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拍攝,曲燎原陪同柏圖回化妝間,遠遠地衝金旭和尚揚找了下手,叫他倆也過去。
朝化妝間走的路上,曲燎原奇怪地看金旭,問:“怎麽了?臉這麽紅?”
金旭道:“穿太多,熱的。”
曲燎原一臉狐疑,室內溫度很舒適啊?
尚揚臉上也稍有點發燙,只是不像金旭臉紅得那麽明顯,不想被曲燎原深究,敷衍地插話道:“班長你別管他……心靜自然涼。”
金旭兩手插在衣兜裡,低了低頭,渾身就是一股心靜不下來才有的毛躁。
進了化妝間裡,只有他們三人和柏圖。
梁璽和范小姐還要與電影製作方的人談事情,暫時沒有過來。
最後進來的金旭把門帶上,自己就站在了門邊。
柏圖嘴上不說,心裡也擔心今天那嫌疑人會來搞事情,現在無事發生,他自己也松了口氣,說:“今天辛苦各位警官了,晚上我做東,大家吃頓便飯?”
尚揚道:“不太方便,我們有規定的。況且案子也還沒破,嫌疑人都沒抓到。”
柏圖樂觀道:“他知道我報了警,已經有所收斂,也許以後再也不會來了。”
警官們都知道這不太可能,變態犯罪和普通人很不一樣。
普通人假如貪便宜小偷小摸,或是情緒上頭和別人打架鬥毆,被警察叔叔批評教育過後大多都追悔莫及,多數人今後不會再犯。
變態就截然不同,犯罪令他們心理成癮,有些坐牢數年,出去後第一件事就是再次犯案。
柏圖被恐嚇的這樁案件中,嫌疑人唯一剩下還能懸崖勒馬的機會,就是截至目前,他並沒有真正做出傷害他人的行為。
“是已經鎖定了嫌疑人嗎?”柏圖從他們的表情中得出了結論,問道,“是什麽人?我的影迷?”
三名警察互相看了看彼此,以眼神討論著要不要對當事人透露情況。
柏圖道:“我只是好奇,會是什麽人對我抱著這麽大的負面情緒。幾位請放心,我不會告訴梁璽。”
眾人:“……”
梁璽真的太不穩定了!被他知道嫌疑人是誰,沒準做點什麽離譜的事出來。
但是在抓到真正凶嫌之前,和當事人透露太多,也並不合適。
“是你從前的一個影迷。”尚揚挑了相對不重要的話來說,“他不滿意你最近的作品,粉轉黑了,是個性格有點偏激的人。這一系列的恐嚇應該都是這人做的,不過我們還需要找到更多證據,才好去抓人。”
他說的這些特點都很寬泛,影迷數量眾多,柏圖或梁璽都不可能知道具體是說誰。
柏圖點點頭,有些自嘲地說:“我這三兩年有點散漫,作品不多,又隻憑著自己的喜好挑劇本,影迷有意見也很正常,沒想到會有影迷做出這樣過激的行為。”
尚揚道:“這和你沒關系,有得選的話,誰會想要這種過激粉絲。”
曲燎原也道:“就是,不如說男神你是倒霉,才被這種變態粉上了。”
“說到憑喜好挑劇本,”金旭的臉色已經恢復了平常,一副精明能乾的公安模樣,出言道,“柏先生,今天拍寫真的這部電影,改編以後的版本,和原版話劇區別有不一樣的地方嗎?”
柏圖微微詫異,大概是沒想到為什麽會突然問這個,但還是很認真地回答道:“有很大區別,電影和話劇是兩種類別的藝術形式,從劇本創作到演員表演,都會用完全不一樣的方式方法。這個IP改編成電影,會保留話劇原版故事的主要脈絡和精神內核,其他方面都會進行二次創作。”
金旭道:“例如呢?我在網上看到有人說,原版話劇裡有個引發爭議的橋段,男主人公小時候遭遇過繼父的侵害,這個在電影裡會保留嗎?我看網上關於這部電影的娛樂新聞,好像都從沒提起過這點。”
金旭問這問題,有他的目的,假如恐嚇案的真凶就是閆航,並且閆航的作案動機正是他猜測的那樣,那電影中有沒有保留這個橋段,電影官方有沒有對這一點進行宣傳,都有可能構成誘發犯罪的導火索。
但這個問題疑問出來,在場所有人,不單是金旭本人,連尚揚和曲燎原都發現了,柏圖忽然整個人緊繃起來,男神儀態和風度的下限還在,絕不至於失態,可是這緊張毫無來由。
“保留了,其實話劇舞台上沒有明確表現出來這個劇情,改編後的電影劇本,也是隱晦地一筆帶過,和導演溝通,他認為大概會有一兩個暗示的鏡頭,將來如果要剪掉也會方便一些。”柏圖很快調整回來,並且如實回答了警官的問題,“宣傳不會提起這個,因為這種設定是真的有過審風險,到上映前都很可能會一剪沒,現在大肆宣傳那是片方沒事找事,給自己過審提前埋雷,沒有這必要。”
最後,他問:“這和案件有關系嗎?”
曲燎原還不明白什麽情況,看尚揚和金旭好像沒有要作答的意思,心知是有什麽事,便主動來解圍道:“也未必有什麽關系,就是金警官看到網上你的影迷討論這事還挺激烈,他不是太懂粉絲文化,想了解一下。”
金旭附和道:“對,我就是隨便問問。因為看到有黑粉說,這設定是搞噱頭博眼球的,這嫌疑人也有可能被這種言論誤導,對你的怨氣變得更大。”
聽到這話,柏圖皺起了眉,表情變得有點複雜,無奈和焦慮交織在一起,總之不是太愉快。
尚揚早已察覺到,這位著名電影演員的內心相當敏感,大抵是藝術家的特質。
“喜歡腦補的人很多,網友只相信自己相信的東西,不用什麽話都在意。”他試圖稍稍勸解柏圖,也知道人家一個成名已久的公眾人物,什麽批評的聲音應該都見識過,一定有自己調節情緒的方式,說這話,只不過盡自己的心罷了。
柏圖確實是心思敏感的一個人,對於他人的溫暖也感知得很快,並且明顯從中得到了安慰,微微笑了起來,對尚揚點點頭,表示自己接收到了這份善意。
“寶……”梁璽興衝衝推門而入,看到三名條子還在,被咽回去的大約是個“貝”字,他腳下一頓,反手關好門,詫異道,“我以為你們已經走了?”
金旭諷刺道:“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嗎?我們又不是私家偵探。”
曲燎原也詫異地說:“梁先生,你這麽快就原諒男神了?”
梁璽:“……”
他看看尚揚,沒好氣道:“尚警官,有什麽風涼話你也快點說。”
“我?”尚揚無辜臉道,“那……新年快樂?”
梁璽:“…………”
柏圖抬手遮著半張臉,不想被梁璽看到自己笑。
梁璽看到他笑,卻是瞬間氣消了,挽尊了一句:“警民一家親,我不和你們一般見識。”
公安們要先撤了,尚揚又把讓柏圖出入盡量有人陪同的話叮囑了一遍。
雖然閆航大概已經有了被警察盯上的意識,短時間內再次作案的可能不大,可還是要小心為上。
梁璽應該是有話想和柏圖說,把“再見吧再見吧”具象在了臉上。
“幾位留步,”柏圖卻道,“我還有幾句話沒說。”
三名公安茫然地看他,不知他要說什麽。
柏圖說是要對他們說,眼神卻是先看了梁璽,才轉向警官們,說:“剛才金警官提出的那個問題,我還沒有好好回答你們。”
是說那個被部分影迷和黑粉質疑的情節,金旭當面提了出來。
這位國民級電影演員道——
“我不是要替我自己和這部還沒開拍的電影做辯解,那個橋段絕不是搞噱頭博眼球,童年經歷在主角人生以及整個故事中,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個小情節,以我淺薄的創作經驗來說,這個經歷替換成被常年家暴或遭遇嚴重校園暴力,本質上沒有太大區別,對小孩子的傷害從來沒有輕重之分,也不會影響故事的核心精神,但不管是哪一種,引發爭議是必然的,會被部分觀眾誤解成是在消費苦難,博取關注度,畢竟多數人沒有這樣的經歷,大家願意相信世人多是溫暖純良,希望每個孩子都能在陽光下長大,對這世界齷齪的一角會有抵觸心理,這是人出於善良的本能。”
“我喜歡原版故事和改編後的劇本,它講述的是,一個人在青少年時期有過什麽樣的悲傷經歷,都不應該讓他停止對真善美的追求,想要讓自己和世界都變得更好的希望,這才是這個故事的核心精神,也是打動我接演它的原因。”
這話說與公安們,是一位藝術家為自己即將呈現的作品做了一番真誠的注解。
而說與梁璽……
“我原諒你了。”梁璽沒頭沒尾地說了這樣一句話。
短短幾天,曲燎原已經成為柏圖的粉絲,聽到這樣的話,一臉我果然沒愛錯人的心潮澎湃,是對男神的極度欣賞。
尚揚想了想,和金旭交換了眼神。
兩人心中都明白了,金旭之前的一個推理方向大概是正確的,柏圖從前應該是遭遇過什麽,才會讓梁璽聽到同質事件的發生就如驚弓之鳥,也不願他接演有這種情節的影片。
但這是當事人的隱私,和案件無關,不必再多說。
離開攝影棚,三名公安回到車上,說先在附近找地方吃東西,已經四點多了,午飯都還沒吃。
“你們說男神本來想請咱們吃什麽?肯定是豪華大餐,還有男神作陪,什麽神仙飯局!”曲燎原在副駕和駕駛位中間探出頭來,遺憾地表示,“我能不能辭職三小時,和男神吃個飯,再回來複職啊?”
尚揚隨手摸他頭毛,道:“班長,你可太有出息了。”
曲燎原抓住他的手,兩人小打小鬧。
金旭開著車,瞥見他倆的親密動作,不是太高興。
尚揚意識到了,不自在地收斂了些,想坐好。
曲燎原還不明所以,緊抓著他的手不放,碰瓷道:“尚主任,請我吃點好吃的,彌補下好不好啊?”
尚揚從前沒覺得和男生拉著手有什麽問題,特別對方是多年好友曲燎原,現在被金旭冷眼看著,總覺得哪裡都是問題。
曲燎原見他老是看金旭,還誤解了他的意思,忙搶先一步來拉金旭做盟友:“金警官想吃什麽?我們讓尚主任請客好不好啊?”
尚揚也抽不回手來,道:“別鬧了。”
金旭道:“好啊,就讓尚主任請客。”
尚揚心道,不是吧,這就要敲我竹杠?還沒破案,破了才能吃烤全羊……羊……
他這時候才忽然頓悟,前面說什麽小羊羔烤全羊……諧音梗要扣錢的!
“吃日料?”金旭卻道,“那家人均千元的日料店,不知道是什麽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