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派出所來了個電話,叫張志明回去一趟,有事要找張副所長回去處理。
這邊也沒他什麽事,他讓袁丁等下和金旭說一聲,然後就下車到旁邊去掃了輛共享電瓶車,騎著走了。
袁丁獨自又等了一會兒,直到過了中午十二點,才等到兩位師兄從花店裡出來。
孫麗娜把那兩位送到門外,看她模樣是又大哭過一場。
尚揚的表情淡淡而溫柔,對她說了些什麽,袁丁猜想大約是安慰以及道別的話。
她微微點點頭,看尚揚的眼神裡就有幾分那個意思。
袁丁跟著尚揚這幾個月,大概也知道尚主任男女通殺,早已見怪不怪。
金旭卻是嫌這告別過於囉嗦,一手搭在尚揚肩上,一手對孫麗娜擺了擺,示意她別送了趕緊回去吧。
他倆朝警車過來,孫麗娜又看了他倆背影片刻,才轉身回了花店裡。
等他倆上了車,袁丁迫不及待問:“怎麽樣?”
尚揚和金旭卻都不回答他。
金旭邊撥手機號邊說:“我先問問我師父,看他們有什麽進展。”
他打給刑偵大隊的隊長栗傑。
袁丁又問尚揚:“主任,你們問出什麽了?”
“噓。”尚揚讓袁丁小點聲。
他拿出保溫杯想喝口水,晃了晃卻是空的,隻好把杯子又收了起來。
“那小姐姐應該不是凶手吧?”袁丁實在是好奇,起身從後排湊近副駕的尚主任,壓低了音量問。
金旭正向電話那頭的栗傑隊長,問法醫的屍檢結果如何。
尚揚側耳專注聽著,隨口答了袁丁:“不是她。”
袁丁道:“那你們都聊什麽了,這麽久?”
尚揚不太想告訴他,道:“其他事。”
袁丁還想問,金旭掛斷了電話,問他:“老張哪兒去了?”
“回你們所裡了,說今天和消防大隊有個什麽聯合活動。”袁丁道。
金旭也想了起來,確實是有這麽個活動。
尚揚問他:“屍檢結論怎麽說?”
昨天法醫初步檢查屍體,賈鵬飛頭部後方有一處被重物擊打而導致的頭骨凹陷,同時體表還有不同程度的擦傷和鬥毆傷。
今天等賈鵬飛的妻子在解剖同意書上簽了字,法醫隨即進行了解剖鑒定。
“後腦杓上就是致死傷,”金旭擰鑰匙發動警車,說,“凶器也找到了。”
刑警們在賈鵬飛家裡找到了一把農用鋤頭,形狀和死者致命傷溫和,鋤頭上還留有已經發黑的殘血,血液和死者賈鵬飛的血型一致。
“指紋呢?鋤柄上有采集到指紋嗎?”尚揚問。
“有,除了賈鵬飛自己的,還有另外兩組不同的指紋。”金旭頓了一頓,說,“其中一組,能在指紋庫裡找到。”
尚揚:“……劉衛東?”
劉衛東有過盜竊前科,指紋庫裡有他的指紋存檔。
“是劉衛東殺了賈鵬飛?”袁丁道,“這兩個渣男一起合夥騙了花店那個小姐姐,怎麽最後又狗咬狗了”
“現在下結論,恐怕還為時過早。”尚揚謹慎道。
“反正這樣看來,賈鵬飛自己的家,應該就是第一案發現場了吧?”袁丁說。
“基本可以這樣認為,還需要找到更多證據來支撐這個結論。”金旭道。
有了重大突破和進展,不再是懸而未決,大家心裡多少都有點如釋重負。
尚揚看看外面,問:“我們現在是去哪兒?”
金旭道:“找個地方,我和小袁吃飯,你喝熱水。”
尚揚:“……”
袁丁露齒笑了一半,發現尚揚從後視鏡裡眼神不善地看著他,忙繃住嘴巴。
吃飯,喝熱水。
西北面食是一絕,哪怕天天吃麵,也是各有特色的面食,不帶重樣。
昨天和今天,金旭帶他倆來的小店,都是乍看不起眼,味道很不錯,而且環境也都乾乾淨淨。既不會把時間浪費在吃飯上,尚揚也不用皺著眉用消毒濕巾擦來擦去。
金師兄這麽個人,心思還挺細致。袁丁如實想。
尚揚沒尋思這些有的沒的,惦記著正事,喝著熱水,問金旭:“除了賭博,劉衛東還沾別的嗎?盜竊又是什麽情況?”
金旭解釋道:“是他偷拿了別人幾萬塊的金首飾去變賣,當做賭資。本來最少也能判個三年起步,受害人寫了諒解書,又改口供說失物不是真金,不值錢。”
袁丁奇道:“這受害人是什麽聖母娘娘?”
“劉衛東的丈母娘,”金旭道,“前丈母娘。”
就是那位名叫陳靜醫生的母親。
金旭道:“這老太太報案的時候,並不知道是女婿偷了她的首飾,隻以為家裡進了賊,沒想到抓到的是個家賊。後來陳靜說,她和劉衛東那時候因為離婚的事已經扯皮了兩三年,劉衛東就是不肯離,當時因為這事,他拿離婚要挾女方,說只要別讓自己坐牢,就肯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
尚揚道:“她也是拎不清,這種人跟牛皮膏藥一樣,還不如直接讓他坐牢去,搞到現在不還是在糾纏她?還得她報警處理。”
袁丁道:“靠,這種男的,一邊糾纏前妻,一邊還騙了個花店小姐姐……等等,這樣說起來,他還挺厲害。”
尚揚道:“聽孫麗娜說,他相當會做小伏低,不但對她很好,在外面對其他人也都特別紳士,沒有深挖了解的話,確實很容易讓女的認為他是個靠譜好男人。”
“孫麗娜到底什麽情況啊?”袁丁順勢又問起。
金旭和尚揚對視了一眼,最後是金旭說:“就是倒霉,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一早被人渣盯上了,都是有預謀的。”
孫麗娜本人其實並不是太清楚,隻以為自己是不小心才遇到了騙子渣男。
但金旭和尚揚聽她講述了自己的經歷,立刻就能明白,這恐怕是蓄謀已久的騙局,對方很早以前就盯上了這位闊綽的單親媽媽。
從棋牌室裡偶遇,到後來劉衛東有針對性的追求和表白,所有外在包裝和甜蜜話術,全都是圍繞著孫麗娜渴望組建新家庭的需求,量身定製了一個踏實可靠的伴侶。
那七萬塊錢只是開胃菜,是在試探孫麗娜願意為“未婚夫”劉衛東買單的上限。
如果孫麗娜沒有無意中發現劉衛東因為盜竊而早被燃氣公司開除,接下來極有可能上演的戲碼,大概就是那間棋牌室惹到了“麻煩”,需要大筆錢擺平,哄騙孫麗娜來掏錢,填這個根本不可能填得上的窟窿。
他們找一間開在城郊鎮上的大型棋牌室來演戲,而非市區裡的店鋪,也是因為城鄉結合部魚龍混雜,編起理由欺瞞孫麗娜這樣社會關系簡單的女性,成功率更高。
更有甚者,如果劉衛東之後為了得到更多利益,當真和孫麗娜領了證結婚,那後面會有什麽更離譜的騙局在等著她都不奇怪,為了遺產殺死有錢配偶,或是殺害配偶騙取高額保費。陽光底下無新事。
“賈鵬飛應該是半路入局,”尚揚道,“現在還不清楚他和劉衛東是怎麽認識的,從移動公司的通話記錄來看,他倆是最近兩個多月才建立起頻繁的聯系,我猜想應當是劉衛東需要一個幫手,剛好認識了和他一樣好賭,還遊手好閑的賈鵬飛,兩人一拍即合,由賈鵬飛來充當他所謂的棋牌室創業合夥人。”
金旭道:“同意賈鵬飛是半路入局的推論,但是我覺得賈鵬飛和劉衛東應該早就認識,兩人之間到底怎麽建立起聯系還得調查。”
尚揚不解道:“你覺得他們早就認識,這個推論的依據是什麽?”
“劉衛東是個賭徒,賭徒對金錢的貪欲非常強烈,面對孫麗娜這樣一塊肥肉,他不會隨意拉一個陌生人來入夥,無端端分走一大杯羹。”金旭道。
“這……”尚揚被說服了,道,“假設你所說的這個邏輯成立,他倆早就認識,仍然建立在這個邏輯上,即使他們早就認識,劉衛東也不會輕易同意讓別人分走自己的既得利益。”
金旭道:“後來事情敗露,他們朝孫麗娜勒索的時候,你回想下孫麗娜說的話,比起劉衛東,賈鵬飛明顯才是主導者。”
袁丁原本聽兩位師兄的推理,還跟著一起思考,這時愕然發問:“什麽勒索?”
這事讓尚揚感到難以啟齒,事涉別人的極度隱私。
金旭就非要嘲諷他一句:“又髒又low,你們尚主任出水芙蓉似的,說不出口。”
尚揚:“……”
孫麗娜識破了劉衛東的騙局,與劉衛東攤牌,要求劉衛東把七萬塊還給她,不然就要報警。
之後劉衛東的手機就關了機,孫麗娜聯系不到他,以為這騙子自知理虧,不會再出現。
而她分幾次“借”給劉衛東的那七萬塊錢,沒有借據,也沒有有效的轉帳記錄,她找律師谘詢,得知這種情況想追回有難度。
雖然受了點經濟損失,好在沒有真的走到結婚那一步,她自我安慰,就當做是吃一塹長一智,花錢買教訓,至於感情傷害,總會慢慢好起來的。
沒想到,劉衛東消失幾天后,有天孫麗娜去學校接女兒放學,在校門口遇到了賈鵬飛。
她本以為賈鵬飛只是劉衛東的同夥,一個小嘍囉,先前幾次見,賈鵬飛滿口叫她嫂子,對她和劉衛東都是點頭哈腰,這次再見到,賈鵬飛十分囂張,開口便是汙言穢語,調戲孫麗娜,甚至還連帶著她的小女兒。
她自然氣憤,想罵走賈鵬飛,賈鵬飛就堵著路不讓他們母女兩人走,光天化日之下,孫麗娜當然就要呼救,賈鵬飛卻拿出手機,說要給她看點好東西。
“不會是?”袁丁皺眉道,“劉衛東拍的嗎?她知道被劉衛東拍過嗎?”
金旭道:“是偷拍,在劉衛東家裡,可能是角落裡藏了攝像機,也可能是裝了針孔攝像頭,她不知道。”
尚揚道:“賈鵬飛直接把手機在她和她女兒面前點了播放,小女孩也看到了,被嚇壞了。”
袁丁:“……靠。”
“賈鵬飛勒索她五萬塊,”尚揚道,“孫麗娜沒敢報警。”
袁丁扼腕道:“就……給他錢了?”
金旭說:“還沒完,賈鵬飛後來又找過她兩次,一共拿了十五萬,還佔了她便宜。”
袁丁:“……”
在這長達半個月的勒索與被勒索過程中,劉衛東始終沒有出現。
直到上上周,十幾天前,劉衛東給孫麗娜打了個電話,在電話裡向她道歉,並說那七萬塊,等有了錢就會還給她。
孫麗娜以為他又想來騙自己,在電話裡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再之後,劉衛東就又沒了消息。
直到昨天張志明找到孫麗娜了解情況,孫麗娜還以為和勒索案有關,膽戰心驚地害怕視頻曝光,完全沒想到的是賈鵬飛竟然死了。
劉衛東還有重大作案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