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德佑雖然奇怪這藺陽輝是怎麽認識溫然的, 也好奇他想要見溫然的目的,但藺陽輝沒有一見面就對他動殺機,這讓龍德佑覺得事情或許還有轉機。
如果是別人, 龍德佑可能還要權衡片刻,但是溫然的話, 哪怕他們有仇,他也相信以溫然的能力,一定可以全身而退的,當初那美人娃不就是憑借溫然的一己之力給剿滅的。不過心裡這麽想, 但嘴上卻沒有直接答應,隻承諾他一定會幫忙把話帶到, 但溫然是否願意來,這他也做不了主。
溫然也沒想到,他只是想要旁觀事件的發展,從頭到尾都沒打算插手, 但事情還是繞到了他的身上, 對於藺陽輝的要求, 溫然自然不會拒絕,好歹他跟藺陽輝生前也有過幾次還算愉快的交集。
看著幾位公會的高階天師如臨大敵的守在藺家大宅外,龍德佑還一個勁的叮囑他遇事決不可衝動,安全為上, 溫然便笑道:“諸位放心, 我與他生前有過接觸,也許他是有什麽事想要請我們幫忙,不一定會為禍一方,大家在外面等我就好了。”
溫然說完,就上前推開門進去了。
這藺家溫然並沒有來過, 頭七葬禮那天,他們是直接上的山,這會兒進到這大宅子裡,哪怕他有功法護體,還是覺得一陣陰冷。他去過不少極陰的地方,但讓他都感覺到冷的,卻屈指可數,真不知道這藺陽輝死後到底遭遇了什麽,感覺從一個新鬼瞬間變成了幾百年的老鬼一樣。
察覺到樓上的氣息波動,溫然抬頭看去,只見二樓突然凝結了一團陰氣,一個身姿挺拔的青年從那團陰冷的薄霧中走了出來。
與此同時,溫然的手機震了震。
完成任務:獎勵二十點鬼氣值。
溫然眼睛一眯,這鬼氣值,是他遇到的最高的一個,不過他並沒有接取任務,點了否,就收回了手機。
生前的藺陽輝五官雖然精致,但其實不能算好看,病痛將他折磨的骨瘦如柴,再好看的人瘦到脫相也好看不到哪裡去。但死後的藺陽輝,似乎恢復到了他記憶中最美好的時期,豐神俊朗,但那眉眼不再溫潤,而是陰冷逼人。
溫然無聲一歎,他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今天這樣,第一次見到藺陽輝的時候,他就看出了他身上的陰怨之氣,但藺陽輝本人卻又不是那種怨天怨地的性子,甚至談到死亡的時候,還帶著一份闊達,唯一的執念,大概就是他的戀人。
他知道藺陽輝死亡的結局無可更改,於是希望他能在死前得償所願,卻沒想到,世事無常,最後的最後,還是往著最不好的方向發展了。
藺陽輝見溫然真的來了,就像生前那樣朝他笑了笑:“我們又見面了。”可惜即便笑著,那眼神再也回不到當初了。
溫然也朝他回了個笑:“之前的你太瘦了,我當時就想著,你要是再健康一點,一定是個很好看的人,果然,可惜了,沒能早點遇到你。”
藺陽輝的目光朝外面掃了一眼:“他們都想收了我,藺振國懸賞五百萬我也知道,我以為,你會來。”
溫然道:“我知道我無法阻止你報仇,所以就懶得蹚這個渾水。”
藺陽輝聞言一笑:“我以為,所有的天師都一樣,就像外面那樣。”
溫然:“他們也只是擔心,你殺太多的人會失了心智,很多厲鬼,因為沾染了太多的血煞而無法自控,就會傷害無辜,就像你這棟房子,這裡已經成了凶宅了,普通人如果進來,沾染了這房子裡的煞氣,就會非死即傷,所以不是你不想牽扯無辜,就能不牽扯的。”
藺陽輝看向溫然:“那你覺得,我該不該報仇?”
溫然道:“我不了解內情,所以無法評斷你該不該報仇,但若是我,有人殺我所愛,我定不放過他全家。”
這一次,藺陽輝的笑容真心了許多:“我想要與你做一場交易。”
溫然:“你先說說看。”
藺陽輝:“死亡才是一場解脫,哪怕我把他們弄死,拘了他們的魂百般折磨,那也不及他們活著失去一切,所以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要殺他們。”
溫然:“你想交易什麽?”
藺陽輝:“我將整個藺家送給你,換你一點石靈。”
溫然神色一頓,微微皺眉:“你要石靈做什麽?”
藺陽輝抬起手腕,之前在閆北手上的玉扣,此刻正在他的手上:“這是一塊浸泡過黃泉水的天雷玉,是我們曾經一起旅遊買的紀念品,沒想到小北的這個,竟然是天雷玉,因生前長時間佩戴,所以在小北死後,才護住他的魂魄沒有失智,小北這才能從黃泉路回到陽間,又因為跟著小北去了一趟陰間,沾染過黃泉水,此刻這玉扣已是極陰之物,可惜小北從未想過從這玉扣裡攝取什麽力量,所以哪怕他一直戴在身上,卻因為跟著我在醫院裡,魂體越變越弱,也是因為這玉扣,最後護住了小北的一魂一魄。”
溫然一愣:“你是說,閆北的一魂一魄,現在在這個玉扣裡?”
藺陽輝點頭:“可是小北的魂體太弱了,他扛不住這極陰的氣息,我害怕這裡面的陰氣最終將小北的魂體吞噬,所以拚命將裡面的力量給吸取出來,但對小北來說,最好的是石靈,同樣沾染過黃泉水的石靈。”
溫然道:“想要將殘魂滋養回來,沒個幾百年,根本不可能。”
藺陽輝笑了笑:“我可以等。”
溫然:“可藺家的富貴,不足以換石靈。”
藺陽輝:“除了整個藺家,另外,我為你舍命做三件事,任何事。”
見到溫然從大宅裡出來,龍德佑等人連忙迎了上去:“情況怎麽樣?”
溫然道:“談了個條件,他已經殺了一個打散他戀人的天師,他不會再殺人了,他選擇的報復方式,是讓藺家人活著失去所有,所有你們無需太過緊張,藺家的單子還是給退了吧,至於這房子,他說七天后,你們可以派人來淨化,他不會留在這裡,以後也不會打擾陽間人的生活,但前提是,玄門中的人,不能去找他的麻煩,今後他與玄門,互不相犯。”
龍德佑沉吟片刻:“也就是說,他不願意去輪回?”
溫然點頭:“他手裡有沾染過黃泉水的天雷玉,所以如果他能信守承諾,玄門的人最好不要去惹他,否則只會兩敗俱傷。”
天雷玉本是極為難得的極陽之物,是遭雷劈而生,天生帶著雷電的氣息,而黃泉水,那更是玄門中人只聽過沒見過的東西,隨著各種傳承的斷裂,還有破除封建迷信的成功,很多東西都斷層了,據說以前的天師還能跟陰差一起辦案,現在想要借助陰差之力,沒點本事根本辦不到,而玄門中能辦到的也屈指可數,更別說弄來黃泉水了。
因此這兩樣東西的結合之物,不說無敵吧,真要鬥起來,絕對是傷亡慘重。
眾人最後一點心思也隨著溫然的話被打消了,能和平相處,又何必搞得血流成河。其中一個女天師道:“那他有說今後安家何地嗎?我們也好避忌一些。”
溫然搖頭:“沒說,到時候我問問吧,這裡沒什麽事了,這段時間守好這房子,不要讓普通人踏入,至於藺家,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咎由自取。”
守住這裡不讓普通人靠近自然不需要龍德佑他們這些高階天師來,溫然將該傳遞的給傳遞了,這才滿心無奈的回了祁家,本來也就巴掌大小的一塊石靈,磨了一部分給奶奶入藥,他還能落個三分之二,現在三分之二還要給出去一部分,雖然隻給了一小塊,但看著又縮水的石靈,溫然依舊是滿滿的心疼。
這藺家的事情雖然公會不會再管,但好歹他們也出動了不少天師忙碌了一場,反正那藺陽輝說不會要藺家人的性命,於是公會公關組的出面,告訴他們藺家鬧鬼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他們不會有性命之憂,所以那五百萬,公會是臉不紅心不跳的給收了,抽成了一部分,剩下的便給幾個出手幫忙的天師分了,就連溫然都分到了一部分,雖然也不算多,幾個人分下來也就幾十萬,但除了龍德佑損失了一個法器玉劍,其他人的人都沒什麽損失,也算是賺了。
溫然還是按照老規矩,捐了一半出去,剩下的一半就入了他的小金庫。
藺家跟祁家一樣,也是老牌家族,只不過隨著十多年前的一次決策失敗,藺家的產業縮水不小,加上藺家早年間內鬥的厲害,還分了家,所以現在掌管著藺家主要產業的藺振國,算是空有神格。但作為一個早些年能跟祁家平起平坐的存在,即便是分了家,藺振國名下的產業價值,那也是不少的。
被告知鬧鬼事情已經解決了,因被兒子的鬼魂嚇到昏迷住院的藺太太也醒了,藺振國頓時松了口氣,他也沒有去問那些天師事情是怎麽解決的,兒子是投胎了還是被打散了,活著的人,沒必要去在意一個已經死了的人的結局。
更甚至每每想起,藺振國不是痛心自己失去的兒子,反而是他為了這個兒子做出的犧牲,為了培養一個出色的繼承人,這些年他費心費力,為了讓藺家重回當初的巔峰,哪怕他娶了一個他不愛的女人,也從未在外面花天酒地的亂搞,早知今日,他這些年何必如此潔身自好,哪怕多生幾個兒子,現在也不至於到了無子繼承的程度。
讓藺振國在藺家小輩中挑選一個合適的繼承他這一房的產業,他又不甘心,想著自己也還算年輕,藺振國決定再生個兒子,這次一定要從小就開始管教,絕對不能再養一隻白眼狼。
可惜藺振國想的很好,但現實從不會盡如人意。
藺家早些年就已經分家了,只是藺振國比較有天賦,當初分得的產業最多,不過這些年,其他的藺家人發展的也還不錯,借著當初藺家在圈子裡的地位,雖然夠不到世家的一線,卻也不至於混到二三線,其中原本最不被看好的,只知道風花雪月的藺家三房,竟然出了個格外優秀的後輩,那應該叫藺振國大伯的小子,不足二十歲就接管了他父親當年分到的產業,現在十多年過去,當初那一小份產業早已不斷的擴大,雖然還無法跟藺家的主產相比,卻也不算差了。
就是因為這小子,藺振國才不甘於人後,勢必要培養出讓他驕傲的繼承人來。
然而現在就是這小子,竟然開始搞瓜分的動作,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搞到的公司內部資料,總能先他們一步的搶走項目,這也就算了,竟然還弄到了暗帳帳本,以此為要挾的吞了他好幾個能下金丹的子公司。最要命的是,股市莫名其妙的崩盤,導致藺家的公司產值大縮水。
機密泄露,項目被搶,資金斷層,四處求援無門,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藺氏集團竟然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
藺振國至今都沒想明白,怎麽一夜之間他好像一無所有了。
甚至就連他太太的娘家為了挽救藺家的公司,也陷入了泥沼。不過好在及時抽身,沒有損失太多,但也不敢再有挽救的動作。
誰也不知道藺氏集團究竟是怎麽了,藺天銘,就是藺家三房的兒子,這些年一直跟藺氏集團並無來往,也從未透露過什麽野心,現在連續不斷的動作,藺振國甚至懷疑,這小子是不是從十多年前就開始布局,現在趁著他喪子之時覺得時機到了,這才釜底抽薪。
在藺振國瀕臨破產之際,再次約見了藺天銘,他自問,從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藺家其他房的事情,尤其是三房,哪怕分家後,他對他們沒有什麽幫扶,可也沒有任何的侵害,這藺天銘為什麽要這麽做,難道是記恨當初分家給他們三房的產業太少了嗎。
聽到藺振國隱含恨意的詢問,藺天銘無奈的搖了搖頭:“我爸是個什麽德行我知道,當初分家給他再多,他也會敗光,沒有讓我爸淨身出戶就已經很不錯了,我並吞藺氏集團也不是因為恨你們家,雖然藺家分家之後,大房二房三房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幾乎不再往來,但到底是一家人,我從未動過對付你們的念頭。”
藺振國狠狠道:“你現在跟我說,你從未動過對付我的念頭?要不了兩天,藺氏就會支撐不住宣告破產!”
藺天銘道:“如果我說,這一切都是你的兒子,我的堂弟藺陽輝讓我做的,你信嗎?”
藺振國猛然一怔:“你什麽意思?”
藺天銘:“你們公司內部的機密是陽輝給我的,股市的崩盤是陽輝弄的,要搶走集團的哪些項目,都是陽輝指出來的,陽輝說,他不要你們的命,他只要你們一無所有。”
藺振國怒道:“你放屁!”
藺天銘輕笑了一聲,他就沒指望藺振國會相信,要知道他第一次見鬼的時候,他也不相信,但事情就是這麽發生了,而且他從藺氏集團撈的錢,最後也落不到他的口袋,還要他來背鍋,但唯一對他來說還算安慰的是,現在藺氏集團的大框架在他手裡,以後怎麽構造,那就是他說了算,縮水的那些錢,他早晚也能賺回來。
雖然藺陽輝說將整個藺家雙手奉上,但溫然又不是經商的那塊料,關鍵是,他這無依無靠的,手持那麽大一個企業,他當然不怕有人見財起意的謀害他,但這跟他悶聲發大財的鹹魚目標不符,所以乾脆的讓藺陽輝折現。
結果藺陽輝還真給他折現過來了,但因為流動資金的不夠,過來當藺陽輝代表的藺天銘,除了十多億的資產之外,還有價值幾十億的股份。
藺天銘對溫然也有些好奇,但他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所以錢和股份送到了之後,又跟溫然約定,十年為限,十年內他會買下溫然手中的股份。這是藺氏集團的股份,他想要將藺家重新發展起來,這股份就不能落在外人的手中。
好在溫然本身對別人家公司的股份沒啥興趣,到時候給錢他就行了。
而藺振國宣告了破產,名下的資產全部被凍結,要不是有他老婆的娘家接濟,他和藺太太恐怕要落個流落街頭的下場。
一個月前,他還是人人尊敬的藺老板,現在,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明天要怎麽辦,他所有的計劃,他對未來幾十年的展望,一夜之間,全都化作了泡影。
藺太太受不了這樣的生活,她從小錦衣玉食的長大,住的房子就沒有小過三百平的,現在讓她跟藺振國兩個人擠在不足一百平的小房子裡,這讓她怎麽受得了。
她覺得這一切都是藺振國害的,將閆北打的魂飛魄散的天師是藺振國請的,從頭到尾所有的一切都與她無關,所以只要跟藺振國離婚了,那藺陽輝就不會繼續報復她了,說不定她還能回到自己家當富家小姐。
藺振國並沒有挽留這場婚姻,要走的人是留不住的,更何況,這人老珠黃的女人,也沒辦法繼續為他生兒育女了。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藺振國雖然看起來一無所有,但他在國外,還藏了價值千萬的資產,這千萬比起以前他幾十上百億的身家當然不值什麽,可現在,卻是他最後翻盤的機會。
可惜霉運似乎一直伴隨著他,做什麽虧什麽,投資什麽賠什麽,別說逆風翻盤了,到後面他甚至連基本生活都難以維持了,到了這時,他確信就是他那個死去的兒子不願意放過他了,可是他現在已經沒有錢了,根本請不起大師再為他處理,於是藺振國冒險偷渡到了國外,離開這片地,說不定能擺脫那陰魂的糾纏。
然而事情依舊不如他所想,偷渡的時候,剛到邊境線,就被抓了,晚年破產,一無所有,還要面臨牢獄之災。
藺振國實在是想不明白,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直到現在他都沒覺得自己錯,他所做的一切,最終都是想要兒子好,他想要為兒子平坦的未來掃清障礙,可這個白眼狼,竟然害他如此。
在監獄裡,藺振國不止一次的恨不得時光逆轉,逆轉到藺陽輝出生的那一天,他直接掐死這個兒子,就現在什麽事都沒有了。
而藺太太那邊也各種不如意,她一開始離婚後回到娘家,她的爸媽心疼的接納她,她也過了一段時間舒坦的生活,可是很快,她娘家的產業莫名其妙的開始走下坡,諸事不順不說,甚至誰跟藺太太親近,接觸的多了誰就倒霉。
後來有人將藺家之前鬧鬼的事情重提,藺太太娘家的人懷疑,那鬼依舊跟在藺太太的身邊,所以他們家才各種不順。
雖然女兒重要,但兒子更加重要,藺太太的父母讓女兒出去單過,藺太太一搬出去,他們家立刻就順了,這一下更是確定了他們的猜測。再然後他們發現,只要他們給藺太太生活費,他們家總會出現一些波瀾,不是生意受阻,就是家中有人遭遇血光之災,慢慢的他們連錢都不敢給了,更不敢跟她來往。
藺太太可以說再次被掃地出門,可當了一輩子富太太的她,根本沒有什麽生活技能,沒了金錢的來源,讓她如何生活。日子越過越煎熬,能賣的全都變賣了,身無分文,無家可歸,又沒有一技之長,被貧窮逼到無路可走的藺太太瘋了。
藺太太瘋了,自然就被送進了瘋人院,一開始她的症狀不是那麽嚴重,只是還停留在富裕的過往中不願意接受現實,到後來,瘋人院裡關久了之後她是真的瘋了。藺太太被關了一輩子,臨到晚年,她有時會有短暫的清醒,每當她清醒的時候她就會後悔,後悔的想著,要是當初她沒有插手兒子的事情,今天是不是就不會這樣,要是她沒有那麽狠心,讓車子去撞那個閆北,她現在是不是還過著富裕的生活。可是她真的沒想過會撞死閆北,她只是想撞殘他,讓他再也無法糾纏她的兒子。
可惜,所有的後悔都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