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著全班人的面站在講台上,宋青禾渾身緊繃。
他是從地方縣城的小高中“晉升”上來的,因為成績一直不錯,穩居級部第一才爭取到轉進遠岱三中實驗班的機會。
不過跟同樣是級部第一的林硯相比,宋青禾這個“第一”就很不夠看了。
蘇桉印象裡,宋青禾剛轉來的時候,最難熬的不是“男配蘇桉”的騷擾刁難,而是跟三中格格不入的心理折磨。
主角受的身世也很慘,母親是紡織廠的下崗女工,人沒多少文化但很好強,很快就適應了下崗的生活,還找到了新的養家門道,奈何她丈夫、也就是宋青禾的父親,是個無所事事還整日酗酒的混蛋,老婆掙多少他就花多少,所以就算宋媽媽晝夜不休、忙的連軸轉,母子兩人日子也不好過,直到她帶著兒子跟丈夫離了婚生活才稍微好轉,但家底依然談不上富裕。
三中是遠岱市唯一一所省重點,能考進這的學生家庭條件沒幾個差的,這就注定了他跟三中的同學們沒多少共同話題,至於他引以為傲的學習成績……
宋青禾的分數雖然穩高於蘇桉一流,但縣城高中的級部第一在省重點實驗班裡成績墊底。
當然了,這些都是後話。
發現林硯一直盯著宋青禾看後,蘇桉剛才渾身的緊迫感都消失了,隻覺得牙根泛酸。
——說好的清冷淡漠、不諳世事的高嶺花呢?
主角受確實長得不錯,那一雙水靈靈的小鹿眼,稍一皺眉就顯得楚楚可憐,但林硯這座冰山也不該這麽快就融化吧!
尼瑪的他跟林硯都同桌半個月了,整整半個月,林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加起來都沒有現在看宋青禾的長。
不過有些緣分是命中注定的:攻二注定了會被主角受吸引。
所以蘇桉更不爽了,他恨不得抓著林硯肩膀、像搖撥浪鼓那樣瘋狂晃他:人家宋青禾是主角受!主角受是主角攻的!你這個攻具人想都不要想!
可他又舍不得,畢竟林美人天生身體差,又整天忙著兼職,肯定經不起他那麽折騰。
還好他有其他辦法拉回林硯的注意力。
蘇桉咳嗽一聲:“林硯,要一起吃早餐嗎?我帶了……”
“不了,我今天吃過了。”
蘇桉話都沒說完就被林硯打斷了,高嶺花聲音冷淡極了,應完話還又作不經意地往宋青禾的方向看了一眼。
蘇桉:……
哦豁,你這一周早上都沒吃飯,怎麽宋青禾一轉學你就吃過了?我怎麽不信真有這麽巧?
蘇桉嘖嘖嘴,不過他昨晚忘了訂鬧鍾,今早幾乎是踏著早自習鈴聲進的教室,他來晚了,林硯吃過飯也是情理之中。
仔細一想,問題還是出在自己身上,宋青禾才來報道就被他打亂了陣腳,蘇桉沮喪的歎了口氣,林硯不吃飯,他也沒了食欲,在眾人目光都鎖定在宋青禾身上時,蘇桉頭朝下,悶悶地趴在了桌子上。
……
新同學報道後,蘇桉頹喪的樣子一直被林硯看在眼裡。
他確實跟其他人一樣盯著宋青禾看了,但他看宋青禾只因為他是霍穆的新同桌。
而且這個宋青禾一進門,林硯就注意到身邊人立刻坐正了,蘇桉是班裡第一個看向新同學的人,而且他的眼神很複雜,緊張,慌亂,甚至……還有些驚歎?
林硯第一次見蘇桉露出這樣的表情。
從前的林硯確實不太關心身邊雜事,但蘇桉追在霍穆的動靜不小,他對他殷勤過頭的事全校人都知道,林硯當然也不例外。
少年的感情最真摯也最動人,可這些都與林硯無關,直到那天他被人堵在廁所,哮喘意外發作後醒在蘇桉懷裡,對上他的視線。
從此之後,兩人命運的紅線就緊緊糾纏在一起了。
林硯也不是真的冰塊,他能感覺到蘇桉對自己的格外關照,但這一切歸根結底還是他曾是霍穆的同桌,而現在,霍穆的同桌換人了。
蘇桉以前總會通過打擾霍穆身邊的人的方式來博取那人的注意力,所以林硯不禁好奇:蘇桉又會怎樣招待宋青禾?
可讓人失望的是,小半天過去,蘇桉除了趴在桌上偷看宋青禾並長唉短歎之外,再無動作。
——真是足夠特殊的待遇啊。
林硯眸色漸沉,一抬手,抽回了他早些時候剛送出去的、現在完全被蘇桉忘在桌上的牛皮筆記本。
本子沒了,蘇桉驚坐起,“怎麽了?”
“沒什麽。”
林硯慢條斯理地翻開本子、拿起筆:“忽然想起來我少寫了兩個知識點。”
“哦好。”蘇桉點點頭,注意力和目光重新落到了林硯握筆的手上。
落下的知識點很快補充完了,高嶺花聲音冷冽,蘇桉還以為他是嫌自己不用功,第二次接手筆記本立刻翻開看了起來,沒空再看宋青禾一眼。
……
新的一周對高二一班來說充滿挑戰。
不止是多了位新同學,這周還是他們班的值勤周。
為了讓每個學生都對校園建設有代入感,三中沒把執勤工作都交給學生會,而是以班主任抽簽的形式,輪換排給了每一屆高二,一班包一周,再按各班需求具體分工。
蘇桉組被分到了周二。
另兩個組員想逃跑操,要了大課間檢查衛生的活兒,校門口值勤的任務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蘇桉和林硯身上。
周一晚自習剛結束就拿到了值勤專用的掛牌和紅袖章,特殊的身份和穿戴很容易給這個年紀產生成就感,桉哥雖然闊別校園多年,但值勤的掛牌拿到手裡,他依然充滿期待,畢竟有林硯跟他一起呢,這可是兩人增進感情的好機會啊!
翌日,蘇桉起了個大早。
今天注定是特殊的一天,連門口總啃油條的保安大爺早餐裡都多了根腸,旁邊桌上還擱了倆雞蛋。
自從蘇桉決定好好學習,也決心給林硯改善飲食、跟他一起吃早飯後,到校都很早,一來二去就跟保衛處的大爺們混成了臉熟,隨口一問就知道了大爺早餐更豐盛的原因:學校前天遭了賊,兩個老師都丟了電動車電瓶。
“校領導一直讓保衛處加強巡邏,但是天一冷,人就犯困啊,警覺不起來,晚上燈又少,啥也看不清。”
孫大爺歎口氣,從桌子上摸了稍熱乎點的煮雞蛋遞過來:“孩子吃雞蛋不?”
“不了,謝謝大爺。”
蘇桉笑著謝絕了孫大爺好意,轉念一想,要加強看家護院的工作,沒什麽比養隻狗更合適了。
小白的去處一直沒著落,不知根不知底,蘇桉也不敢輕易把它送人,但孫大爺是個負責任的,如果他願意領養小白,那蘇桉一百個放心!而且把小家夥養在學校裡林硯也能隨時看到,雖然高嶺花摸不得碰不得,但蘇桉知道他也很喜歡狗,尤其是小白。
覺得這個想法可行,但蘇桉沒立刻跟孫大爺提,他打算先去問問林硯的意見,畢竟小白是他們一起撿的。
——“桉哥早!”
“……咳咳早。”後背兀的一疼,蘇桉險些被推出一個趔趄。
來人當然不是故意的,何山可是他忠實的小弟之一。看著何山手裡攥的紅袖章,蘇桉笑道:“好巧啊,你們組也是今天值勤。”
“是啊,組長派我來的,跟…跟程玫玫一起嘿嘿……”
程玫玫?
何山長得人高馬大,聲音也粗,但落到“程玫玫”這三個音節時,他說話的音調都變了,柔-軟極了,蘇桉這才發現他身後還跟著個人,是個瘦弱的女孩子。
校規規定了進校門要穿校服,但十七八正是愛臭美的年紀,大部分人都嫌校服醜,隻披件外套,可程玫玫不同,她穿著一整套的秋季校服,紅袖章也用曲別針規規矩矩地別在右手上臂,整齊又利落,對上蘇桉視線,女孩子害羞的低了頭,只在嘴角扯開一個甜甜的笑,聲音極輕:“蘇桉,早呀。”
“早。”
程玫玫很眼熟,但蘇桉一時半會又想不起在哪見過,直到看見她靦腆的笑容,他才記起上次換位就是程玫玫幫林硯搬的桌子。
程玫玫曾對林硯芳心暗許,但現在,看何山國字臉上可疑的紅暈和女生微翹的嘴角……
這個年紀感情來得快沒得也快。
何山今天沒“桉哥”來“桉哥”去的煩蘇桉,有程玫玫在,他一直在努力的展現自己強悍的男子氣概,本來就壯成小山的人站的繃直,比站崗的保安敬業多了。
這兩人彼此都來電,何山笨拙努力的模樣逗得程玫玫咯咯直笑,兩個人站的越來越近,2:1的陣容讓蘇桉吃了不少狗糧。
真是男大不中留。
聞夠了戀愛的酸臭味,蘇桉退遠兩人一步,余光卻察覺到有人向自己走近,沒等他抬頭,就聽到了那人清冷且悅耳的聲音:“抱歉,我來晚了。”
“沒、不晚,我們也剛到。”
穿著符合校規的不止程玫玫一個,林硯的校服也一直是整套,高嶺花身高腿長,像個衣服架子,藍白條紋落在他身上格外不同,光是側影就讓人挪不開眼。
林美人來了,蘇桉輕咳一聲,也忍不住抬頭挺胸,站的更直了,察覺到他的動作,林硯稍稍挪步,靠的離蘇桉更近了些。
……
早晨的六點四十五分是道分水嶺。
四十五分之後,進校門的學生爆發式上漲。
校門口值勤是個很費體力的活兒,不止要檢查同學們是不是穿了校服、戴了一卡通,還要抓遲到的人扣分,所以蘇桉他們要一直在門口站到早自習開始。
站了一早上,連何山都疲了,更別提沒吃飯的蘇桉了。
為了能跟林硯共享藥膳,蘇桉現在每天帶飯來學校,可今天值勤,他一直都沒捉到能吃飯的空檔。
跟蘇桉同桌前,林硯一天頂多吃兩頓,他時間緊張,要顧家又要顧學業,沒精力多照顧自己,早就習慣了不規律的飲食,可蘇桉上下兩輩子都沒挨過餓,早前胸貼後背了。
還好他口袋裡還藏著林硯給的巧克力。
這是林美人第一次主動示好送的禮物,蘇桉舍不得吃,但還是揣了顆在兜裡藏著。
對林硯專注看宋青禾那事耿耿於懷,蘇桉總擔心自己拖不動命運的軌跡,可口袋裡的巧克力是他付出有回報的證明。
高嶺花能送他禮物就說明了他的努力有用,圓滾滾的巧克力球是蘇桉的安心丸,光是揣在兜裡他都能心安不少。
可他肚子也一直在叫。
不想被林硯或是何山他們聽見自己肚子咕嚕嚕的聲音,蘇桉悄悄挪到角落,掏出了自己的安心丸:反正林硯送了一盒,吃一顆墊墊肚子也沒差。
可蘇桉連巧克力上金燦燦的包裝紙都沒來得及拆開,就有隻手在他眼前一閃而過,搶走了那塊巧克力。
來人高蘇桉半頭,生的劍眉星目卻一身戾氣,他不論分毫地一把揪住了蘇桉領子、狠狠把他推到了學校的電動伸縮門上。
“唔……”
蘇桉後背撞牆,疼的悶哼一聲,可搶他巧克力的家夥根本不在乎,隻抓著他胸前的紅底白字的值勤掛牌,冷嘲道:“為了能第一個見到我,你廢了不少功夫啊,連值勤的牌子都弄到手了。”
廢什麽功夫?
衣領被別人揪在手裡,蘇桉呼吸困難,忙於掙扎的人沒空思考,卻在推拒間抓到了對方脖子上掛的校園卡,恍惚間,他看到了姓名一欄寫著的霍穆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