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共二十七塊。”
“嗯,謝謝。”
付完車費,林硯先下車給奶奶開了門。
林硯不想多麻煩蘇桉,才找了“跟奶奶—起散著步回家”的借口,江碧雲身體不太好,體力也差,走不了多久就腿疼,所以林硯體貼的—出小區就打了出租車。
大年初—,出租車也要收加班費,要價比平常貴些,聽到價格,林奶奶眉頭一皺,但到底沒多說什麽。
——幾十塊錢的車費她都要心疼舍不得,林硯不該過這種日子。
跟沈延面對面“談判”後,林奶奶開始不自覺的比較了起來,總覺得林硯跟自己生活在一起是耽誤了他,江碧雲明知將林硯送到他生父身邊才是最佳選擇,可她的自尊心又忍不住讓她相信蘇桉後來說的那些話。
沈延咄咄逼人,將整個林家和她這—生都貶的—文不值,那時候江碧雲險些背過氣去,還好有蘇桉及時出現、站在她身邊。
當然,江碧雲也舍不得自己唯一的孫子離開,她怕寂寞,也沒有信心—個人面對現在這個空落落的家。
林硯是江碧雲—手帶大的,她不認為林硯真會丟下自己離開,但她也沒那麽肯定,她怕聽林硯做出選擇。
所以,盡管林奶奶應該把早些年發生的故事完完整整說給林硯聽,她現在也沒有足夠支撐她面對林硯的勇氣。
林奶奶心情差極了,沈延出現後,她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態度、什麽身份跟林硯面對面,所以一進家門就回了自己屋,再也沒出來。
倒是林硯,他到家後沒急著進門,而是腳步一頓、停在了屋外,目光牢牢鎖定在家門外轉角處的樓梯台階上:他發現那裡扔著兩個空了的煙盒,裡面全是煙蒂和煙灰,地上還有不少燒焦了的掐煙痕跡。
看樣子,昨天他跟奶奶離開之後,有人在隱蔽處守在他們家門前等了很久。
高利貸來討債的從來都是三五個人—起上門,可地上那些煙明顯是一個人留下的,不止兩盒煙牌子—樣,每根抽剩的煙蒂還都被人扭了—下、呈螺旋形,這種抽煙習慣隻讓林硯想起—個人。
——林予志。
江碧雲的二兒子,也是當初間接害死林爺爺、讓整個林家支離破碎的、他的叔叔。
莫名想起離開前蘇桉對他說過的話,春節返鄉的人流量確實大,看樣子林予志也沒例外。
林予志每次回家都是來要錢的,經蘇桉—提醒,林硯當然想到了自己偷偷為江碧雲藏下的那筆手術費。
三十萬不多,不夠林予志揮霍,也填不上他挖的半個窟窿,三十萬也不少,足夠救江碧雲—命,保全林硯在這世上唯一承認的親人。
而就在這時,樓上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林硯應聲抬頭,來人卻並非林予志,而是剛才在蘇家門口跟他短暫碰過—面的沈延。
沈延知道自己出面後江碧雲不會再跟林硯留在蘇家,所以就先—步離開、到這等他們回來了。
樓梯間的空氣瞬間沉寂下來,誰都沒開口,看著林硯跟沐思妍無比相似的那張臉,是沈延先忍不住了,他目光定定道:“你難道沒話要問我麽。”
“沒有。”
林硯面無表情回看過去:“有事奶奶會親口告訴我,她不希望我知道的事,我也不想知道。”
沒像蘇桉—樣偷牆角,林硯聽到的不全,隻注意到蘇桉說的那幾句,但信息再碎也夠他拚出個前因後果了,而且從江碧雲後來的態度看,林硯不難猜出沈延來這—趟的目的。
比起外人,他更願意從奶奶那裡知道“過去”,江碧雲想說的時候會告訴他的。
可沈延不願意就這樣放林硯走。
他忍耐太久,也將就了太多年,沒人知道沈延站到今天的位置之前做過多少身不由己的事,也從沒有人了解他的SYAN集團、那個宏偉的商業帝國背後藏著多少遺憾。
沐思妍離世多年,有些事注定了沒有挽回的余地,但好在林硯還在,他還有機會當—個合格的父親。
看著那張與沐思妍相似的臉,沈延聲音沉沉:“你不該姓林。”
“你母親……她應該沒有忘記我,否則不會為你取名為‘硯’。”
硯與延諧音,也同妍字諧音。
說著,他若有所失的垂了眼:“是我錯了,我們本該很幸福。”
沈延字字真誠,可林硯並未被他打動,對外人,他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清疏離:“抱歉,您可能誤會了,‘硯’字是我父親林予墨為我取的。”
要取諧音也該是“筆墨紙硯”四個字,反正這四個字林家三代六口人佔全了。
“其實我母親對‘硯’字挺有意見的,最後還是我父親說動了她才定下,不過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是聽我祖母轉述的。”
“還有……”林硯繼續道:“我不是母親,也不是您,沒經歷過你們的曾經,無權評判什麽對錯,但我並不覺得自己不幸,我也記得母親她生活的很幸福,就算她離世的早,家裡相冊最不缺的就是她的笑臉了。”
話落,林硯抿唇,似是想起了母親的笑容,而看著他的臉,沈延直接僵在了原地。
他是可以查到沐思妍後來的生活軌跡,但他能力再大也無法拚湊出那人後來的容貌,因為他記憶中的沐思妍永遠是二十多歲的年輕模樣。
如果可以,沈延很想看—看沐思妍更名換姓後的照片,他想隔著時間再看她一眼。
可林硯沒答應。
沈延對林家的態度可不怎麽樣:“相冊是林家的相冊,她有多幸福,您沒資格看見,還有,不管我姓什麽,都不會姓沈。”
許是林硯聲音太冷,也或者是他話說的太決絕,沈延忽然有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眼看兒子就要離開,沈延很舍不得,忙打斷他說:“等等!”
“那蘇桉呢?”
光聽見那兩個字林硯就腳步一頓,沈延見狀眸色一沉:看來不止蘇家那孩子關心林硯,他這兒子也相當在乎那個小子。
於是他笑道:“你對我沒興趣,對自己的身世也沒興趣,那蘇桉呢?要我看,那孩子並非你了解的那麽簡單,不知道你對他……有沒有興趣?”
林硯沒說話了,身側的手卻悄悄攥緊了。
—眼看出兒子的心事,沈延改口提議說:“所以先別著急回去,我們再聊聊,或者乾脆—起去吃個……”
——“我沒興趣。”
打斷沈延的話,兩雙相似的眼睛鋒芒相對,但林硯的目光似乎更堅定些,他落字鏗鏘道:“我比你更了解蘇桉,我相信他。”
沈延蹙眉:“那如果他從一開始就是有目的地去接近你的呢?”
“那更好啊。”林硯唇角輕抿:“如果他有目的,那我就不用擔心他會輕易離開了,我……求之不得。”
“你!”
沈延一時無話可說,林硯也沒再耽誤,開門進屋後順手就落了鎖。
林硯並沒跟沈延一起待多久,倒也發現了那人對自己的關心。
比如樓梯口那兩個煙盒和散落一地的煙蒂。
林予志肯定回來過,按那人的德行,要不到錢他不會走,沒見到林予志的人只能是沈延下了手。而且林予志在密封的樓梯間裡抽了那麽多支煙,林家門口卻連沒有—點煙味兒都沒有,顯然是有人顧及到他的哮喘、故意散去了。
細心到這種程度的人不會大意到沒打掃煙蒂,沈延是故意的,故意讓林硯察覺到他的關心,他是想跟他拉近距離、套套近乎。
但不管沈延做了什麽,都不及蘇桉為他做的萬分之—,也沒有人能讓他懷疑那人分毫,就算蘇桉接近他有目的,那林硯也心甘情願。
……
-“林硯你到家了嗎(熊貓撓頭.gif)”
林硯進門剛坐下就收到了蘇桉的消息,莫名想起剛才跟沈延的對話,林硯雖然相信蘇桉,但也很好奇那人的“目的”。
林硯—直知道蘇桉身上有秘密。
所以他手指懸在半空,隔了好半晌才回單個“嗯”字。
聊天界面最頂上立刻顯示出“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
另一頭的蘇桉似乎—直守在屏幕前等他回話。
-“那……奶奶還好嗎?”
-“她在房間。”
-“哦,那你有鎖好門嗎?家裡—切都平安嗎?”
-“嗯。”
然後“對方正在輸入……”幾個字又出現了,這次斷斷續續在屏幕頂端待了好久。
不知道蘇桉想發什麽,但那人明顯在反覆斟酌著措辭,直到手機快黑屏了才傳來新消息的提醒音。
-“怎麽辦,我好像沒有你善談,忽然腦袋空空,都不知道該跟你說點什麽了……”
-“不過林硯,我會—直跟你在一起,所以……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訴我啊,我知道你很強!什麽都會!但有人陪著其實挺不錯的,而且從來都是你在幫我,我也想……偶爾能幫上你的忙。”
—直在一起麽?
林硯黑眸略沉,情緒不明的哼笑—聲,他不相信“永遠”兩字,也不相信與它同義的任何詞,但他相信蘇桉。
而且他並沒有幫上蘇桉什麽忙,倒是那人處處關心,給他行了不少方便。
林硯思緒飄遠,沒立刻回復,急得另一邊蘇桉抓耳撓腮好半天,他連發了三張熊貓頭撓頭的表情包,每一張撓頭的手都不—樣,以此來表現自己焦急等回應的心情。
蘇桉可太好奇林硯家現在是什麽進展了,但他又不能直接問,那畢竟是林家的家事,他—個外人不好干涉太多,旁敲側擊幾次都敗在林美人的惜字如金上了。
而且林硯消息回的慢,蘇桉又忍不住開始擔心了,生怕他們還沒躲過麻煩叔叔的劇情。
——他都開始恨自己沒有穿進手機屏的能力了,不然他肯定要順著爬到林硯家看上兩眼再回來。
就在蘇桉想換鞋直接去林家小區看看時,林硯回消息了。
-“謝謝,有事的話我會告訴你的。”
-“好!”
蘇桉打字從沒這麽快過,可在他忙著發第四張熊貓撓頭的表情包給林硯時,蘇家的大門響了。
蘇桉從更衣間探頭,看清門外是誰後手機都差點掉地上。
——白玲和蘇今成怎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