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雲起的腳步搖搖晃晃,穿過或拜神或發瘋或濫交的人群,來到孔躍面前。
孔躍閉眼歪坐於椅中,致幻劑的藥效讓他的靈魂飄飄欲仙,面具下露出的半張臉,浮起了沉醉在幻象中的笑。
金旭裝頭暈趴在桌上,從後方遙遙望著這邊,不知道薑雲起要怎麽做。
“孔躍。”薑雲起叫了一聲。
孔躍沒有作答,也許沒聽到,也許不想說話。
薑雲起抬手,抽了孔躍一個大耳刮子。
金旭:“……”
旁邊的數名服務生正要上前,只見薑雲起嘻嘻哈哈地笑,一屁股坐在孔躍腿上,孔躍睜開眼,夜色朦朧中也沒認出這是誰,見是個英俊的男青年,手便自動搭上了薑雲起的腰。
服務生一看,這隨便亂來的畫風和當前趴體相符,便又各自歸位,不再理會。
金旭:“…………”
看這意思,如果不是尚揚碰巧長得像虞真,勾搭孔躍的工作,薑雲起自己就能做得很出色。
尚揚的雙手被反剪著束縛在椅背上,腳腕也被尼龍扎帶困住。
整棟樓都是真月教的人,呂正光房間裡的兩名不速之客並不擔心尚揚會朝外面呼救,沒塞住他的嘴巴。
他也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安靜地看著這兩人。
那名殺手氣質的男人把五花大綁的呂正光從浴缸裡、浴室裡一路拖了出來,丟垃圾一樣扔在茶幾前的空地上。
呂正光分明非常忌憚這男人,既不掙扎,也沒有求饒的意思,嘴巴又被塞著,只是很恐懼地看著他,間或朝坐在沙發上的年輕人投去一眼。
年輕人的注意力大半落在尚揚身上,對尚揚好像很感興趣。
“你是警察嗎?不太像。”年輕人問。
尚揚沒有回答,他身上是沒有證件,可這年輕人剛翻過他的手機,其他能暴露身份的信息他已經刪的刪藏的藏,只有最新一條和吳楣的信息,公安身份已經避無可避。
年輕人尋常聊天一樣問道:“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尚揚說:“你是……阿真。”
虞真驀然笑起來,表情像個純真的小孩,語氣卻很輕浮地說道:“有好些年都沒聽人這麽叫我了呢。”
尚揚見過他的兩張照片,一張是數年前的舊照,尚揚如果拿那張虞真的照片去給親友看,說是自己學生時代的證件照,會有很多人相信那就是他。另一張因為是偷拍,清晰度一般,只能看出還是像的,相似程度難說。
尚揚一直以為,能被孔躍一眼就生出拿他當替身情人的念頭,他與虞真的相似度至少和那張舊照差不多。
此刻他發現他錯了,和他更像的是少年虞真,眼前這個虞真,和他最多只有三四分的相似,集中在眉眼部分,身材體態氣質統統不像。
虞真一看就身體很不好的樣子,氣色不太好,臉型既窄還小,和尚揚差不多高,可是身材也非常瘦弱,風一吹就能把腰吹斷的既視感。
但是虞真很漂亮,有一種充滿邪氣的美感,蒼白皮膚下透出的青色血管,濃密睫毛下朦朧的眼神,他長得很清純,穿著和動作也很得體,偏偏身上有點不知道打哪冒出來的媚態,不娘,是男氣的嫵媚。
尚揚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男性。從前也沒想過世上還會有這樣的男性。
看到虞真,腦海中首先浮現出來的詞與事,統統與性有關,這是一個尤物般的存在。
“我們長得有點像,”虞真端詳尚揚的臉,襯衣覆蓋的胸腹肌,以及西褲包裹著仍能看出少許肌肉力量的長腿,最後有點嫉妒似的說道,“可是你好帥啊,比我帥很多。”
尚揚:“……”
虞真和他說話的時間裡,旁邊那位殺手模樣的男人,從隨身包裡拿出了一針藥劑,給地上的呂正光打了。
呂正光渾身發著抖,終於發出一點想求饒的聲音。
尚揚直覺那不是致死的藥物,道:“你們給他打了什麽?”
“死不了的。”虞真說,“我怎麽可能在你面前做殺人那麽可怕的事?”
他的意思是,他不會在公安面前殺人。
但他越這麽說,尚揚反而越懷疑起他今天就是來殺人的,有可能比殺人更可怕。
“你來這裡做什麽?”尚揚道,“不找孔躍嗎?他現在在樓上。”
他意圖用孔躍來擾亂一下虞真,畢竟是初戀情人。
可是虞真對孔躍好似完全不關心,隻道:“不上去了,樓上人太多,我不喜歡吵鬧的環境。”
尚揚緊張地觀察呂正光,很怕他在他自己面前就這麽死了,如果那一針是劇毒,馬上就能要他的命。
好在,沒有。
等了片刻,尚揚看呂正光的一系列反應,那一針藥劑好像只是肌松劑之類的麻醉藥物。
他不明白,虞真這麽做是要幹什麽?突然不聲不響地來到這裡,是為了對付呂正光吧?就為了打一針麻藥?
金旭和薑雲起架著孔躍,三個人都像喝醉了一樣,三臉癡笑地出了電梯。
電梯正對著一幅畫,畫上歡喜佛,赤紅色的地毯,靜謐的走廊。
送他們的服務生,把他們帶到一間房門前,開了門,看他們進去,便把門關好,轉身走了。
砰一聲悶響,孔躍被另外兩人直接扔在地上,摔得暈頭轉向,沒來得及說話,薑雲起在他後腦補了一記手刀,讓他暈了過去,也不必再聽他說了。
金旭對薑雲起說了聲:“辛苦了。”
感恩小薑在電梯裡一力承擔了孔躍的鹹豬手。
“你放心,”薑雲起好心安慰他道,“孔躍這是嗑了藥不正常,平時還比較體面,你老婆沒被他佔便宜。”
金旭對這種安慰毫不領情,說:“他如果像剛才摸你屁股那樣摸尚揚,他早就廢了。”
薑雲起無所謂地說:“是嘛,我發小畢竟不是專業的,不像我,身經百戰,早就髒了。”
金旭:“……”
薑雲起一想不對,改口道:“只是說不是第一次被摸,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金旭無語道:“你還不如別解釋。不要浪費時間了。”
他倆合力把孔躍捆成個粽子,嘴巴塞好,丟進了浴室裡,行雲流水,配合默契。
“走,分頭去找我老婆,和你線人。”金旭道。
薑雲起說:“這層有將近一百個房間,挨個找嗎?”
金旭和臥底同事交流過信息,基本清楚這棟樓的結構以及每一層房間的功用,道:“這層的陰面都是放酒的,只有陽面房間能當窯子用,以電梯為界,一人一邊。解決障礙的時候手腳輕點,別驚動太多人。”
薑雲起點頭。
金旭又道:“我總覺得虞真和阮平已經來了,遇見他們要小心,阮平不太好對付。”
薑雲起道:“知道。”
他看了金旭一眼,說:“忘了問你,你喝了那口酒?沒事嗎?”
“沒事,”金旭隨口道,“早就有了耐藥性。”
薑雲起點點頭,不再問了。他們都在獨立部門,各自要接受不同的培訓內容。他本來以為國保應該是不需要特殊培訓提高耐藥性,才關心了這麽一句。
尚揚也在想,金旭真的把那口酒吞了下去嗎?現在有沒有事?小薑安全嗎?
呂正光已經被麻透了,肌肉不受控制,嘴巴都有點閉不上,可是神志非常清醒,眼珠子轉著看虞真,眼神很有些恐懼。
虞真好像看他這樣很好玩,起身站在旁邊看動物園猴子一樣笑著看他,還用鞋尖踢了踢他的臉。
保鏢阮平站在旁邊,一語不發,倒是看了尚揚幾眼,對條子很不友好。
“我以前很怕他的。”虞真抬頭,像把尚揚當朋友,這時候竟還隨意地聊起了天,說,“有段時間,他看我一眼,我就害怕得想死,那時候覺得自殺就應該是我最好的結局。”
尚揚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虞真說的是呂正光。
尚揚:“……”
他猜到了什麽,道:“他……對你做過什麽?”
虞真不答,只是笑,把鞋底踩在呂正光的臉上,用力碾了碾。
呂正光動彈不得,五官被踩得扭曲。
“你……喂!”尚揚看虞真有點不太正常的意思。
那保鏢過來,攔腰抱起虞真,從呂正光身邊退開幾步。
虞真急促呼吸了數下,平複了剛才那忽然飆上來的癲狂,雙眼望著保鏢阮平。
阮平不說話,就著這公主抱的姿勢,吻著虞真,虞真也給他回應,兩人吻得十分忘我。
尚揚:“……”可能還忘了我。
他沒見過別的男男情侶接吻,其實頗有些新鮮。
尤其虞真又長得和他相似,阮平的身量體格與他對象也雷同。看這兩人接吻,還真有點鏡像感。
人家兩個吻得激烈,他忍不住抿了下嘴唇,想念起剛才在天台上那個驚險短暫的吻。
同一層,孔躍所在的房間,陽台上。
金旭向後退了兩步,助跑,縱身一躍,跳到了旁邊亮著燈那間房的陽台。
隔著落地玻璃向裡一望,馬上退開,是一對年輕女孩正在親熱。不是龍嬋,更不是尚揚。
他又躍至隔壁另一間,這間關著燈沒人,下一間,幾個服務生打扮的面具男在裡面念經禮拜,牆上掛著真月教的懸月六芒星圖騰。
也不是要找的人。
外面走廊裡,薑雲起貼著牆,像被害妄想症一樣東張西望,緊急回頭,走來走去,貼著每一間客房門聽動靜。
假如撞上了巡視的嘍囉們,也會把他當成山水度假區酒店的的藍可兒。
阮平把懷裡的虞真放下,並用拇指蹭了下虞真的嘴角,然後向後退到一旁,背靠著牆,抱起手臂。
尚揚仔細打量他,這殺手其實是虞真的情人?長得還算帥,但看這氣質,十之八九是一旦落網就要無期起步的犯罪分子。
阮平察覺他的視線,又露出野獸嗜血的表情,凶狠地盯著尚揚。
尚揚直覺虞真並不想傷害他,至少短時間內不會,而阮平無疑是受虞真統治的殺手……或舔狗。
他故意挑釁阮平道:“你這眼神,是在恐嚇我嗎?第一,我並不怕你,第二,我只是掙脫不開。要不然你就放開我,我們1V1交交手。”
阮平聽到笑話一樣,發出不屑的冷笑。
“剛才放倒我的是他,”尚揚用下巴點了點虞真,再對阮平道,“又不是你,你得意什麽?”
阮平一眯眼,有要衝過來動手弄死尚揚的意思了。
虞真很高興,哈哈笑起來,對阮平道:“是我比你厲害咯。”
阮平一瞬間表情平和,又靠著牆,不說話,也沒再盯著尚揚,低頭打量呂正光。
有人來敲門。
房間裡靜默片刻,尚揚本能地想呼救,但一想,外面也是真月教的人,自己呼救,叫進來的人一看是上師,還不立馬給虞真跪了?
呂正光才迫切地想呼救,只是肌松劑藥力強大,他現在除了眼珠子,哪兒也動不了。
虞真和阮平交換了個眼神,最後竟是虞真去開了門。
尚揚想,你不是上師麽,親自開門見下屬,都不要排面的嗎?
他與阮平、呂正光三人在套房裡面,看不到門口,門口的人也看不到他們。
來人聲音很低,聽不真切。
只聽虞真先是很嬌俏地說了句:“幹什麽呀?”
然後是:“呂總在洗澡。”
最後:“好,我等下會告訴他。”
尚揚倏忽間明白了,現在的虞真不是“虞真”,而是他,是剛才被孔躍送給呂正光的倒霉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