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

　池朔也湊上來，只看了一眼就面色發黑，“這張不好，刪了。”

　何期覺得自己一定是腦子抽了，或者是在戶外被風吹久，導致神智有些不清醒，他竟然說：“我覺得挺好的呀。”

　“好你個頭！”

　池朔抬手想在何期腦門上彈一下懲罰這個沒眼見的小瘋子，誰知何期被洛雲憶輕輕拉到了一邊。

　池朔看了眼洛雲憶，對方仍舊神色淡漠，似乎方才的動作只是不經意的行為。然而他知道洛雲憶鐵定是故意的。

　“麻煩把照片發我。”洛雲憶對著鍾衡說道。相機是鍾衡的。

　鍾衡微笑，“沒問題。”

　洛雲憶一轉身，池朔趕緊遞給發小一個眼神，意思讓他刪了。鍾衡卻好似沒看到，還背過了身。

　池朔：“……”

　手臂被戳了戳，洛雲憶低頭，看到何期眼含笑意，嘴巴動了動，聲音裡夾雜著絲絲喜悅。

　“你工作忙完了？”

　氣質清冷的少年絲毫沒意識到，自己方才還倍顯冷漠的神色在對上面前人時化得有些厲害。

　何期的鼻子被凍得紅紅的，在過分白皙的臉上尤為明顯。他總是無意識地聳聳鼻尖，像頭呆呆的小鹿。

　突然不能呼吸，他詫異地抬頭，發現洛雲憶竟然捏著他的鼻子。

　“我不能呼吸了。”何期道。

　“你還有嘴。”

　男生眨了眨眼，長睫像兩把小扇子，扇得人心癢癢。

　“你是想讓我喝西北風嗎？”說罷還真的深深吸了兩口，冷風灌進喉嚨口，刺得他皺了皺眉。

　鼻子被松開，洛雲憶無奈地揉了把他的頭髮。

　“這麽聽話。”

　倆人似乎忘記了還有他人的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來。雖然內容很是幼稚。可落在他人眼中，簡直像對甜蜜的小情侶。

　“靠。”池朔低咒一聲，“阿衡，你看得下去？”

　鍾衡臉上溫和的笑容早已褪去，此刻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不遠處的一幕，聽到池朔的話也沒回應。

　如果只是洛雲憶單方面的獻好，他一定會上前將何期拉回來，事實卻是，何期顯然更想和洛雲憶待在一起。

　“洛雲憶到底哪好了，為什麽小瘋子見了他總是那麽高興？”池朔捏著下巴，眉頭皺成了結，“誒，柏哥呢？”

　鍾衡左右看了看，也才發現柏舜息不見了。

　“不會是看不下去走了吧。他也沒這麽脆弱啊。”池朔嘀咕道。

　柏舜息見到了一個眼熟的人。他不遠不近的跟著那人，直到來到一個人流較少的區域才出聲叫住了他。

　曾經舍不得大聲對他講話，如今出口的嗓音卻比迎面吹來的風還要冰冷。

　“白燕，你一直跟著我們？”

　前面的人轉身面對著他，疑惑道：“柏舜息，應該是你跟著我吧。”

　“我為什麽跟過來，你還不清楚？”

　白燕扯著嘴角笑，“這個植物園很有名，難道我不能過來嗎？”

　“但你沒必要從進園開始就一直跟著我們。還是說一切都是巧合，偌大的植物園裡你每次都能碰到我們？”

　白燕臉上的笑容僵了僵，隨即撇過頭，過了幾秒又轉回來，神色落寞，“我只是想和你們打個招呼，但一直不知道怎麽開口。”

　柏舜息挑眉，“為什麽。”

　“我在想你們是不是已經討厭我了。”男生低著頭，看著黑色的石面。聲音微微顫抖，似乎在壓製著不要哭出來。

　如果是以前，白燕這副柔弱無辜的模樣估計能再次騙過柏舜息，但他已經清楚這人並不如看上去那麽單純。

　以前他怎麽就沒看出來？仿佛有一股不可控制的力量被迫讓他們戴上了濾鏡，所見到的都是白燕美好的樣子。

　“不用裝了，我都知道了。”

　白燕蹙眉，但隻一瞬便又恢復原樣，抬頭疑惑地看著他。

　柏舜息道：“是你找的邢浩吧。”

　“邢浩？我不認識這個人啊。”白燕臉上的表情很真，說完還難過地咬住唇瓣，“我知道你們現在已經不喜歡我了，我也沒想要自私地留住你們，只是……你能不能不要誤會我？”

　柏舜息無動於衷，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竟會這麽硬，明明不久前還保護著這個人，如今卻能面不改色地傷害他，甚至生不出一絲同情。

　“你不用去找他質問，是我自己發現的。”頓了頓，他又接著道，“邢浩的事已經過去，何期不打算追究，我也不想再管，但是……”他眼底閃過一道冷光，“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

　白燕臉上的表情快要繃不住，他死死用指甲掐著掌心的肉，盡量控制自己不要冷笑出來。

　“下次什麽？”

　“你跟薛凱認識吧。”

　柏舜息仔細觀察著白燕的表情，其實他也是無意中觀察到的。在學校時，白燕與薛凱的視線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對上，雖然白燕努力裝作不認識他，但眼底的情緒可沒法完全遮掩。

　“他對何期一直抱有敵意，明明倆人之前根本就沒接觸過，你不覺得奇怪麽？”

　“我對他的事沒有興趣。”白燕聲音微冷。

　柏舜息低笑一聲，“如果是這樣，那就再好不過了。”

　一滴冰涼的雨掉在臉頰上，何期還沒來得及抹去，洛雲憶已經先一步替他擦掉了。明明看起來如此清冷，男生的體溫卻帶著灼人的熱度。

　他的指尖上似乎帶著一簇小火苗，輕輕一碰，便點燃了整片燎原。

　洛雲憶有趣地盯著何期愈發紅潤的臉，莫名生出一絲想要逗弄的心思來，但還沒付諸行動，何期突然一把拉起他朝不遠處的亭子跑去。

　“要下雨了！”

　幾乎就在倆人跨入亭子的同時，天空開始飄起漫漫雨絲，不一會兒就越變越大。

　也就在這時，何期突然記起了另外三人，隔著雨幕朝外看，遊客們有的打著傘，有的找了就近的屋簷避雨。走的走，跑的跑，場面有些混亂。

　但是他沒有看到那三個身影，隻好發消息詢問。消息發出去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怎麽就將他們給忘了呢。

　倆人坐在亭子裡，突然下起的雨打斷了方才的對話，氣氛一時陷入沉寂，卻不尷尬。

　何期享受這樣的靜謐。空氣中飄著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夾雜著泥土腥濕的味道，卻並不難聞。

　原本擁擠吵雜的場面因為這場雨被打散，噪音遠去，獨屬於大自然的氣息將人包裹其中，空靈幽靜。

　在這樣的氛圍中，空氣中突然傳出一道低低的哼唱聲。

　洛雲憶看向對面的人，何期單手撐著下巴，看著外面的雨景，微微晃著腦袋，嘴裡哼著不知名的調調。歌聲很輕，被潮濕的空氣浸潤得有些綿軟。

　從外面飄進來的幾縷雨絲打濕了他的額發，他不甚在意將頭髮抹到一邊，露出了精致的眉眼。

　哼唱了一會，他突然停下，然後慢慢呼出一口氣，白色的水汽從嘴裡飄出，朦朧了面龐，使那張臉褪去了幾分豔麗。

　好似沾了水的墨滴落在宣紙上，隨著時間，漸漸渲染開來。一旦接觸，就再也擦除不了。

　洛雲憶從小就接觸各種圈子，好看的人見過不少，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讓他覺得如此賞心悅目，隻想將他藏在心裡，除了自己，叫誰都看不到。

　意識到自己產生這種想法後，洛雲憶並沒有慌張，他知道自己就是那沾了墨的宣紙，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樣了。可他卻希望那墨漬，能多一點，再多一點。

　何期盯著自己呼出的水汽，似是覺得好玩，又連連哈了幾口，然後聽到一個笑聲，像是那人終於忍不住了。何期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很幼稚，尷尬地撓著臉頰。

　洛雲憶拿拳抵住嘴唇，但眼底仍留有笑意：“剛剛那首是什麽曲子。”不是歌，是曲子，他聽得出來，何期哼的應該是某首戲曲。

　男生衝他笑了笑，表情明媚又燦爛。

　“梨花頌。”是院長奶奶最喜歡的曲子了。

　洛雲憶毫不吝嗇地誇道：“好聽。”

　何期開始傻樂，笑完後又問他，“會長，你晚上住哪？”他本意是想問對方的房間號。

　誰知洛雲憶說：“家裡。”

　“你晚上還要回去？”

　洛雲憶輕笑，“不是，這裡有我家的房子。”

　何期微微睜大眼，默默比了個大拇指。那副樣子，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小孩見到了大富豪的模樣。

　洛雲憶說：“我記得何家在這也有產業。”

　作為“外來人士”，何期只知道自家有錢，卻不清楚具體體現在哪，對他來說，能吃飽穿暖就很滿足了。

　洛雲憶見他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便猜他對這些不清楚。於是不動聲色地跳過了這個話題。

　【作者有話說】：

　你眼裡的星辰大海，是我從未見過的皓月明空。

　——《藝伎回憶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