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的人殺羊吃肉,有兩種方式。
一種是把羊皮整張剝下,隻吃裡面的肉,羊皮另作它用,另一種則是給羊剃毛,羊皮和羊肉一起煮著吃。
一般來講,大家都是選前一種方式的,畢竟羊皮很有用。
但他們缺肉,就選了後一種做法,剃了那山羊的毛之後羊皮羊肉一鍋燉。
羊肉很快就下鍋了,羊肝羊心也被放進去燉,但羊身上其他一些內髒還需要再處理一下,還有羊頭羊腳,也要把皮剝了,才好放進鍋裡煮。
這些下腳料,大家決定另外換個鍋燉,燉久一點,留著晚上吃。
野山羊帶著股難聞的膻味,很多人吃不慣,但他們一點不介意。
就是……有點著急。
這肉啥時候能燉好?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著鍋裡的羊肉,也就只有蘇墨修,完全沒被腹中的饑餓影響。
他飛快地給言景則上好藥,又幫言景則穿好衣服。
“二少,他病了?這身體也太虛了!”張二缺見肉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就來到蘇墨修這邊,找蘇墨修說話。
“他不是身體虛,是受了傷。”蘇墨修不滿地看了張二缺一眼。
“我身體好,就算受了傷也活蹦亂跳的!對了,小白臉你叫什麽則來著?”張二缺看向言景則。
“他叫言景則。”蘇墨修道。
“對,言景則!言景則,你等下就跟著我去鍛煉,只要多練,我保證你以後不會這麽虛!”
言景則:“……”他這身體可一點不虛,也不缺鍛煉,現在他需要的是靜養,是吃好睡好。
蘇墨修也道:“張二缺,他需要休息!”
張二缺不以為然:“那就休息好了練……小子,你身板不錯,練好了將來說不定還能上戰場殺戎人!”
“我不需要鍛煉,等傷好了就能上戰場殺戎人。”言景則瞥了一眼張口閉口說他虛的張二缺。
他到時候除了殺戎人,還打算“指點”一下張二缺武藝。
作為穿越過無數小世界的人,他身手比原主還好,一定能讓二缺深刻地感受到他不虛。
“哈哈!上戰場哪那麽簡單,就你這麽一副柔弱模樣,到時候可別被戎人嚇尿。”
言景則:“……這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了?第一次上戰場的人,很多都會被嚇哭嚇尿!也就只有周將軍那樣的人,才能第一次上戰場就殺了戎人。”張二缺提到周靖山,臉上便露出向往來,想到周靖山生死不知,又心情低落。
言景則:“……”並沒有!以他看到的原主的記憶……當初原主是讓周家的護衛帶著他先跟小股戎人打了兩次,適應了一下,才在大庭廣眾之下和鎮北軍將士一起“參戰”,斬殺戎人立威的。
可即便如此,當時年紀還小的原主也有些適應不了,回去之後整整一個月沒吃肉。
“周將軍驍勇善戰英勇無畏,乃是世間少有的真英雄,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蔡安端著一碗藥過來,激動地說道,眉間的豎紋都淡了許多:“我今生,最佩服的就是周將軍!”
言景則可以感覺到,他們是真的很崇敬周靖山。
既如此,他完全可以表露身份,讓這些人幫他。
甚至這些人可能就是來找他的。
只是……原主的記憶裡怎麽會沒有這些人?也就蔡安他有點眼熟,但也想不起這人到底是誰。
這些人看著就是上過戰場驍勇善戰的好手,沒道理手底下有這樣的人,原主一無所知。
言景則問:“你們是鎮北軍將士?”
蔡安的眉頭又皺了起來,眉間豎紋顯得特別深,銳利的目光落在言景則臉上。
他們之前暴露了他們其實是漢人的事情,但沒暴露他們是鎮北軍。
他們的身份被言景則這個來歷不明的人知道,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危險……
“我們確實是鎮北軍將士。”蘇墨修直接承認了,又憐愛地看向言景則,“所以你放心,我一定能保護好你,再不讓你受傷!”
張二缺和蔡安又覺得有點不對勁。
尤其是蔡安,他猛地意識到了什麽,看向蘇墨修。
剛才他雖然在煎藥,但因為知道言景則受了重傷,多少有些擔心,就時不時會看蘇墨修和言景則幾眼。
也因此,他看到他家二少非常溫柔地給言景則上藥、穿衣服。
再想到之前的一些事情……
這……這……
蔡安還在震驚,張二缺就道:“對,我們是鎮北軍!言景則我跟你說,我親眼見過周將軍上戰場,他特別厲害!一百個你都比不過他一個!”
言景則:“……”呵呵,是時候告訴這個二缺,他就是周靖山了!
“周叔叔是很厲害,”蘇墨修道,“他是我最崇拜的人!”
等等……叔叔?
言景則僵住了。
他聽到了什麽?蘇墨修竟然……叫周靖山叔叔?
“你是周將軍的侄子?”言景則問。原主記憶裡沒有這個大侄子啊!
大部分男人都會想要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展示自己,蘇墨修道:“我父親是蘇行寅,跟周將軍是拜把子的兄弟!”
他們過幾天就要回去了,等回去之後,言景則肯定會知道他的身份,既如此,現在沒有必要瞞著。
他甚至還想跟言景則說他已經考上了舉人,武藝也不錯……算了先忍忍,下次再說。
言景則:“……”蘇行寅今年四十四,比原主大了一輪,但跟原主關系很好,而原主是見過蘇行寅的子女的。
言景則仔細一回想,從原主的記憶裡找出了原主很多年前見過的,蘇行寅的二兒子,跟蘇墨修對上了。
這就尷尬了。
他不介意老牛吃嫩草,但蘇墨修沒有以前的記憶,對著他這個“叔叔”肯定會不自在。
這可是一點都不開放的古代世界,蘇墨修要是心裡過意不去,跑了怎麽辦?
言景則有些糾結,面上卻沒表現出來,他對著蘇墨修展顏一笑:“原來你是蘇小將軍!蘇將軍殺了很多戎人,我一直很敬佩他!”
蘇墨修的呼吸又急促起來:“我叫蘇墨修,你可以叫我墨修。”
言景則又道:“這名字很好聽……墨修,我知道我問的問題可能會有點冒昧,但還是想問一下,你們怎麽會扮成戎人來穹山?”
蘇墨修移開視線,平穩了呼吸,低聲道:“有人害了周將軍,我們是來找證據的。”
“二少……”蔡安叫了一聲,有些不讚同。
蘇墨修看了蔡安一眼,又對言景則道:“再過兩天,我們就回穹南城,到時候你就能好好養傷了。”
蘇墨修知道蔡安為什麽會不讚同,肯定是擔心言景則是戎人間諜之類。
可就算言景則是戎人間諜……周靖山失蹤這事,戎人本就是插了手的,他說了也無妨。
至於言景則可能會對他們不利……言景則傷成這樣,這麽虛弱,根本不可能傷到他們。
這些人覺得“周靖山”已經死了?言景則問:“周將軍被害了?”
“這些你不用管,好好養傷。”蘇墨修沒忍住摸了一下言景則的頭。
竟然被摸頭了……言景則又朝著蘇墨修笑了,眼角眉梢全是情意,“我聽你的,好好養傷。”
蘇墨修道:“你先把藥吃了,休息一下,等羊湯好了,我叫你。”
“你陪我說說話吧。”言景則道。
“好。”蘇墨修舍不得拒絕言景則,自然什麽都答應。
兩人就這麽坐在一起,喝藥說話。
蔡安的表情越來越凝重,但蘇墨修只顧著言景則,都沒注意到他。
蔡安略一思索,示意張二缺跟自己去外面聊聊。
張二缺跟言景則聊了幾句之後,就又去盯著那鍋羊了,壓根沒注意到蔡安的暗示。
蔡安瞪了他一眼,伸手放在他後頸上。
張二缺猛地跳起來:“好冷!”
蔡安看張二缺的眼神,已經稱得上凶狠:“你跟我去外面,撿點柴火。”
柴明明夠用……張二缺剛想這麽說,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乖乖跟著蔡安出了門。
“老蔡,你有啥話不能在屋裡跟我說嗎?”張二缺到了外面,立刻戴好自己的尖頂帽,縮起脖子。
“二少……怕是看上那個言景則了!”蔡安歎氣。
“啥?”張二缺沒反應過來。
蔡安就把自己觀察到的情況說了:“二少對那言景則很特殊,親自上藥悉心照顧,應當是看上了他。”
“這怎麽可能,那是個男人!”張二缺被驚呆了。
“二少已經二十有二,身邊一直沒個女人,他……”蔡安看了一眼他們住的屋子,“你想想,昨晚上如果是你提出要跟二少挨著睡,二少能同意?但言景則這麽說,二少就同意了。”
蘇墨修雖然沒什麽架子,跟他們同吃同住,但到底從小生活的環境不同,身份相差也大,跟他們隔著一層。
別的不說,他們覺得冷抱團取暖的時候,蘇墨修就絕不會加入。
但蘇墨修跟言景則……
張二缺道:“我昨晚上起來上茅房,瞧見他們緊挨著,面對面……沒想到二少竟然喜歡男人!這要是被蘇將軍知道了,蘇將軍一定很生氣!”
張二缺滿臉糾結,蔡安歎了口氣:“被蘇將軍知道是以後的事情……我現在就怕二少一頭栽進去,最後吃虧。”
張二缺道:“二少能吃什麽虧?”要吃虧也是那個言景則吃虧!
蔡安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張二缺一眼:“二少年紀小,沒經歷過什麽事情,被騙財騙色怎麽辦?那言景則身份不明!”
“那我去把那個言景則趕走?”張二缺又問。
“別,那言景則受了重傷,還發著熱,真要把他趕走,他說不定就沒命了!”蔡安道,不知為何,他不想傷害言景則。
“那你想讓我怎麽辦?”張二缺問。
“我們就多提醒一下二少,讓他別陷進去!”蔡安道,“那言景則為了活命,才勾引二少,對二少肯定不是真心的。”
張二缺一聽,就想到了自己手底下某些被人騙得傾家蕩產的傻子。
不行,不能讓二少被人騙了!
兩人商量許久,這才回去,然後就見蘇墨修正溫柔地看著言景則。
這言景則就是個大男人,一天過去胡茬又冒出來一截,二少怎麽就看上他了?張二缺滿心糾結,就在這時,有人道:“羊肉好了!”
張二缺沒空糾結了,就連蔡安,都立刻圍了上去。
先吃飽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