這黑影是個火爆脾氣，心知露了行藏，卻也不逃，反而直接從樹上撲了下來，雙手握匕，支取侍衛——他要走，也要取了這人的性命再說。

　至於先前大哥說的不傷人命，這人已經扔到了腦後。左右只是個小侍衛，又不是皇帝老兒的妃子，殺了他，正好驚一驚皇帝的膽子，也讓這些侍衛學乖些，以後可莫要再……

　黑影想的正美，白亮刀光迎面而來，嚇得他出了一聲冷汗！這人也是好手，人在半空竟然一個擰腰，整個人向側面翻去，躲開了刀光。侍衛變招卻更快，立刻直劈變橫抹，刀刃追著黑影的後脊背而去。

　黑影心知這下是躲不過?了，怕是要順著脊梁骨被劃開，另一棵樹上突然出現一道?鞭子，抽在他胸膛上，抽偏了他的位置。

　黑影落在地上，顧不得胸口疼，朝背上一摸。衣服已經破開，且還是摸到了血，因刀太快，摸著傷口才覺得疼，但?幸好傷口不深，只是細細一道?血痕。

　另一人也現了身，鞭子一抽，讓侍衛無法?追擊黑影，第二抽，直取侍衛面門。侍衛反手一撩，刀刃直朝著鞭身去了。

　使鞭人心中冷笑，他這鞭子可不是尋常刀劍能夠砍……斷了。

　侍衛一刀斷鞭，毫不猶豫欺身而上，又是一刀。使鞭人措不及防，腳下連點地面瘋狂後退，卻根本及不上侍衛前衝的速度，他只能將斷鞭握在手中，舉起擋……又斷了。

　這次不只是鞭子斷了，他人也斷了，從額頭朝下，被一刀劈成了兩半。血噴濺出來，內髒嘩啦一聲掉在地上。

　最初的黑影剛看完了自己手上的血，腦袋抬起來要看自己的兄弟，結果就只見了自己兄弟的最後一面。那侍衛扭過頭來，他正面劈開了一個大活人，滿臉滿身都是血，廷俊的一張臉，看得黑影卻覺得下腹一緊，尿意洶湧。

　黑影不是好人，一輩子殺人無數，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有一天會看見另外一個人殺人，還會被嚇到。

　侍衛握刀的手一個翻腕，朝著黑影去了。

　“噗通！”黑影快速無比的跪在了地上，雙手張開高高的舉起來：“官爺爺！小人認罪！小人認罪！”

　讓朝廷抓起來，被發配，被伐苦役，他總能有法?子脫逃。最糟糕，被判了秋決，黑影覺得也比讓這煞星一刀砍了要松快——被這種人砍了，總覺得是要魂飛魄散的。

　已經衝到了他眼前的季寒素停下了腳步，他一震手上的刀，鮮血被震成一條血線，飛濺在了黑影的臉上。

　黑影哆嗦一下，他真?尿了……艸！

　這一夜到宮中“一遊”的，一共八人，乃是江湖上有名的嶺上八雄。其中四人被殺，兩人致殘，致殘的兩個天亮前也活活流血流死了，就剩下兩人見機快，第一時間跪下投降，留下了一條命來。

　第二日天未亮，上朝的大人們剛在宮門口排隊，就看見裡頭推出來兩輛板車。前兩輛板車上放的是……

　“哎喲！”“娘哎！”“啊——”

　即便到了這個身份的，多少都見過?死人，但?真?沒見過?這樣的死人。車上的有手有腳有腦袋，但?也有心有肝有腎有腸，切斷了的手腳，已經流幹了血變白的肉，以及更白的骨頭，若這些都不算什麽，那還有劈開了的腦袋，腦花都已經流得乾淨。

　兩輛車上的明明都是人，有人的樣子，卻又沒了人的樣子，隻覺得那是屠夫用來運豬送羊的，而非是人該躺的地方。頓時就有人失了理智，嗷嗚慘叫起來，還有直接嚇暈的，嘔吐的，即便幾個行伍出身的軍將，臉色也不太對。

　不過?，理智的還是注意到了板車後邊還有兩個被串了琵琶骨，讓侍衛壓著的活人。

　“這是怎麽回事?？”“不知道……”

　眾人緩過?勁來議論紛紛，上朝之前，總歸是打聽出來了消息。原來昨日有武林人士潛入了宮中，讓皇后都給殺了。

　“皇后？”

　“對，那些闖進來的人都是一流的高手，巡場侍衛發現不得，皇后娘娘卻一眼就瞧了出來。當場砍死了四個，有兩個重傷也流血流死了，就活了兩個投降的。”

　於是這日早朝就有言官緊著趕了本新奏折，奏皇后“不修婦德，殘忍暴虐”。

　竺昭昭看了奏折，臉上露出了笑意，下面言官慷慨激昂，有大臣附議，有大臣不言。

　等他終於說完了，竺昭昭把奏折朝書案上一扔，站了起來。他直接走下了禦座，到了言官面前，擼起了袖子。那言官以為皇帝要親自動手打他，到覺得挺好，這氣得皇帝失儀打人，那也算是千古佳話了。

　“你看。”小豬蹄當然不能打他，他就是擼了袖子讓言官看。

　言官看了一眼，有點茫然：“陛下？”擼了袖子還能看見啥？那不就是胳膊嗎？肌肉微微隆起，有點白，挺好的一條胳膊。

　皇帝笑了：“半年之前，朕的這條手臂啊，還跟……劉愛卿的一樣。”

　劉老大人下意識的縮了一下手臂，但?等到其他人的眼睛看過?來，他猶豫了一下，也把袖子擼了起來，讓旁人看。劉老大人七十多了，去年就告老了，讓皇帝留了，只是從戶部尚書轉到了禮部尚書。他的胳膊，就是老人的胳膊，即使沒怎麽風吹日曬，但?皮膚也發黃，有斑點，青筋暴起，皺褶密布。

　作者有話要說：季寒素：[海豹拍肚皮鼓掌.jpg]小豬蹄你好帥呀~~~！！當然，我也挺帥的~所以~小豬蹄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