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然出門也不會把所有符都帶著, 但他會帶符紙和朱砂, 這幾乎是一種習慣,有什麽需要的,他可以當場就畫出來。
當溫然將朱砂符筆一一拿出來的時候,康時都愣了愣, 像他們出門,基本都是直接帶符,身為天師, 還是正規道統出身的天師, 畫符這種事算是一種日常吧,但他們每天練的都是一些很基本的符, 什麽清心符,祛煞符之類的, 但就算是畫這種基本的符籙, 也要提前焚香敬神,在祖師爺跟前虔誠的禱告一番。就算是這樣, 成符率也不見得多高, 所以帶著朱砂符筆在外面畫, 不用想也知道, 失敗率絕對是百分百。
但見溫然這一副駕輕就熟的架勢,好像乾過很多次一樣。
康時見他在細細揣摩照片裡的因果符,忍不住道:“這可是高階符, 就算是基礎符也要靜心寧神, 更何況高階符, 要不然我們先帶周爽回道觀,看看後面的事情如何處理?”
溫然道:“別吵。”
康時頓時閉嘴。
大概看了有將近半個多小時,溫然才提筆,但就像康時所預料的,高階符哪裡有那麽容易畫的,還沒畫到一半,溫然就被卡住了。
當他想要再勸一勸溫然別嘗試了,就見溫然丟了那張廢掉的符紙,又重新開始畫。
然後康時就見到溫然前前後後嘗試了許多張,而每畫一次就更加順暢一次。直到地上堆滿了捏成團的符紙後,一張完整的因果符竟然被畫出來了!
康時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張符,雖然耗時將近兩個多小時,但這是一張高階符啊,當初他師父嘗試了三天,連一半都沒能畫下來!他知道普通人跟天才之間是有差距的,可著實沒想到,差距竟然這麽大?
“你你你...你真的畫出來了?!”康時已經開始懷疑人生了。
溫然將筆放下,拿起符紙吹了吹:“這不是你在旁邊看著我畫的麽,如果你給的照片沒錯,那我就是畫出來了。”
康時吞了吞口水,整個人被衝擊的不輕。
溫然轉頭朝周爽看去:“這符這麽難畫,還廢了我那麽多符紙和朱砂,但看在你們兩雖然有父有母卻孤苦無依的份上,我就不收你太貴了,一張兩萬,我知道你們現在沒錢,那就欠著,以後有錢了還,如果你們遭到了反噬,證明余家並沒有欠你們的,那這符錢,我就不跟你們收了。”
周爽不知道畫符有多難,但看康時一臉懷疑人生的樣子,又見溫然前前後後折騰了這麽久,想也知道畫符定然是不容易的,他們沒有直接帶她走,她就已經很感激了,現在見他們還願意出手幫她,這個恩,周爽自然是記下了。
符畫好了,那接下來的事自然不再耽擱立刻就開始了。不過用符之前,康時還是將這符的利弊再次說了一遍,若余家不欠她們,或者所欠的遠不及她對余家所報復的,那遭到反噬的下場會很慘。
周爽和周大雙是雙生姐妹,周大雙是因,周爽是果,兩人都可以算是苦主,不過事情是周爽犯下的,若是遭到了反噬,她將會承受更多,周爽無所謂,只要她姐姐好好的就行。但若是能對余家狠狠清算一場,那這一切也值了!
溫然按照康時所說的,刺破了兩人的中指,將血侵染在符籙上之後,蓄積靈力在指尖,順著朱砂的軌跡一點點催動符籙。原本一張軟踏踏的符籙,在靈力的催動下緩緩立了起來,懸於半空中。
從未見過這種場景的周爽瞪大了眼睛,她接觸蠱蟲之後就知道,這世上能人異士肯定不少,但這樣親眼所見的,還是第一次。
隨著符籙上最後一筆朱砂被點亮,半空中的符籙微微抖動著,然後從底部無火自燃的一點點燒成灰燼。
康時讓周爽接一碗清水來,將燒過的符灰撒在了水碗中,靜靜看著清水的變化。
與此同時的余家,焦急等待消息的余家夫婦同時打了個顫,相互看了一眼,余太太奇怪道:“怎麽突然覺得有點冷?”
坐在一旁閉目養神的穆暮睜開眼,不經意的一瞥之後,神色微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余家夫婦兩人突然之間,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可惜他並不會看相,對於看人氣場也沒那麽擅長,只是天生直覺比較敏感。
看不出什麽來之後,穆暮就收回了目光,看了眼時間,很快假死香就要用完了,但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有,看來恐怕還是要以鬥蠱的方式來解決了。
小竹樓裡,等符紙燒完之後,周爽和康時屏息以待了許久,可是好半天都毫無動靜,一旁的周大雙依舊神色呆滯的坐在沙發上拿著畫筆胡亂塗鴉。
過了好一會兒,周爽看向溫然和康時:“現在這是??”
從未見人使用過因果符,也不知道因果符激發了之後會發生什麽的康時也疑惑道:“這符,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溫然道:“符應該是激發成功了,但她們姐妹兩沒有反噬,證明因果清算已經完成了,也就是說,周爽之前說的都是真的,而碗中的水並沒有被徹底染黑,證明余家雖然本身不太乾淨,卻也沒有壞到底,還有一種可能是,余夢璃現在還活著,而周爽對她的報復也沒有太過,因此算是天道默許了。”
還有一種可能溫然沒說,那就是余家這些年做的慈善並沒有白做,自古以來就有功過相抵的說法,哪怕殺人放火,只要你能做出能與之抵消的功德,便不會積攢罪孽。但殺人放火的大罪孽,可不是隨便一兩件功德之事就能抵消的。
所以很多事溫然會更偏向苦主的立場,畢竟他接觸到的大部分都是陰魂向活人索命,死的人慘死,除了拉著仇人一同入地獄,那些陰魂也沒有別的報仇方式了。但活著的人,卻有很多辦法逃脫罪孽,或者抵消罪孽。
周爽心裡還是忍不住有些失望的,余家在她心裡可以跟惡貫滿盈掛上等號,所以見她這樣對付了余夢璃就算是清算乾淨了,自然失望了幾分。
但現在這樣的結果對她來說算是很好了,要知道就溫然和康時,想要帶走她給余夢璃解蠱實在是太容易了,如果不用她的血,想要解除余夢璃身體裡的蠱蟲,就必須用強製的手段,那會對身體造成很大的損傷,雖然這本身就是周爽發現余家找來了高人後,所期望的最好的結果,但心裡終歸有些不平。
溫然讓周爽帶著她姐姐離開寨子,雖然他們不會帶她們回余家,但余家的人肯定是會找過來的,接下來的事情自然是康時收尾,畢竟這是他接的案子,至於周家兩姐妹,康時說他會想辦法善後。
但周爽年紀還小,又接觸了蠱蟲這種危險的東西,最好還是能約束一番,否則任由她自由生長,說不定性子會越來越偏,到時候成為禍患。
等周爽帶著周大雙暫時躲起來之後,溫然才弄醒兩個保鏢,然後表示他們還是著了蠱蟲師的道,簡直防不勝防啊。
兩個保鏢也沒想到是溫然出的手,只是一臉心有余悸,這些能人異士的能力太可怕了,但現在找不到周爽,回去恐怕難以交差了。
余家那邊時間已經等不及了,收到保鏢的回復,說人差點就能抓回來了,但沒想到還是被周爽算計了,現在再追,恐怕也來不及了,余宏斌這才忍痛朝穆暮道:“已經沒時間了,還是勞煩大師,為我女兒解蠱吧。”
穆暮嗯了一聲:“強製解蠱的弊端我已經跟你們說清楚了,你們做好準備了?”
余宏斌點點頭,找不到周爽,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女兒死,現在醫學這麽發達,真要壞了什麽髒器,以後說不定還能移植。
見余家夫婦做好了準備,穆暮這才進到余夢璃的房間,在假死香最後燒完的一刻,在余夢璃的手腕上切了一道口,放進了一條發絲粗細的黑色蠱蟲。
這畫面著實有些可怕,哪怕是擔心女兒的余家夫婦都有些不忍看。
很快余夢璃開始痛苦呻吟,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大,差不多過了一刻多鍾,余夢璃突然翻過身來,趴在床邊不斷的嘔吐,嘔吐出來的都是黑色的,濃稠的血,血裡面還伴隨著一些凝固狀物,像是一些肉塊一樣。
另一邊的山洞裡,帶著周大雙躲起來的周爽也吐出了一口血來,不過她手裡有溫然給她的藥丸子,吐血之後,周爽趕忙的將藥丸子給吃掉了,胸口火辣辣的疼這才好受了一些,她知道余夢璃的蠱解了,那種無形中好像能控制余夢璃的感覺,徹底斷開了。
周爽隨意的抹掉了嘴角的血,看著乖乖在她旁邊抱坐一團的周大雙,周爽將她摟進自己的懷裡:“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余夢璃的蠱解了,解了蠱之後幾乎是立刻送到醫院,一番輸血搶救之後,醫生告知余家夫婦,余夢璃的腎髒和心臟有著嚴重的損傷,如有條件,能盡快移植是最好,說不定以後對生活影響不大,但這種髒器並不說有錢就能馬上弄到合適的,現在只能盡量續命了。
一想到自己那麽優秀的女兒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周爽那丫頭害的,余宏斌和他太太就恨不得能將她挫骨揚灰。但他們很快就顧不上周爽了,因為余家的公司出事了。
起初只是一件不算大的小事,是他商場中一個品牌的進貨渠道出了問題,真假參半,有人從他們商場裡買了那個品牌的產品之後,發現是假貨,就在網絡上曝光了。這雖然是品牌方的鍋,但對他們商場的名譽也十分有影響,畢竟是他們把控不嚴格導致,別人以後談到這件事,不會說是這個品牌如何,只會說,這個商場裡賣假貨。
好死不死的又正好在嚴打期間,於是被立成了典型,直接上了星爸爸台曝光,作為國家台,這對余宏斌的商場來說,簡直跟上了黑名單沒兩樣,沒過兩天,上面又接到舉報,說余宏斌的夢蘭百貨有稅務問題,於是直接一系列嚴查。
雖然現在還沒結果,但這麽大的企業,裡面多多少少都有些漏洞,普通的審查他們還能應付,但直接作為典型的審查,人家可不跟你來那些虛的。一個不慎,怕是要坐牢。
溫然在新聞推送上看到夢蘭百貨的一些事情,但也只是隨意的看了一眼,沒想到沒過多久,他在醫院裡碰到了余太太。
當時他正好是周末休息,奶奶要到醫院做檢查,他有空就陪著一起來了。余宏斌雖然現在焦頭爛額一堆爛帳,但給女兒的治療還是力所能及的最好,所以依舊住在昂貴的私立醫院,剛好就是祁老太治療的醫院,只不過溫然遠遠見了一眼,就繞開了,余太太估計也煩心家裡的事情,來去匆忙的並沒有與他撞上。
瞥了眼余太太的走遠的背影,溫然收回目光,準備到病房裡去等祁老太,一轉身就見祁雲敬站在他不遠處。
祁雲敬順著他眼神的方向看了一眼,但什麽都沒說的順著走廊往病房走。
溫然輕嘖了一聲:“作為正常人,你是不是應該問一句,你在看什麽?”
祁雲敬頭也不回頭:“在你眼裡,我不是向來都不正常。”
溫然一臉無辜:“我可沒這麽說過,你不要冤枉我。”
看著滿身金光的祁雲敬,溫然忍不住深吸一口氣,這才是真正的大善該有的氣場,像余家,雖然不至於說壞到陰損了人命,但壞事恐怕也做的不算少,就算平時真的有在做慈善,卻填補不了缺損的陰德,這一清算,那些功德慈善被抵消,余家的運勢也會隨之一跌不振,嚴重點,牢獄之災怕是都無法避免。
至於余夢璃,她的父母倒了,她還能有什麽,又拖著一副殘破的身體,不說能不能抗住天之驕女墜落的打擊,光是以後的生活,恐怕都會變得困難,畢竟她需要吃的那些藥,價格可不便宜。
當年她毀了一個小女孩,這報應,也是她該償的。
余光瞥見溫然吸氣的小動作,走在前頭的祁雲敬猛地一個回頭,溫然也立即刹車,要不是他反應快,恐怕就要直接撲到祁雲敬身上去了,見祁雲敬不打招呼的就停下,溫然道:“你幹嘛?”
祁雲敬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你在聞什麽?”
溫然嘴角一勾,露出一側的小梨渦,挑眉道:“在聞你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