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很成功, 甚至就連術後的排異反應都很小,唐炎之前身體虧空的厲害, 但畢竟人還算年輕,當這顆健康鮮活的心臟重新在他胸腔裡跳動起來之後,唐炎也幾乎是肉眼可見的在恢復,那常年蒼白沒有血色的臉,也終於紅潤了幾分,眼神中偶爾透露出的一絲死寂也逐漸在散去,重新擁有了期待明天的希望。
心臟移植的手術並不是那麽快恢復的, 那顆心臟要跟身體的其他器官重新建立連接,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身上的傷口愈合後,剩下的就是逐步的調養。
當初那件事之後, 他舅舅一家就出國了, 走的時候自然是想要將他也帶走,但唐炎不願意,他覺得全都是因為他, 才害得那麽喜歡當醫生的舅舅,再也不能給人治病了,他內疚又愧疚,因為這個病, 他幾乎從出生開始,就給身邊的人帶來拖累。他的父母去世後, 一直都是被舅舅一家照顧著, 甚至舅舅會學醫,也是因為他,如果注定要死, 他選擇獨自死亡,他不忍心當自己纏綿病榻時,舅舅因為無能為力而身心備受折磨。
只是沒想到,他竟然還能等到一切重新開始的這一天,當他出院,再次走在了陽光下,唐炎的內心是激動又平靜,甚至前不久那些充滿了黑暗的報復想法,久遠的就好像上輩子的事情。
唐炎在J市定居了,他之前在Y市的房子早就委托人處理掉了,賣房子的錢還有他的一些積蓄,他原本是想要等自己死後,全都捐贈出去,不過現在,可以用來重新開始。
因為是一個人,所以他買了一套一室一廳的小居室,買了房子還剩了一點錢,他自己又不是那種花錢大手大腳的,所以接下來一年哪怕他不工作,也完全足夠生活了,這是一場得來不易的新生,他太知道身體出問題,會給身邊的人帶來多大的麻煩,所以他十分珍惜現在,一心想要將這些年虧損的給補回來。
而唐炎的獨居生活,過成了一場歲月靜好,一日三餐絕不敷衍,每天變著花樣的給自己進補,陽台上養了一些花花草草,每天侍弄一下,閑時就看看書,或者嘗試一些新的食譜配方,每當做出一些好吃的東西來,就會給溫然寄一點。
早些年因為身體的原因,他從小到大幾乎沒什麽關系特別好的朋友,他沒辦法像正常小孩那麽玩鬧,而願意接受他這種隨時可能會死掉的病人當朋友的,更是沒有,倒是沒想到,因為張韜,他也結交了一個能夠說得上話的朋友。
唐炎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安安靜靜沒有那些煩心事的打擾,偶爾跟溫然聊聊天,知道他喜歡吃辣的,還專門研究了製作辣醬,不過因為自己不能吃,所以除了寄給溫然,再就是送給隔壁左右的鄰居。
他住的這個小區不算多新的小區,不過也談不上老,樓下的綠化挺好,周邊的設施也挺齊全,要不是有祁雲敬的幫忙,他想要買個這種地段的房子,不談錢,就是資源都未必找得到。他們這種小區一層有五戶,他這邊是左中右三戶,他住在最右邊,而對面還有門對門的兩戶,電梯只有兩個,所以每當上學上班高峰期,兩部電梯總是不夠用,人都要塞滿了。
唐炎有一次起的比較早,原本想要下樓去吃早餐,發現這一現象後,就再也沒有在高峰時段出門了。跟他住同一層的有一個三口之家,孩子還在上幼兒園,有時候天氣不好那戶人家會把小孩放在走廊上玩,小男孩有些調皮鬧騰,但唐炎並不介意,這種帶了煙火氣的吵鬧,是他以前都沒有感受過的。
不過住在他另一邊的一個鄰居是個單身男人,年紀應該並不是太大,但好像是個宅男,白天總在睡覺,有兩次小孩鬧騰的太厲害了,還出來製止過,不過唐炎一直沒見過這位鄰居,上次送辣醬,是他家鍾點工阿姨開的門,當時對方好像在睡覺。
因為溫然,所以唐炎知道了這世上有一種職業叫天師,但畢竟他並沒有遇見過,所以天師在他的認知概念中,就是給人算命,或者去遷墳看風水一類的,至於鬼神之物,那距離他太遙遠了。
他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有這種機會遇到,但人的際遇,往往就是這麽奇妙。
唐炎察覺到自家好像有點問題的時候,是某天晚上起夜,他從小的習慣是睡前不怎麽喝水,所以並沒有起夜的習慣,只是這天晚上原本睡的好好的,突然覺得一陣心悸,這種感覺太熟悉了,手術之前,他的心臟就沒有一刻是舒服的,這種心悸更是時常伴隨他。唐炎知道心臟移植不表示心臟病就徹底好了,但應該也不至於剛手術沒多久就犯病,他有點擔心這是遲來的排異反應,連忙從床上坐起來,想要緩一緩有點過快的心跳。
過了一會兒,心跳似乎慢慢穩定下來了,唐炎松了口氣,但還是爬起來準備去廚房倒杯熱水,再將藥放在床頭,以防萬一,只不過在他走出臥室的時候,隱約間好像看到有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但三更半夜的,屋裡的窗簾也都拉上了,一片漆黑下,第一眼看的並不真切。
不過就算是這樣,還是將唐炎嚇了一大跳,但等他眯著眼睛仔細再看的時候,客廳裡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唐炎下意識將燈全都打開了,確定屋裡沒有人,門也是反鎖的好好的,這才驚魂未定的回到臥室。
但這種好像看走眼的情況發生的並不止一次,還有一次,唐炎在洗澡,他衛生間的門是那種磨砂玻璃的,可以隱約的看到外面的影子,那天他洗澡的時候,好像看到有人從他衛生間門口走過,非常明顯一道人影過去。唐炎當時心裡一個咯噔,快速衝乾淨身上跑出來查看,可是屋裡依舊一個人都沒有,門也是好好鎖著的。
接連兩次已經足夠讓唐炎重視了,他懷疑是不是這個房子有問題,聽別人說,有些死過人的房子是凶宅,會鬧鬼。但還沒等唐炎去查問一下這個房子的前任戶主,就再次差點被嚇死。
那天的天氣不太好,陰陰的,好像要下大雨,所以鄰居又將他家小孩放在走廊上玩,小男孩騎著一個小三輪在走廊上跑來跑去,唐炎拎著垃圾準備下樓去扔。
正在等電梯的時候,那小男孩突然尖叫了一聲,踩著小三輪往他這邊躲。唐炎怕小孩不知輕重的撞到自己身上,連忙避讓了一下:“小偉,不可以故意朝著人撞哦。”
叫小偉的小孩還是一個勁的往唐炎身後躲,拉著唐炎的褲子往大門處看:“哥哥,那邊那個哥哥看起來好可怕。”
唐炎抬頭看了一眼,走廊空蕩蕩的,什麽人都沒有,哪裡有什麽哥哥,於是摸了摸小偉的頭:“沒有人啊,你看花眼了。”
小偉伸著腦袋壯著膽子看了一眼,真的沒見到人,忍不住有些疑惑:“剛剛明明有個哥哥站在那兒呢。”
唐炎瞬間覺得渾身一愣,聲音都有些微微發顫的問:“你剛剛看到的那個哥哥,站在那兒?”
小偉指了指唐炎的家:“就在哥哥家門口那邊。”
唐炎讓小偉趕緊回家,不要在走廊上玩了,然後自己跑下樓,就近找了個咖啡店,連忙跟溫然打了個電話。
Y市這邊的天氣倒是還挺好,溫然正陪著奶奶在頂樓的花房裡,花房裡也有冷氣,但因為陽光直曬,所以溫度比屋內高一點,接電話的時候,他正抱著一個花瓶學習插花。
唐炎三言兩句就將這幾天發現的異常跟溫然說了一遍:“我這房子會不會是凶宅啊?如果前兩次都是我眼花,但今天那個小男孩說的那麽清楚,總不至於也眼花吧,現在我都不敢回去了。如果這真的是凶宅,我要怎麽辦啊?賺賣的話,會不會害到別人?”
溫然道:“那房子的前任屋主你接觸過嗎,有聽說死過人嗎?”
唐炎道:“是祁先生的人幫我辦的,當時我還在住院。”
溫然道:“那房子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祁雲敬幫你找的,不可能找死過人的房子,這樣吧,我看看J市那邊有沒有靠譜的天師,我幫你先聯系一下,上門去看看,要是不行,我就親自過來看看。”
唐炎連忙道:“你幫我聯系天師就好了,你不是還在修養嗎,別奔波了,我看那個影子好像也只是在屋裡晃蕩,並沒有什麽傷害人的舉動,可能是有什麽心願未了,先看看吧。”
溫然安撫了他幾句,掛了電話就開始翻天師群,他們這個群的天師來自五湖四海,J市也算是個一線城市了,天師自然也是有。
奶奶見他掛了電話,笑眯眯的問:“雲敬還幫人找房子啊?”
溫然道:“是他發小的一個朋友,人挺好的,之前收到的辣醬就是他自己做的,就是命苦了些,不過熬過了那些坎,以後也是苦盡甘來的命。”
奶奶笑問:“雲敬帶你見過他發小了?”
溫然也沒多想,點了點頭:“見了一個,叫張韜。”這兩人能成為朋友,溫然一直覺得應該是一場奇跡。
張韜是誰奶奶自然也知道,聞言更是樂呵呵的笑出了聲,笑的溫然一臉莫名其妙:“奶奶?您笑啥呢?”
奶奶將剪好的花往溫然跟前推了推:“不笑了不笑了,奶奶看你插花。”
掛了電話的唐炎依舊不敢回家,乾脆點了一杯喝的,等等看溫然找的人今天能不能來,就在他背後被幾盆擋住的沙發椅上,一個大波浪長得挺嫵媚的女人看著眼前的男人挑眉道:“有生意,不做?”
男人低著頭玩著手機:“主動上門的都是騙子,不信任打臉的劇情,我懶得參演。”
女人似乎有些不滿意的輕嘖了一聲,精致的指甲撥動著杯子裡的吸管:“你在那破鳥籠子裡還要住多久?要我說,爺爺這些年年紀也大了,很多事情都算不準,你就為了那可能的姻緣這麽折騰,也不嫌累。”
男人笑了笑:“也沒多久了,爺爺說的半年期限也就差最後一個月了,遇不到那也怪不得我,估計到時候爺爺也會死心懶得再折騰。”
天生鰥命,注定孤身一人,這命數豈是那麽好破的。
男人正說著,就看到天師群裡,一個掛著高階天師認證號的天師,詢問是否有J市的小夥伴,有一處凶宅需要處理。
想到剛才聽到的電話,男人微微挑眉,在群裡舉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