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丁這小孩對於八卦的嗅覺,比尚主任敏感得多。
可以說在場幾個人,就只有尚主任沒聽出栗傑隊長的言外之意。
“咳。”金旭咳了一聲,道,“師父,尚揚和我剛才還討論過,覺得這裡很可能不是第一案發現場。”
栗傑道:“是覺得現場沒有打鬥痕跡?”
金旭示意尚揚來說。
尚揚便道:“賈鵬飛的遺體有明顯鬥毆傷,是死亡之前打過架或是被人打過,如果這就是凶殺現場,按道理說不該一點鬥毆痕跡都沒有。”
栗傑點點頭,說:“我最初也覺得這裡不像第一現場。但是白天查看了村裡的監控,改變了想法。”
按照法醫推定賈鵬飛的死亡時間,當天傍晚,村裡的幾個攝像頭都拍到了賈鵬飛的麵包車,從村外開回來,經過村口回了賈家,然後這輛車就再也沒出去過。
還有數位村民在那天都看到了麵包車,並且有人看到了賈鵬飛坐在副駕,開車的是個陌生人。刑警們給目擊者看了劉衛東的照片。
可惜當時天色已暗,目擊者也說不清楚看到的究竟是不是照片裡的人,畢竟村民對劉衛東並不熟悉,模棱兩可地說好像是有一點像。
“不過村口的監控拍到了駕駛位上的劉衛東的臉,我們還在方向盤上采集到了兩套指紋,一套屬於死者賈鵬飛,另一套就是劉衛東的。基本上可以確定那天開車的是劉衛東,賈鵬飛坐在副駕上,兩人一起從村外回到了賈鵬飛的家。”栗傑道。
之後可能的情況就是:
當晚因為一些事,要麽是為了錢,要麽就是因為孫麗娜,賈鵬飛和劉衛東發生了矛盾。
劉衛東趁賈鵬飛不注意,從身後偷襲他,用鋤頭把他打死。
然後又想辦法把他的屍體運出去,扔在荒郊野外,以為短時間內不會被發現。
沒想到那麽快,就被幾個騎行的驢友無意中發現了賈鵬飛的遺體。
袁丁認同道:“這很合理。就是不知道劉衛東會用什麽方法把屍體弄出去。”
金旭提出異議:“那怎麽解釋這裡除了那把鋤頭,沒有別的痕跡?”
栗傑道:“賈鵬飛是先在外面挨了揍,然後和劉衛東一起回了村裡,這也說得過去。”
“一般人的行為邏輯,”尚揚道,“如果在外面已經狠狠打過一架,還有可能心平氣和地帶人回家嗎?”
袁丁道:“他身上的傷也不一定就是和劉衛東鬥毆所致,可能和他打架的另有其他人呢?”
四人一時靜默,都在心裡複盤了一下案情,目前的推論都能說得過去,可又總覺得哪裡差點意思。
對現場的取證工作還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
而賈鵬飛的手機也送了回去,請技術嘗試恢復數據。希望能從手機裡發現什麽,例如孫麗娜的視頻,倒是能對劉衛東的作案動機有個更有力的補充。
金旭忽問:“他們兩個人的帳戶有什麽問題嗎?”
栗傑道:“賈鵬飛的銀行帳戶多了十五萬,分三次轉進去的,轉帳人就是那個孫麗娜。劉衛東的帳戶沒什麽異常。”
刑警給賈鵬飛那個小表弟做完了筆錄,栗傑過去看了看。
據這小表弟所說,賈鵬飛每次盜屍轉賣,都會要求買家付現金給他,拒絕一切形式的轉帳。
因為帳戶實名綁定了身份證,一旦對方報警,警察很快就能抓到他。
不但如此,賈鵬飛和買家約見的地點,都在深山老林或是荒郊野外,深夜見面,還會做一點喬裝,盡量避免被對方看到自己的樣貌。
所以他才經常使用現金,出門“打工”也顯得神神秘秘。
尚揚道:“看來這個盜屍團夥的主腦,就是賈鵬飛本人,從掘墳挖屍,到和所謂買家交易,全都由賈鵬飛來直接操作。劉衛東如果真的參與了,充其量也只是個幫手。”
金旭道:“確實,除了從孫麗娜那裡騙來的七萬塊錢,他沒有其他大額進項,身邊的人也沒察覺到他出手變闊綽,說明他就像那個小表弟一樣,只能從賈鵬飛手裡分到一千或幾千塊。”
“棋牌室那位大姐夏天看見的那次,應該就是賈鵬飛在給劉衛東分贓。”尚揚猜測道。
“同意。”金旭道。
他到一旁去,打了個電話,和那邊簡短寒暄了一兩句,請對方幫忙看看,全市范圍盜屍相關的報案記錄。
特別是今年六月到七月之間,有沒有類似的記錄。
掛了電話,他回來,見尚揚看他,主動說:“是在市局工作的一個朋友。”
院子裡的刑警叫栗傑進去有事。
栗傑答應著,問金旭他們:“你們三個怎麽著?就在外邊等著?”
金旭問尚揚:“要不你和小袁回車上休息?越來越冷了。”
農村的夜晚比城市裡又冷了不少,尚揚在自己風衣下穿了金旭一件毛衣,白天還勉強可以,現在確實冷得發顫,說:“那你呢?要去做什麽?”
金旭道:“我打算去村委會,再看看監控。”
尚揚說:“那就一起啊。”
村委會。
農村沒有暖氣,現在的溫度對村民來說還不算太冷,也沒生起取暖的爐子,房子裡也並不比外面暖和,尤其村委會到了晚上又沒人氣,更像個冰窖。
接待他們的村幹部是位大學生村官,就住在村委會後面的宿舍樓,過來給他們開了門,又提了一暖壺熱水送過來,說有事隨時用叫他,才走了。
三人開始看監控視頻。
賈鵬飛死亡那一天,村裡幾個監控拍到的視頻,刑警們已經都看過一遍。
金旭等三人按照栗傑說的時間點,把麵包車開進村裡的那段反覆看了看。
正如栗傑所說,麵包車在傍晚時開進了村口,能看到車前排副駕上坐了賈鵬飛,還穿著死亡時的那件衣服,某運動品牌的山寨貨,左胸口有一個鐳射反光的品牌logo。
麵包車進村不遠,車子靠邊停下,司機下了車,在路邊小解。
那裡剛好有個攝像頭,拍到了這司機的臉,確實就是劉衛東沒錯。
而後劉衛東再次上車,繼續駕駛著麵包車,朝賈鵬飛家的方向開去,離開主乾道後就拍不到了。
這村子一共有六個攝像頭,金旭等三人把不同攝像頭拍到麵包車的情形,都看了幾遍,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和刑警們說的差不多。
劉衛東應當是更晚些時候趁著夜色離開了這村子,還特意避開了攝像頭能拍到的地方,一整晚六個監控攝像頭,都沒有拍到他是何時離開的。
夜越深,就越來越冷,尚揚剛開始還喝熱水取暖,後來上了一次戶外旱廁,冷就不必說了,衛生條件對他來說是個挑戰,回來後水也不喝了。
凍得四肢冰涼,邊看視頻,他邊忍不住搓手,妄圖靠摩擦發點熱。
金旭:“……”
他起身出去了一趟,很快就回來,手裡多了一件軍大衣,是從旁邊沒鎖門的保衛室裡拿來的,應當是為了讓村幹部值夜班保暖來穿著禦寒。
要說髒不一定有多髒,可也不會太乾淨。
尚揚看看那大衣,又看看金旭,表情分明就在說:你不是想讓我穿它吧?
袁丁心道,嗐,尚主任是不可能穿的,金師兄你不行啊,對人家連這點了解都沒有嗎?
“算了。”尚揚果然道,“也沒那麽冷。”
金旭說:“嘴唇都發紫了,還不冷?”
尚揚無意識地抿了抿唇。
袁丁看看他,金師兄顯然運用了誇張手法,尚主任的臉是冷得發白,嘴唇倒是被襯托得更紅了幾分。
金旭竟也不管當事人的抗拒,抖開那軍大衣,不由分說兜頭蓋住了坐在那裡的尚揚。
“金旭!”尚揚手忙腳亂把大衣拽下去,露出一張憤怒的臉。
金旭重新在他旁邊坐下,對他這怒氣不以為然,嘲諷地說:“別是案子沒破,領導先凍病了,你讓我到時候先顧哪邊?”
尚揚沒體會出這話裡的深層次意思,說:“我才沒有那麽弱雞。”
“哦?是嗎。”金旭忽往牆角看了一眼,道,“你看,那裡有隻老鼠。”
尚揚:“!!!”
他差點原地彈起來,回頭看也不敢仔細看,害怕把那醜陋生物看真切了,隻一眼就馬上轉回了頭來,下意識朝著金旭那邊挪近了些,大有尋求幫助的意思。
金旭就順勢伸手,抓著那大衣的衣領,幫他披穩了。
袁丁在旁邊暗道剛才全是誤會!金師兄分明就很會啊!
那兩位這樣就離得近了不少,金旭近看尚揚的臉。
尚揚:“?”
金旭很欠揍地說了句:“城裡人就是白。”
尚揚脫口罵道:“白你媽。”
金旭道:“嘖,警務用語規范不要了嗎?”
袁丁:“……”
尚揚退回去坐好,梗著脖子不回頭,怕牆角那邊真有耗子。
金旭輕笑出聲,說:“怕什麽就要多研究什麽,這麽多年了,你怎麽一點鼠學知識都沒有補習。村委會又沒有糧食,它來這兒幹什麽?太冷了出來鍛煉身體嗎?”
尚揚:“……”
他還是不太肯把那大衣穿在身上,仍舊隻那樣披著。
這種大衣在保暖功效上確實沒話說,披著也漸漸暖和了起來。
三人重又把那晚的監控看了一遍。
一直沒進展,袁丁沒了耐心,不知不覺小雞啄米打起了瞌睡,已經夜裡快十一點了。
“領導。”金旭道。
“嗯。”尚揚還略微記恨剛才的事,冷冷淡淡。
金旭已經恢復了一本正經,認真道:“你有沒有覺得,劉衛東好像是故意在這裡停下,好讓監控拍到他的臉?”
尚揚皺眉,問:“為什麽你會這麽覺得?”
金旭道:“馬上就到賈鵬飛的家了,在路邊方便應該是實在忍不住,那這泡尿會這麽短嗎?”
尚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