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人身著白色襯衫,灰色西裝馬甲,頸上系著黑色領帶,手上還帶了一副白手套。
很奇怪,明明是一身簡單的侍者服,但穿在林硯身上卻像是集團少爺便裝來體驗生活了。
蘇桉眉毛擰了個川字出來,看著林硯,他忍不住歎了口氣。
這才幾天不見,林美人又清瘦了不少,而且臉色蒼白,眼下一層烏青,肯定是沒睡過好覺。
這就搞得蘇桉對那本破小說的作者很有意見:這天殺的混蛋到底要給一個高中生安排多少兼職?這種折磨人的劇情能不能少一點!苦逼攻二就沒人權了嗎!
而且林硯一直皺著眉頭,鳳眸暗淡,了無生氣兒,像是又有了什麽煩心事。
是林奶奶又病了嗎?還是說是高利貸那邊出了什麽問題?
值得林美人煩心的事實在太多,就算是蘇桉也猜不到他在想什麽。
如果現在能給林硯一個好消息就好了。
下午答應了跟白玲一起來敷衍,蘇桉才擱淺了去拿手表的計劃,那隻老款手表對林硯來說應該有特殊寓意,把它完好的交給他,應該就是蘇桉能告訴他的最好消息了。
蘇桉一直是個行動派,想到什麽作什麽,立刻給司機發了消息,請他跑一趟修表師傅家,反正那邊離酒莊也不遠,二十分鍾就能跑一個來回。
蘇桉陪白玲消遣的晚宴對林硯而言是工作,所以他在等回信的時候沒貿然去打擾他,而是悄咪-咪地遠遠看著,看林硯用比白瓷還細嫩的手擺盤子,也看他重新把自己剛才吃空了的咖哩角填滿。
當然,蘇桉也在思考自己過會兒拿到手表該怎麽跟林硯搭話才能修補他們之前莫名破裂的關系,可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肩膀就被人從身後摟住了,接著手機也被搶走了!
轉身抓手機完全是本能,蘇桉完全沒想到自己會撞到誰的胸口,抬頭還正對上一雙淺茶色的眼睛。
那人冷哼一聲,對蘇桉的行為評判道:“你還真是喜歡對我投懷送抱。”
蘇桉:……
沒想到心狠手辣著稱的霍總攻身上還會有這種“二十世紀初霸總網文”的遺留設定。
蘇桉蹙眉,剛才還被小富二代們圍著談笑風生的霍穆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後,手裡還拿著他的手機。
送霍穆去過醫院,見過張牙舞爪的主角攻病懨懨的一面以後,蘇桉完全不怕他了,難得跟霍穆站這麽近,他乾脆上下滾滾眼珠、把霍總攻從頭到腳給看了一遍,也終於明白了自己之前為什麽總對著他打怵。
因為霍穆那雙眼睛的眼色實在太淺了!
通透若琥珀的瞳孔和過於鋒利的眼型讓這雙眼睛像一切能置人於死地的大型肉食類動物,像豺像豹又像狼,總之就是不像個人!
而被蘇桉用審視的目光盯著,霍穆絲毫未覺得反感,還令人意外地耳根一紅,“可怕”獸瞳中好像多了些別的什麽情緒,溫馴不少。
但蘇桉沒注意到,他滿腦子都是那隻手表,所以他直接衝霍穆攤開手:“把手機還給我。”
霍穆當然沒還。
見蘇桉想搶,霍總攻還佔著身高優勢把手機換到了另一隻手裡,就是不讓他拿到。
蘇桉:……
他很久沒被人用這種三年級小孩課間嬉鬧的方式耍了。
蘇桉嘴角抽了抽,忍不住踮了腳尖繼續搶,霍穆也繼續變著花樣不給他,兩人打著鬧著都沒注意到旁邊的凳子,霍穆一閃蘇桉抬腿就踢上了,磕的他膝蓋一麻、整個人都往右邊倒了下去,霍穆一愣,很快反應過來,也及時向他伸了手。
可惜蘇桉不是主角受。
他小腦發達,平衡力可好了,在霍總攻碰到之前就站穩了沒倒,顯得他停在半空的那隻手無比多余。
趁著霍穆僵在那兒若有所失的不知道在走什麽神的功夫,蘇桉終於搶回了自己的手機。
司機大叔剛剛回了消息,說他已經拿到手表、在回來的路上了。
蘇桉嘴角直翹,霍穆卻忽然開口,神色糾結道:“剛才在酒莊門口,我沒理你,只是因為不想跟霍淵和袁茉莉一起站著。”
“嗯?”蘇桉挑眉,霍穆這是在跟他解釋嗎?
小說裡霍總攻殺伐決斷,真狠起來的時候連宋青禾都不顧,什麽時候在意過小男配的感受了?
對上蘇桉困惑的視線,霍穆眸色一沉,繼續道:“袁茉莉那女人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沒少挑事,你最好少跟她說話…算了,還是乾脆別跟她接觸吧。”
“嗯……”
本來也沒打算扯進霍總攻的豪門恩怨,蘇桉點點頭,卻發現提過繼母后,霍穆臉色差極了。
袁茉莉確實能說會道,最擅長吹霍淵的枕邊風,已經在霍家公司安插了不少娘家人手,剛驗出懷孕就佔了三套度假別墅,美其名曰要提前裝幾個給小朋友玩的活動室,孩子玩好了身體和智力才發育的好。
這兩天,她又開始跟霍淵提霍家的股份了。
霍穆拳頭一握,既然袁茉莉這麽早就開始為腹中子打算,那他也該多為自己考慮了,不然以後的霍家恐怕都不會有他的立足之地。
霍穆本不屑到訪這種無聊宴會,但為了結識父親人脈,他一定要來這裡刷存在感,也要所有人知道、更讓霍淵和袁茉莉記住,她肚子裡懷的那個永遠不會是唯一一個姓霍的,小說對霍穆的生活和心裡狀態有詳細的交代,蘇桉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麽,但既然霍穆不希望自己介入他的家事,蘇桉就隻字未提,隻把剛才險些絆倒自己的凳子拉出來推到那人跟前:“坐吧。”
思緒被打斷的霍總攻看著跟前的凳子一臉茫然。
蘇桉又把凳子往前推了推,“你的腳要是還不舒服的話就坐著吧,我挺忙的,作業還沒寫完,沒空再送你去趟醫院了。”
早就注意到霍穆把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一條腿上站著了,他腳傷肯定沒痊愈。
看來這本小說裡但凡跟“攻”字沾邊的都喜歡逞強啊。
果然,蘇桉話落霍穆整個人都僵了。以前的小變態是喜歡跟在他身邊,但從沒這麽體貼過,沒有人關心,他也變得不在乎自己的身體,忽略痛感後傷口自然好的慢,但有了蘇桉這一句,霍穆的腳忽然又覺得疼了,再看向那人時眼波流轉,左胸某個地方跟著柔軟了一下。
“快坐下吧。”
以為霍穆是單腿站站麻了,蘇桉就給他搭了把手,可他才剛扶上那人胳膊,身後就響起一陣熟悉的咳嗽聲。
聲音的主人明顯已經很努力在克制了,卻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怎麽都壓不住。
這聲音不止吸引了蘇桉的注意,連霍穆也跟著抬頭看了過去,他眼裡剛出現的動容瞬間消失不見,極不耐煩道:“他怎麽會在這?”
蘇桉張了張嘴沒說話,因為咳嗽的人是林硯。
他回頭的時候恰好對上林美人視線,林美人則出神的看著他給霍穆借力的手。
蘇桉莫名心虛,忙把手抽了回來,可林硯也收回了視線,他好像完全沒有跟蘇桉打招呼的打算,咳完就白著一張俊臉,面無表情的繼續撤盤子去了,就是後續動作不太穩,失手摔碎了一個。
還好盤子是空的,也沒碎成太多快,林硯直接用手撿乾淨了碎片,整理完就頭也不回的快步離開了。
“林硯!”蘇桉眼尖,林硯走的再快他也看清了他白手套上滲的點點血色,肯定是傷著了。
當攻二簡直不要太苦逼,以後整天要被主角攻受秀恩愛虐心還不夠,現在還要虐身了,實在太慘了!
再顧不上林硯是在工作,還沒拿到手表蘇桉也想追出去,卻被身邊人一把拎住後領提了回來,霍總攻聲音低沉:“不許去!”
蘇桉不明所以:“為什麽?”
“……”霍穆欲言又止,他就是不想蘇桉去追林硯,單是發現少年眼裡有別人的身影就讓他一陣胸悶,自己也說不出原因。
某個答案近在嘴邊,但霍穆不想承認,隻道:“剛才跟我搭話的那些人你看到了麽。”
蘇桉邊掙扎邊浮躁點頭,一群狗腿霍總攻的小富二代,他當然看到了。
霍穆繼續:“那群人可不是什麽好東西,有幾個癖好相當特殊,最喜歡玩的就是漂亮小男孩,所以你別到處亂跑,今晚就在我身邊好好待著吧。”
他的話半真半假,但“那群人”確非善類,玩的一個比一個厲害,被他們瞄上的目標沒一個有好下場,他們還邀請過霍穆,只是他沒興趣參與而已。
霍穆跟蘇桉這麽說就是想唬唬他,這裡應該不會有人那麽沒眼力見兒去招惹蘇家少爺,但只要他唬住了蘇桉,他就能在他身邊待一整晚,不會去找什麽林硯了。
不過,蘇桉比他還少參加這種聚會,那群公子哥不認識他也是理所當然。
想到這,霍穆忍不住多看了蘇桉一眼,白玲審美眼光不錯,很會挑衣服,蘇少年今天這身米白色套裝與他十分相襯,加上他長得也挺清秀,蘇桉今天精致的像擺在櫥窗裡的娃娃,尤其那一雙杏眼,澄澈無害,過分的乾淨,也讓人忍不住期待這雙眼被弄髒弄亂會是什麽樣的美好景色。
霍總攻眸色漸沉,萬一這家夥真的被那群玩咖帶走,後果確實不堪設想。
而聽了霍穆的話,蘇桉果然臉色一白,可他的反應跟霍穆設想的不一樣,蘇桉沒留下,反倒手腳並用、掙脫了他的把控,一路狂奔跑出了大廳。
漂亮小男孩?
別鬧了,哪還有比林硯更漂亮的小男孩!
林漂亮剛才一直在咳嗽,他身體那麽差,又是這裡的服務生,要是他真像霍穆說的那樣被人刁難……
蘇桉不敢細想下去了。
桉哥動作太猛,霍穆都沒能拉住他,加上他的腳傷確實沒痊愈,等霍穆咬牙拖著傷腿追出去的時候蘇桉早就跑沒影了。
連他的背影都追不上,霍穆第一次覺得懊悔,懊悔自己沒好好養傷,不過他也第一時間回頭確認了玩咖們都在,這才稍微放了心。
這一次,霍穆沒再追究自己的情緒為什麽會受蘇桉影響了,他似乎已經找到答案了。
……
“…你好,請問你們這邊有個叫林硯的服務生嗎?我有點私事想找他。”跑出宴會廳,蘇桉邊喘氣邊抓住了酒店的大堂經理,滿臉焦急。
“林硯?”經理是位三十多歲的女士,她服務態度相當和善,但:“顧客您稍等,咱們這邊服務生比較多,名字我沒記全,我去幫您問問領班。”
“好。”
後來的男領班:“這……咱這國慶來了挺多新人,我也沒記全名字,這樣吧,你再等等啊,我找人把簽到表拿來跟你對對。”
找領班就浪費了不少時間,等簽到表肯定還要更久,蘇桉急的直上火,他用手比了比林硯的個頭和胖瘦說:“就是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男生,大概這麽高,清瘦的類型,臉上沒二兩肉,但是長得特帥!人神共憤的那種!”
男領班聽了哈哈一笑,覺得蘇桉年紀小,就沒把他的話當回事:“咱們這邊服務生長得都挺帥!”
“我知道了,你說的肯定是小林。”
打斷領班過分自信的話,服務業最忌諱的就是不尊重客人,女經理白他一眼,八成是要扣點工資以儆效尤,然後才向蘇桉露出得體笑容:“不好意思啊顧客,咱們這邊員工實在是多,小林是前幾天剛應聘來的,半工半讀,平時都是晚班執勤,就國慶這幾天能白天工作,不知道是不是您要找的。”
“對對對就是他沒錯了!”
蘇桉兩眼放光:“姐姐,您知道林硯什麽時候下班嗎?剛才我在大廳裡碰見他了,他工作的特別認真,我都不好意思打斷他。”
沒忘在林硯頂頭上司跟前誇他兩句,蘇桉想了想又補充道:“我是他同學,不是壞人,我找他就是想看他一眼,也或者……稍微說兩句話什麽的。”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壞人。”女經理笑笑,隻覺得眼前這個叫她姐姐的男孩子可愛,然後又瞪了男領班一眼。
“啊那、那我也知道了……”男領班咳嗽一聲,林硯的五官和氣質確實都優於常人,只是他男性自尊心太脆弱,不太願意承認而已,現在經理都知道是誰了,他只能提供情報說:“小林剛才跟我請假了,說是身體不太舒服,現在應該換完衣服下班了吧。”
“身體不舒服?”
蘇桉蹙眉,他擔心的果然沒錯,林硯那麽好強,他都請假了,那情況肯定很嚴重!
不過既然林美人已經請假回家了,那他應該也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蘇桉正這麽想,領班就從更衣室拿出了林硯剛換下的侍者服,裡面有支被落下的哮喘吸入劑。
……
國慶放假後,林硯幾乎沒睡過覺。
他很清楚休息好了不易犯病,但他思慮過重,實在難以入眠。
林硯從酒莊騎著自行車出門,沒走多遠,就因為喉嚨裡難以忍受的異物感不得不翻身下車,扶著車把手咳嗽了起來。
他已經很久沒這麽難受了。
以前學校裡有蘇桉的悉心照料,不止有豐盛的早餐,還不需要再為兼職的事心煩,他再也沒犯過哮喘,可現在,他已經親手把那人推開了。
很奇怪,回到原本該有的常態,他竟然開始不習慣了。
都說由“奢”入儉難。
林硯自嘲一笑,這是陪了他十幾年的病,才半個月而已,他還沒忘發作前有什麽征兆,可當他伸手找藥時才發現口袋空空,吸入劑被落在了酒莊的工作服裡。
看來太隨身帶藥也不好。
林硯又開始咳嗽了,越咳越凶,到最後連供他呼吸的間隙都沒有了,感覺像是有塊巨石壓在胸口,沉的他整個人都動彈不得。
或許是天太黑,也可能是他病犯的太嚴重,林硯的視線逐漸模糊,沒一會竟什麽都看不見了,因為缺氧,他渾身乏力,隻感覺自己的意識被絲絲抽離出身體,接著就失去氣力的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
林硯身上的擔子實在太重了。
以前哮喘發作,生死之際他隻覺得解脫,可這一次,鋪天蓋地的瀕死感隻讓他覺得遺憾,可他到底是在遺憾什麽呢?
——“林硯?”
恍惚間,眼前亮起一道暖光,光芒之外傳來一個他很熟悉的聲音,越來越近,跨過那道光飛奔到他身邊。
“……”
是夢嗎?
發不出聲音,甚至連張嘴回應的力氣都沒有,林硯在那聲音靠近的前一秒徹底丟了意識。
作者有話要說:嬌妻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