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題同類型的我昨天才講過，今天不講了，不會的翻看昨天的筆記，看下一道題...”

　耳邊聲音漸遠，霍昆視線不知何時從卷子上轉移到了窗外的操場上。

　17班的教室的窗口正對著小籃球場，下午第三節課不知道哪幾個班級正在上體育課，四個籃球框前各有三五人正在打籃球。

　霍昆視線掃過剛剛的籃球框，現在已經換了另一批人，再掃向籃球場外的長椅上，不見方才的黑色身影，此刻只有兩個穿著厚羽絨服的女生坐在一起看書。

　霍昆的視線若有似無地掃視著那長椅周圍，十二月末的京城風比刀子還厲害，吹得地上幾顆枯草伏地顫抖，兩個女生也沒受住寒風，相攜著跑開。

　長椅又空了，這次再沒等到人。

　下課鈴聲喚回霍昆視線。同桌收起卷子伸個懶腰，瞥見霍昆桌上放著的卷子仍是一片空白，“發什麽呆呢？”

　“沒什麽。”

　同桌嬉笑一聲，“原來學神也會發呆，我還以為你們都是機器人。”

　霍昆站起身，同桌一驚，“你不會要回家吧？先別走，給我講道題。”

　霍昆動作頓住，掀了掀眼皮看他一眼，“...廁所。”

　同桌哦了一聲，訕訕道：“我以為你下節自習課又不上了呢。”

　下節是自習課，班上氛圍有些松散，走廊上的腳步聲明顯更輕快，笑聲也明顯更張揚。

　霍昆回到教室，身邊剛剛吵著讓他講題的人卻不見蹤影，霍昆以為同桌又去了老師辦公室，直到熟悉的叫聲響起，霍昆抬頭望去才發現同桌正扎在一群女生中興奮地說著什麽。

　什麽“好帥！”什麽“絕了”。

　“絕了，”同桌的聲音在一群女生中格外明顯，“再給我看一眼，看一眼。”

　這同桌是班上出了名的婦女之友，霍昆對這場面毫不意外，漠然地移開視線，換了張卷子，提筆做題。

　大概是因為太吵了，同桌被嫌棄地趕了回來，“你同桌回來了快去問題，再不問你同桌就走了。”

　“就是，快走快走。”

　同桌不情不願地被擠出八卦小圈子，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自己從兜裡掏出手機，“我自己看。”

　說著還得意地笑笑，“我讓我同桌跟我一塊看。我還要告訴同桌你們這些見異思遷地女人變了心。”

　“哎呀，你煩不煩。”

　同桌笑著跑回來，“學神學神，給你看個東西。”

　同桌獻寶似地捧上手機，“你女粉們的出軌對象。”

　霍昆本無意去湊熱鬧，只是不經意地一瞥，視線就像被粘住一般移不動了，霍昆眉頭也蹙起，手上動作頓住，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同桌道：“你敢相信這是真人？我第一眼看的時候還以為是哪位了不得的大觸的畫，誰知道這竟然是在我們學校拍到的真人。”

　霍昆微動，“江雪城...”

　聲音太小同桌沒聽清，“你說啥？”

　“這照片哪兒弄的。”

　“就學校貼吧啊，”同桌有些驚訝，道：“怎麽，連你也被這人美到了？學神你要堅定，我還是挺你的。”

　霍昆沒理同桌，從桌洞裡掏出手機，找到學校貼吧點進去，一點開就見到一個套紅的帖子

　#啊啊啊啊啊啊！姐妹們我見到吸血鬼本鬼了！！！

　這標題看著莫名其妙，但霍昆直覺閃現，直接點了進去，果然，一點進去樓裡全是偷拍的江雪城的一張張照片。

　偷拍者的角度不太好，好在當下國產手機拍照功能是一個比一個能打，照片拍得很清晰，構圖光線不怎麽講究，但美人怎麽拍的都是美的，雖然照片尚且拍不出本人十分之一風采，但已經足夠炸裂眼球。

　霍昆喉頭動了動，手指微動，大概在做最後的掙扎，對美色負隅頑抗的後果就是慘敗收場，霍昆終是沒忍住，點開第一張照片，第二張照片，第三張，第四張，一張一張，點開，放大，細細描摹，描進眼裡，刻進腦海裡，再一一保存進相冊裡。

　乾完這一切霍昆像是突然醒神，燙手一般的突然關了鎖屏，手機扔進桌洞裡，手心像是有灼熱的火在燒。

　霍昆像是做錯事一般四指扣著掌心自虐一般掐到掌心泛紅。

　同桌正興奮著，突然發現一張照片上美人領口上竟然還有一顆鴿子蛋大的鑽石，興奮地戳了戳同桌要給同桌分享自己的新發現，卻突然覺得周圍氣壓有些低，空氣有些冷。同桌如有所感地看了一眼霍昆，就見霍昆冷著一張臉看著他，雖然面無表情，但是似乎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說著‘我很生氣’。

　這是怎麽了...突然就莫名其妙的生了氣。

　同桌訕訕地收回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那邊女生還在議論聲音有些大，“這人誰啊？”

　“校董吧，今天下午不就校董來嗎？”

　“我的天呢，校董不是老頭子嗎，怎麽長這個樣子啊。”

　“這校董單身嗎...”

　就見霍昆轉過頭去，還沒寫的卷子翻了一面，翻得卷子嘩嘩作響，像是在生氣。

　也不知道在生誰的氣。

　同桌眨眨眼，突然燈泡一閃，明白了。

　學神看上去冷冷淡淡，萬事不在意的樣子，事實上還是十分在意自己的外表的，這下突然被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人挑戰，地位受到威脅，自然是不高興的。

　他懂的，他懂的。嘿嘿。

　上課鈴聲響起，掩蓋了教學樓裡所有的聲音，鈴聲響完後整個教室只剩下了筆尖摩擦紙張與書頁翻動的聲音。

　整個教學樓裡，複製粘貼一般的，一個個方方正正的教室裡，數以千計的學生埋頭做題。

　直到第一個驚呼聲響起，如同複製一般的畫面被打破。

　“下雪了！”

　齊刷刷地，無數道視線齊刷刷地投向窗外。

　窗外是鵝毛一樣的飛雪，漫天得雪紛紛揚揚，高中生活太寂寞，一場雪已經足夠令學生興奮。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雪，但沒說這麽大。”

　“好在我帶了傘。”

　“雪這麽大，明早不會又要掃雪吧。”

　“掃唄，明天別忘了帶手套。”

　“雪要一直這麽下，路滑，放學的時候怕又要堵車了。”

　“霍昆你帶傘了嗎？”

　霍昆回神，看向前桌，“沒有。”

　前桌探頭看了看外面的雪，“雪太大路滑，你就不要騎單車了吧。”

　霍昆點點頭，“嗯。”

　教室裡響著低低的絮叨，“想下去玩兒雪，無心學習。”

　“無心學習...”

　“......”

　冬天夜長，第四節課時天已經擦黑，藏藍色的天幕上多了幾個星點，路上也亮起燈盞。

　下課的鈴聲響起，走讀的學生收拾書包，住校的學生趕去食堂。

　霍昆還坐在座位上寫卷子，教室裡的同學漸漸走空。

　最後一個走讀生拖拖拉拉地收拾完東西，看了眼，招呼道：“霍昆，還不走？”

　“寫完這題就走。”

　“那我走了。”

　“再見。”

　教室徹底走空，隻余霍昆一人。

　霍昆寫完最後一題對了答案，合上筆蓋收拾了桌面，起身看了眼窗外，大雪未停反倒有越下越大的趨勢，這雪已經下了半個多小時，整個世界都被一片白色覆蓋。

　霍昆穿上外套拎起書包，走了出去。

　風很冷，雪很涼，霍昆沒有傘，外套沒有帽子，誰看他都覺得冷，他自己卻走得端正，不縮脖子不抖腿，身板筆直。

　於是成了這雪天的另一重風景。

　大膽的女同學從車裡下來，撐著一把傘就跑向霍昆，她墊著腳舉高傘，努力想為霍昆擋去風雪。

　霍昆淺笑了下，初雪笑容的春日一般，不知醉了多少雙眼睛。

　而霍昆的眼角余光裡卻偏見遠處有輛車的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一道絕美的剪影，霍昆心一跳幾乎以為手機相冊裡的人跑了出來。

　霍昆愣了下，多看了幾眼確認。

　風卷著雪灌進車裡，落在江雪城肩頭髮梢，江雪城沒在意，目光清冷冷地看著他。

　猝不及防的，霍昆被這清冷的目光燙到了心口，於是不自覺地，方才的淺笑變加深弧度變大，如從初春突然盛放至繁花荼蘼的盛夏，叫人呆直了目光，漏跳了心跳。

　霍昆低頭謝別了呆愣的女同學，大步向江雪城走去。

　沒了傘的遮擋，風雪肆無忌憚地攀纏上少年人，霍昆長睫上落了片雪花。

　江雪城看著霍昆眼睫上的那片雪花笑了下，車門從裡面打開，江雪城戴著那副不常戴的銀邊兒眼鏡，笑得令漫天的飛雪和爛漫燈光失色。

　眼前像是被晃了下，霍昆撇開視線。

　怎麽會有這樣的金主。

　江雪城伸手勾了勾，“過來。”

　霍昆像是受了妖精蠱惑的凡夫俗子，順從地走上去。

　江雪城伸出雪白的指尖在霍昆眼睫上點了下，指尖的溫度融化了那片雪花，化作水珠浸滿霍昆的眼眶，又從眼眶滿溢出來，順著臉頰滑下。

　江雪城看著指腹上那一點點水漬，那是雪化了後的模樣，不知怎麽想的，他竟直接放到嘴邊，輕吮了下。

　常覺得，江雪城大概只是隨意地找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情人，目的只是為了肆意地散發著那滿身的魅力。

　他可曾想過那個被他肆無忌憚宣泄過魅力的情人日後是多麽可憐？

　霍昆喉結動了動，卻聽江雪城道：“耳朵怎麽這麽紅，是凍的嗎？”

　霍昆不自在地偏開頭，想讓紅彤彤的耳朵逃離江雪城的視線，可兩邊兒耳朵，總藏一只露一隻的，叫人氣悶。

　“上車。”

　江雪城拉了他的手，捏了他的耳朵，“冷不冷。”

　霍昆搖搖頭。

　不冷，有些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