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撿!”李韓第一時間壓住了宋撿的肩膀。完了,宋撿狂化了。
以前他只聽說結合綁定後的哨兵會因為向導的受傷和悲痛進入狂化,從沒見過未結合的哨兵受向導干擾,還干擾得這麽徹底。
宋撿黑著眼睛,一瞬間,將李韓從肩膀摔了出去,一摔摔出了兩三米。他什麽都不知道了,只知道哥抱著狼,在流眼淚。
偷偷流眼淚,還不讓自己知道。宋撿想起了那一次,因為基地裡找不到水源,自己差點兒渴死,最後狼群用犧牲換來了同伴的存活,用老的生命去換新的生命。
哥當時哭了,眼淚落在自己的身體上,可現在……現在這算什麽?這算什麽!宋撿轉了個方向,狂化後的身邊變成了感官吸收器,世界萬物都拆分成細節,被他的身體感知。
他抬了抬頭,純黑的眼睛仍舊看不見。狼群那一次的死亡算是犧牲,那這一次,又算是什麽?
是傷害?是虐殺?宋撿皺起了眉,他無法理解。明明是別人惹事在先,明明是別人想要傷害他們,為什麽厄運總是降臨在自己這一邊,從來沒有過公正。
沒有公正,那自己就變成公正,宋撿循著氣味剛要奔跑,後腦被強有力的精神絲瞬間刺穿。
隨之而來的向導素,讓他的身體和精神變得平靜。向導素無聲無息地注入,把宋撿的理智又拉了回來。
周允給了宋撿向導素,再不給就要出大事。他抹了一把淚水,暫時放下了黑狼,走向宋撿。李韓壓製不住狂化的哨兵,除非有向導進行乾預。
他必須乾預,因為他察覺到撿想要殺人。
營地裡,已經一片混亂。
“快去!叫所有男人都回到各自的帳篷裡去,保護妻兒!”張牧已經帶上了槍,狼群目前還在營地邊緣聚集,還沒有發狂,但是這種現象不是好征兆。
狼群躁動不安,每家每戶的篝火都在燃燒,野獸的叫聲仿佛已經到了耳邊。這樣的場景,張牧不是沒見過。
那一年小藝和小靈還是孩子,周允和宋撿也還是孩子,有流民動了歪心思,用刀傷了正在采崖蜜的狼崽子,一匹黑色的頭狼披著月光,帶著數十匹成年的荒漠狼,在營地的帳篷之中穿梭。
那一晚,營地裡每家人都聽到了狼的喘息。
現在這場災難又要重演,並且可能更慘烈。張牧和數十名副手在營地來回巡邏,偶有風吹草動,他們都一驚一乍。一匹狼不可怕,但野獸聚集起來,數十匹、上百匹,那將會帶來一場空前的洗劫,是血光之災。
而唯一能製約狼群的周允,竟然這時候不在營地裡。
“爸!爸!”張藝不善於用槍,但是也戴上了槍套,“已經把姐姐的帳篷封起來了,我沒讓姐夫出來,讓他留在帳篷裡!”
“那就好,那就好……”張牧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即將生產的女兒。帳簾是可以封上的,但是如果是大型猛獸,還是有撞開簾子的可能性,但他相信周顥是女兒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可以保護她。
“現在怎麽辦?”張藝記得自己非常小的時候,就有這麽一次。
那一天的夜裡,狼群穿梭於每一家的帳篷四周,向流民第一次展示出尖牙和利爪。
“讓每家每戶點起篝火,特別是營地邊緣,一定要多點一些!不要省著木柴,全部都點上!”張牧看向四周,烈火熊熊,可是營地邊緣之外一片漆黑。
火堆是區分人類和野獸的區別,野獸怕火,而人類使用火。
那一片漆黑之中,是幾十雙綠幽幽的眼睛。
“去!通知大家,把牲畜都拴好!”張牧再一次下了命令,不知道這一次營地能否有運氣逃過一劫。
所有的副手都在行動,燒火聲和人類的腳步聲變成了營地這一刻的主旋律。女人和孩子已經躲進了帳篷,有的還躲進了衣櫃,或者在床上蒙上了被褥。
即便大家的手裡都有自製槍,可荒漠狼是結伴行動的,槍不一定好使。
馬匹開始瘋狂地嘶鳴,它們都感知到了獵殺者。
就在這片混亂中,張牧看到營地邊緣走出一個人來。不,不是一個,是三個
周允在最前面,抱著一匹巨大的狼,從毛色上辨認,張牧認出了這就是一直沒找到的那匹黑狼。李韓和宋撿跟在他的身後,宋撿的眼睛上仍舊有那條布帶。
他趕緊跑過去:“找著了?傷得怎麽樣?”
周允聽見了群狼的呼喚,搖了搖頭,人類的語言在這一刻變得非常無力,他沒法說這匹曾經強壯的頭狼瞎了眼睛,更沒法說,他想要傷害它們的人,付出血的代價。
他的眼睛還是紅的,眼白充斥著紅色的血絲,精神絲卷著宋撿的脖子,向導素在不停射入,讓狂化的哨兵暫時得到了安撫。
“找張藝治好它。”周允把狼交給了張牧,精神絲在宋撿的脖子上收緊。
宋撿撓了撓脖子,他已經變成了一件武器,只要小狼哥發出命令,哨兵就可以動手了。
張牧低頭一看,先是震驚。狼的眼睛和鼻子受傷嚴重,鼻梁骨上有好多個傷口,眼睛……眼睛已經不行了,顯然保不住。
“它怎麽樣了?”宋撿突然問,身體裡湧動著怒氣,哨兵的本能也在蠢蠢欲動。回來的這一路,他聽到了狼的叫聲,每一聲都像在叫他,呼喚他,加入報復的行動中。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但是哥的向導素,又一次一次讓自己安靜。
張牧剛要開口說,說這匹狼的眼睛受了重傷,一下子,被周允捂住了嘴。
“怎麽了?”宋撿在側著耳朵聽,聽周遭不一樣的動靜。兩條蛇就在他的身上,小丟纏在腰上,小狼哥的黑曼巴蛇,繞在他的脖子和肩膀上。它用舌尖觸碰宋撿的耳垂,用身體親密地纏繞。
當宋撿的情緒有波動時,周允的蛇也會跟著激動。它靜止不動了,仿佛在聆聽,實則是一種保護。哪怕它知道周圍大多是未覺醒者,它的毒牙和毒液對這些人沒有用處,也會盡職盡責地保護宋撿,替宋撿保持警惕。
周允朝著張牧搖了搖頭,意思是不要說,才把手拿了下來。
宋撿又側著耳朵聽聽,再左右聞聞。“你們別騙我,我聞出來它出了很多的血。它到底是哪裡受傷了?”
“哦,它啊,它的……它的耳朵受傷了。”張牧順著周允的意思說,看來絕不能讓宋撿知道黑狼的眼睛瞎了,“確實流了很多的血。我先帶它進帳篷,叫小藝來救治它。你們……你們……”
“一定要救活它。”周允深深吸了一口氣,當他轉過身的時候,風已經吹散了他的頭髮,“我會解決狼群,你們一定要救活它。”張牧點了點頭,抱著受傷的黑狼跑回了大帳篷,同時通知副手快去尋找小藝。
李韓被四周的狼嚎震得毛骨悚然,不同於他以往聽到過的,今天的叫聲格外悲涼。野獸的聲音不同於槍炮,仿佛能穿越時間,直接戳進人的心窩裡,喚醒人類上輩子的記憶。
可是從今晚的叫聲中,李韓還聽出了從前沒有過的傷痛。
原來,狼竟然是這樣有感情的生物,整群狼的叫聲都變成了同一個頻率,替它們的同伴申訴。
突然,這片悲涼的嚎叫中,冒出了一聲拖著長音的高調。它的聲音不同尋常,不像是別的狼,聲音高過之後,又格外低沉。
“你們留在這裡,保護無辜者的安全。”周允知道即將發生什麽。
狼群的報復來了。
因為那匹黑狼,是現在這一匹頭狼的父親。流民傷害了它的父親,它會帶領狼群,咬死能見到的家畜,或者殺了營地裡所有小孩兒。
狼這種生物,該殘忍的時候比任何動物都要殘忍。它們甚至懂得趕盡殺絕,但又不是一口氣殺光,而是每晚上咬死一個,第二天再咬死一個,讓這一片流民營地永無安歇。
現在它們來了。
看不見的精神絲從周允的身體伸出來,輕輕搭落在宋撿和李韓的肢體上,為哨兵的體能做了加強。如果狼群真的一股腦蜂擁而上,兩個哨兵還可以抵抗一陣。
最起碼,周允希望他們能保護好張靈,保護好張牧一家人。
“哥,你去哪兒?”宋撿聽出哥要走。
“我去找頭狼,你和李韓留在原地,不許動。”周允又給了宋撿向導素,他必須壓製住頭狼報仇的怒火,也要壓製住宋撿的狂化。想壓製怒火的方式是成為首領,想壓製狂化就只能給向導素。並不是他放棄了報仇,而是狼群不能殺本本分分過日子的流民。
無辜的人能活下去就已經很不容易,可狂怒的野獸並不會理解這些,它們只知道,是兩條腿站著走路的人,想要殺死它們。
那就把兩條腿的都咬死,吃掉。
周圍,篝火點了不少,周允向著營地邊緣走去,從沒見過營地裡點這麽多的火,像是整層沙子都燃燒了,照亮營地上空的黑夜。
隔著那一道用篝火連成的封鎖線,周允看見了頭狼。它很憤怒,耳尖向後,嘴角開始抽動,牙齦已經出了血。
是它自己咬出來的,動物也像人,會咬緊牙根,會有自殘的方式。
在它身後,是隨時等待頭狼命令的狼群,其中還有頭狼的配偶,即便它快要生產,小腹鼓起,可仍舊凶神惡煞地呲著牙,繞著暫時無法靠近的火堆。
營地邊緣燒了整整一圈的火,將它們暫時地隔絕在外面。每一匹狼的口鼻都噴著熱氣,在夜晚中,熱氣又變成了白氣。
像是它們無聲的交流。
它應當憤怒,換作周允,周允也想要用血和命的代價,去換自己的狼活下去。它肯定會憤怒,因為那匹受傷的黑狼,是它的父親。
狼也和人類一樣,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親情,自己的愛情。它們以家為單位,父親、母親、姐弟、兄妹……組成了堅不可摧又互相信任的群體。
曾經在宋撿手心裡睡覺的小黑狼,長大了,它帶著它的狼群要向人類討債,它的野性和凶狠,都遠遠超越了它的父親。
狼永遠不會嫉妒後輩的成長,當這匹狼打敗了它的父親,發出第一聲頭狼的命令時,周允清楚,被打敗的黑狼是高興的。
“不要傷害無辜的人,不要,殺死無辜的人。”可周允朝著火堆說,他知道,頭狼根本聽不懂自己的話,也沒有耐心聽懂,動物有動物的解決辦法,要想讓它聽話,只有用力量來證明力量。
於是他慢慢地蹲下了,時隔多年,已經變成了成年人、變成了S級向導的他,再一次用狼的方式,去挑戰頭狼。
張牧的帳篷外面,宋撿和李韓隨時注意著周圍的情況。宋撿聽出好多人在跑,四面八方都是腳步聲,空氣裡全是燒木頭的氣味,刺激著他們的鼻粘膜。
“狼群是不是快來了?”宋撿問李韓。
李韓也不知道,他不熟悉狼群。“我能聽到它們的叫聲。”
“那些人該死。”宋撿摸了摸脖子上的精神體,哥的蛇還在自己身上,他觸碰它黑色的鱗片,那條蛇就會把吻部伸過來,用蛇的嘴,觸碰宋撿的嘴唇。
仿佛是蛇在代替人,和宋撿親吻。
“他們都該死。”宋撿和這條黑曼巴貼貼臉,一步步走向張牧的帳篷。張藝剛才已經跑進去了,黑狼一定傷得很嚴重。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次,狼允是否能當上頭狼呢!
狼允不是不想報仇,他是怕無辜的人被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