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真來了?
金旭斷然道:“讓他和尚揚碰面,絕對不是一件好事,現在就應該讓尚揚撤出來。”
這不僅是為了尚揚的人身安全,假使尚揚被虞真盯上,對整個行動也沒任何好處。
虞真和孔躍不同。
孔躍本質和社會上常見的一批70後“成功企業家”區別不大,細數發跡史,或是搭上時代列車投機倒把,或是憑借幾分姿色入贅豪門,特點是道德感普遍較低,對國家對我黨意見頗多,開口必談格局,處處以上位者自居,實際上唯利是圖,並且多數都很好色——誰見了不說一聲討厭。但是獲取其信任的難度不算太高,特別是尚揚還在顏值上佔了先機。
而虞真,這位所謂的真月教創始人,“真神”在人間的布道者。
警方對他的了解不多,他回國後隻短短幾年,從無到有搞出了真月教,還聚斂了百萬量級的信徒,此人必定工於心計,真月教發展得烈火烹油,虞真也沒有好大喜功的表現,說明他有相當高的警惕性,應當是個城府頗深的年輕人。
吳楣卻不讚成,說:“虞真在沒在船上,還要確定一下,我剛剛請漁政部門協助,編了個借口,說有人舉報麗景號上搞非法漁獵,漁政部門派了人上船看情況,咱們的人混在裡面,先上去看看。”
金旭道:“這不是該找旅遊部門?為什麽找漁政?”
吳楣沒有回答。金旭稍一想便懂了,千裡集團作為該省旅遊業龍頭,當地旅遊部門和這種大戶之間關系匪淺,人家才是一家子,國保算個溜溜球,還不如兩不沾的漁政部門更靠譜。
“就算確定了虞真在麗景號上,”吳楣道,“我也不同意尚揚這時候撤出來,打草驚蛇就不說了,金隊長,你對尚揚也要有點信心吧?我看過他的檔案,在去做調研員之前,他還在刑偵局待過兩年,在公大讀書期間各項成績都不差,招警考試綜合分全國前幾名,比你強多了。”
金旭:“……”
吳楣道:“我知道你不是不信任尚揚的能力,關心則亂嘛。不過虞真再狡猾,也就是個邪教頭子,如果他是什麽大毒梟,我們也不可能讓尚揚去做這種事。你放松一點,可以嗎?”
“吳隊,”金旭著實是放松不下來,但也接受了吳楣的觀點,這時候撤出來不合適,會引起懷疑,他這時提出一個想法,“我觀察孔躍的言行舉止,有種感覺,是關於他嶽父和妻子的死亡,等會兒回去,我想申請上內網,重新看一下那案子的卷宗,方便嗎?”
吳楣道:“是不太方便。你先說說你什麽感覺?”
金旭道:“孔躍這家夥挺招人煩,可是心眼不太多,人也算不上狠毒……”
“你覺得他不像會殺人?”吳楣道,“我說不方便的原因,是我省刑偵已經秘密重啟了對那樁車禍的調查,我不能透露太多。”
金旭是聰明人,吳楣沒透露什麽,可既然重啟調查,不就是說明發現了新疑點?
他篤定道:“我猜最後能翻案,那車禍應該不是意外,只是真凶不一定是孔躍。”
度假酒店,貴賓俱樂部。
孔躍不勉強尚揚喝酒,自己倒是連喝了幾杯,心情很好,有點放飛一般,說的話題不著邊際,斷斷續續地與尚揚聊著天。
尚揚的目的明確,就是獲取他對自己的信任,就是要刷好感,對他說的“艱難創業路”、“集團上市”這些東西毫無興趣,耐著性子微笑臉,時不時還要裝小白,發出崇拜地“啊?真的?”、“好厲害”、“躍哥真不容易”……其實心裡在狂發吐槽彈幕。
孔躍提起從前借錢開旅行社,第一年賺不到錢,親戚朋友催債,大過年的有家不敢回,後來過幾年發達了又是另一番嘴臉,嘗遍人情冷暖。
孔躍道:“當年有恩於我的長輩,我後來就都帶出去了,在省會幫他們安家,把子女安排進集團裡工作。”
尚揚裝佩服地說:“躍哥一看就是很講義氣,懂得感恩的那種人。”
心裡想的是:你嶽父和老婆可看著你呢。
孔躍很享受尚揚這種崇拜他的樣子,自滿地笑了下,眼睛盯著尚揚的臉看,眼神逐漸露骨起來,道:“小尚,你那對象靠不住,窮不要緊,不上進,你倆沒明天,趁早斷乾淨吧。躍哥是不如他長得帥,可躍哥知道怎麽疼人。”
尚揚被這話油得在線震驚,表情倒是符合當下被“表白”的情境。
孔躍深情款款地說:“在船上隔窗看見你第一眼,我就喜歡你了,是特意去一樓挨著你,好和你說上幾句話。本來想,有場露水情緣也行,接觸下來,實在是喜歡你。你隻跟保安哥談過一段,不知道我們這圈子,像你乾乾淨淨的,很少,躍哥最喜歡你這樣的,總是遇不到。你再想想,要是願意,先跟躍哥處處看。”
他看尚揚一副緊張並害羞的樣子,心裡很得意,接著說:“我在北京有幾套房子,你回去後挑一套離單位近的先住著,回頭看喜歡哪的樓盤,再給你買套新的。”
“這怎麽行?”尚揚忙拒絕道,心說管你幾套房,將來都給我充公,這些搞傳銷的騙錢不眨眼,花得還挺硬氣?買房買車高消費,還包養小白臉,什麽東西……不是小白臉,是大帥哥。
孔躍道:“我是真心的,你考慮考慮。”
尚揚抓住這個機會,道:“你說在船上看見我就喜歡我,我怎麽記得你說,因為我長得像你表弟,你才注意到我?”
孔躍倒也不在這事上打馬虎眼,承認道:“你們兩個長得是有點像。”
尚揚拿捏著分寸,斤斤計較地問:“是像你表弟,還是像你前任?”
他本來還覺得孔躍未必會說實話,沒想到孔躍竟直言道:“不瞞你,遠房表弟,沒血親,是我的初戀,好多年前的事了。”
吳楣請客,她帶的那位同事和金旭,三人一起吃當地特色啤酒魚,就在距離“麗景號”停靠的碼頭附近。
吃到一半,混在漁政稽查隊裡上船的國保同事趕了過來,坐下一起吃飯,並匯報在船上的見聞。
“沒看見虞真?”吳楣皺眉道,“別吃了,上去一趟白上去,還好意思來吃飯。”
那男警是吳楣的老下屬,知道吳楣放狠話而已,不以為意地繼續動筷子,並說:“是沒看見,不過他肯定在。”
他拿出手機,給眾人看他在船上悄悄拍攝到的一段影像,有個高大男人從甲板上走過去,進了三層客艙區。
金旭問:“這人是誰?”
吳楣道:“虞真的貼身保鏢,虞真唯一那張近期正臉照上,就是這男的在給虞真撐傘。”
金旭又把那段看了看,說:“看體格和走路姿勢,像當過兵。”
“這保鏢身份暫時沒查到,照片上戴墨鏡,資料庫比對沒結果,”吳楣道,“初步懷疑可能是外籍人士。我們拿到的可靠消息,從去年秋天到現在,這保鏢一直貼身跟著虞真,他在麗景號上,就說明虞真在。”
金旭點點頭,忽問:“不是說沒人能接近真月教高層嗎?這些消息哪來的?”
吳楣道:“你猜我能說嗎?”
金旭眯起眼睛,最後笑了笑。看來是除了薑雲起,還有別的007也在為這案子奔波。
“黃利國回到度假酒店了,”吳楣收到了新消息,說,“孔躍應該會和他們見一面。”
也就是說尚揚能暫時下班一會兒。
金旭聞言,丟下筷子,拿了車鑰匙,起身就走。
吳楣忙道:“幹什麽去?你的戲已經演完了!”
金旭道:“見縫插針地加點戲。放心,有分寸。”
這邊度假酒店裡,尚揚剛聽孔躍提了個“表弟”的開頭,就被人中途打斷。
在“麗景號”上見過的黃利國也進了俱樂部pub裡,與他一起進來的,是一位美貌絕倫的女士,一進來就被周遭不少人看到。
更有幾桌,剛才議論過尚揚的客人,把右手放在左胸口,朝她微微致禮。
真月教的那位“聖女”,名字叫龍嬋。
尚揚看過她的照片,照片上已經很美,真人更美豔了數倍,身材更是火辣,小麥膚色,長卷烏發,明眸皓齒,美得很野性,很有攻擊型。
是一位東亞審美環境裡少見的,生機勃勃的美人。
黃利國帶著她,來到孔躍這桌前,他朝尚揚投來不懷好意的一瞥,大概是聽說了孔躍正在用糖衣炮彈猛砸這位帥氣小gay,那眼神裡多有蔑視,不知是看不起這性取向,還是蔑視尚揚這個人,也或許都有。
龍嬋也盯著尚揚看了數秒,尚揚對她禮貌地笑了笑,她才也露出點笑來。
孔躍一臉不耐煩,也不想理會這兩人,尤其對龍嬋的態度,敵意很明顯。
尚揚心想,這種態度,龍嬋當真是虞真的情婦嗎?
他不合適再待下去,起身道:“躍哥,我先回去了。”
比起應付黃利國和龍嬋,孔躍顯然更想繼續和漂亮天真的小gay吹牛撩騷,依依不舍道:“那你先回去休息,晚一點,我再去找你。”
這人是想一鼓作氣,今晚一定拿下尚揚的意思。
尚揚隻好假作害羞地低下頭,先離開了這裡。
從俱樂部出來,要穿過兩棟建築之間的露天長廊,才能回到客房區,白天裡站在這段長廊上能看到度假酒店區的全景,是一段賞心悅目的景致。
外面下起了蒙蒙小雨,地面還比較乾燥,這雨剛下了不久。
尚揚在俱樂部這邊駐足,朝外面看了看,因為天氣的緣故,足有百米的筆直廊橋上,空空蕩蕩沒有人,能看到對面客房區許多窗戶透出的的點點燈火。
做戲做了一整天,他疲憊不堪,想到等下回了房間裡,還有針孔攝像頭,意味著還要繼續裝下去,不由得長籲了一口氣。
很累,在這境況之下,還有種很強烈的孤寂感。
他即將要走上長廊去,身後有服務生腳步輕快地追上來,為他撐了一把傘。
“謝謝。”尚揚道謝,想把傘接過來。
那穿著服務生製服的人卻把撐傘的手後掣了下,堅持道:“我送你過去。”
尚揚猛然回頭,傘下是一張熟悉的臉,是他此時此刻最想看到的人。
在這遙遠的南國春夜,他的疲憊和孤獨,被刹那間明亮起來的心,徹底驅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