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景臣聽著青年散漫的話語, 看著對方乾淨整潔地站在那裡?,頓時覺得自己身上那些髒東西?留下?的痕跡愈發腥臭。
沒有身體指數的加持,他?和普通人一般大口?地喘著氣?, 腐臭味同空氣?一起湧入趙景臣的口?腔,不斷引起反胃的感覺,可生理本能卻讓他?不得不拚命攝取氧氣?。一時之間, 趙景臣被燕危的話激的血氣?上湧,卻半晌說不出話來。
待到趙景臣漸漸緩了過來,燕危已經從車廂尾部緩步走上前。
他?走這幾步都費了好?一會。地上遍布著點點血汙和不知腐爛了多久的腐肉, 他?每一步都謹慎得很,生怕踩到那些髒東西?留下?的痕跡。
趙景臣咬牙切齒地站起來, 用力擦拭著臉上的血跡。玩家?之間又不能自相殘殺,燕危就是站在他?的面前,他?也沒什麽辦法,只能狠狠地盯著。
他?說:“是啊, 可惜,我沒死成?。”
燕危不假思索:“你為什麽會覺得我想讓你死呢?”
趙景臣一愣。
此刻, 他?已經稍微擦乾淨了臉上的髒汙, 只剩下?黏在皮膚表面的些微黑紅色。
趙景臣平時最在意的就是臉,此刻被鬼怪弄成?了這樣, 還為了保命直接損壞了他?的傳奇道具,他?眼?尾下?垂, 眼?神?陰狠, 壓低了嗓音道:“失敗了才這麽說吧?不用遮掩, 我也想你死。”
燕危喃喃自語般道:“你還有用。”這麽簡單就死了,線索沒多少,還讓鬼怪少個目標, 不如留著。
這個副本裡?不能使用身體數據和感知力,但?是高?層玩家?的傳奇道具還是可以用的。他?要的就是趙景臣失去道具的助力。
目標既然已經達成?,他?一點也不在意趙景臣怎麽想,只是微微低頭,認真看著地上的痕跡。
“故弄玄虛!是誰告訴你我設了陷阱?”
“你以為是誰看到了你偷偷摸摸的舉動?”燕危嗤笑一聲,“大家?都忙著找可以離開的東西?,誰有空盯著你?是你太刻意了。”
第一間衛生間裡?刻意發出來的東西?、刻意開著的燈和緊鎖著的門,都刻意地彰顯著裡?面有人,讓他?去下?一間。
而下?一間虛掩著的門更是刻意。
其實趙景臣的布局不算差,但?也正是因為完善的布局,讓燕危感受到了這種刻意的安排。再思索一翻,趙景臣的陷阱內容都能推測得差不多。
所以他?當時根本沒有徹底打?開第二間衛生間的門,而是打?開了一點點,側身挪進去,在黑暗中用布覆蓋住了處於兩個方位的兩個鏡子,把鏡子挪出來,擺在剛才的方位。
餐車的方向傳來了腳步聲。燕危不用看,就知道是誰。
趙景臣瞧見晏明?光和林情走過來,他?帶的月芒玩家?又不在身邊,現在顯然處於劣勢。他?涼涼地看了燕危一眼?,就打?算繞過燕危離開。
燕危正巧抬頭,瞧見了趙景臣的五官。
那雙顏色微淡的雙眸像是凍住了一般,一瞬間結出了如雪如霜般的冰寒。
他?那清和的嗓音潤上了一層低沉:“……周甜?”
趙景臣動作一頓,那張殘留著黑紅血跡的精致面容露出了個得意的笑容:“這張臉好?看吧?特意讓人從副本裡?幫我帶出來的呢。”
說完,趙景臣繞過地上的狼藉,快步離開了這節車廂。他?在與晏明?光擦身而過的時候,晏明?光也看了一眼?他?的臉。
燕危眯了眯眼?,看著趙景臣離去的背影,居然輕笑了一聲,自言自語道:“那我留著你沒用了。”
他?的表情分明?沒有太大的變化,那如桃花瓣一般的眼?睛微微上挑,雙眸閃著淡淡的光。可方才,這樣的眼?神?好?像來自一隻慵懶而散漫的貓,現在,琥珀般的雙眸倒映出趙景臣越走越遠的身影,眼?底結著霜,給人的感覺宛如充滿了戒備和敵意的貓咪。
晏明?光走到了他?的身側。這人什麽都沒說,只是抬手?,輕輕地拍了拍燕危的頭。
他?們初見的時候,男人的手?甚至徒手?捏碎過追來的骷髏頭骨,可此刻輕輕地放在燕危地頭上,卻毫無力道,只有溫度。
燕危的目光驟然緩和了下?來。
他?從趙景臣離去的方向收回?目光,雙手?抄兜,指尖摸索著硬幣的邊沿。
趙景臣剛才死裡?逃生,沒有辦法留意這個鬼。燕危剛才就站在車廂末尾,鏡子的背後?,親眼?看著鬼怪出來對趙景臣出手?。
“我剛才看到了完整的一個鬼怪,就是現在碎成?渣的這個,”燕危對晏明?光和林情說,“身上很多鈍器的傷口?,死前不像是被利落的手?法殺死的。而且屍體上很多腐蟲,像是藏在了什麽……”
林情反問:“潮濕的地方?鬼怪身上很少有蟲,有一般也是新的。”
也就是這幾天。
林情說完,直接在燕危面前那攤狼藉面前蹲了下?來。
這攤東西?別說是有潔癖的燕危了,就是剛才的趙景臣,都對這種令人作嘔的痕跡退避三舍。可林情沒有厭惡、反感、退縮的情緒,對待這種別人避之不及的東西?,他?眉頭都沒皺一下?,抬手?就在這攤東西?裡?撈出了一塊破碎的布料。
“……”燕危挪了挪腳步,離林情的手?遠了一點,說,“這是那東西?身上的衣服,都是血,看不清樣式。”
林情完全不在意,指尖摸索了一下?這張沒有巴掌大的衣物碎片,說:“布料很粗,吸水性很好?,所以被血浸透了。”
他?下?了定論:“是麻布。”
林情把這片布料扔到一邊,又在地上撈了好?幾張。
片刻,他?說:“全是麻布。”
燕危和晏明?光互相看了對方一眼?。這一回?先開口?的是晏明?光:“工人。”
列車上的工人。
麻布這種布料,如果全都用來做衣服,多半是不會舒服的。如果全身上下?都是這種布料,又是在這種老舊的列車上的話,更像是需要穿著製服的列車員或者工人。
信息目前止步於此了。
這裡?氣?味太難聞,也沒別的情況,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最終決定先回?到他?們的臥鋪間。
至於這滿地的狼藉……乘務員的存在想來有清理列車的作用。
回?到了11號車廂,三人陸續走進臥鋪間,晏明?光同樣和燕危坐在一邊,林情鎖上了門,坐在另一邊。
“雖然死亡壓迫本,很多東西?都是無來源或者無厘頭的,並不像其他?副本一樣,有一個前因後?果完整的故事可以推邏輯。但?我們需要找到象征著階梯的一個物品,這個物品絕對在列車上。而且我們的目的有兩個,一個是找到階梯,一個是活下?去。不管是為了直到那個物品是什麽,還是為了摸出更多的死亡規律和條件,知道鬼怪的類型和可能的死因,很有必要。”
“兩種可能,”燕危抬手?,比了個“1”的手?勢,“這個列車上的鬼怪全都是列車員或者列車上的工人。”
他?伸出另一隻手?指,比了個“2”,接著道:“第二個可能,工人和乘客都有。”
林情思索了片刻:“似乎和餐車黑板上的床位號沒什麽聯系,和為什麽選中了你也沒有什麽聯系。”
“有,也沒有。”
“?”
“這些事情看上去毫無聯系,是因為我們這十六個人,除了最早到的那個人,其他?人都錯過了最重要的信息。”
晏明?光從小桌板上拿了一瓶他?們事先準備好?的礦泉水。他?旋開喝了一口?,等了片刻,這才遞給燕危,說:“沒什麽問題。”
這是他?們第一次登樓的時候做過不知道多少次的舉動。
燕危的記憶驟然被這個動作喚起。他?和晏明?光曾經還因為這件事情有過一場不算激烈的吵架——他?覺得晏明?光這樣太危險了。明?明?他?可以有一天不死的時間來嘗試,完全可以完全讓他?來嘗試這些可能有危險的事情,吃飯喝水也好?,去惹怒npc也好?,總歸他?那天不會死。
但?晏明?光卻覺得,有的危險會延遲到來,他?也會有不死的那天,於是總是主動做這些嘗試。
他?們因此第一次有了分歧,燕危還在副本中發了脾氣?。
後?來他?好?像讓步了,也就放任晏明?光擋在他?的前面。也幸虧他?們一直都很謹慎,似乎一直都沒有因為這種小細節出事。
燕危突然有點不理解當時的自己。這麽危險的事情,他?怎麽就讓步了?當時晏明?光是怎麽說服他?的來著?
好?像不記得了。
雖然記憶回?來了,但?偶爾想起這些小細節,微末的記憶似乎都被時間磨滅,他?好?多都記不太清了。
旋開了瓶蓋的礦泉水瓶已然遞到了他?的面前,燕危自然而然地接過,喝了幾口?,洗掉嗓子裡?那些鐵鏽味。
林情看了一眼?被兩人喝過的瓶口?:“……”
“怎麽了?你也渴了?”
似乎是怕燕危直接遞出手?中的礦泉水瓶一般,燕危話音未落,晏明?光便?又拿了一瓶新的礦泉水,直接扔到了林情的懷裡?。
林情:“……”
燕危看向晏明?光:“我覺得你剛才在餐車廂那裡?,應該有看出點什麽?”
晏明?光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我試了,要抽煙到地上的煙灰痕跡,曹群待了二十分鍾以上。”
但?是他?們當時到達餐車廂的時候,天剛亮不過二十分鍾。天沒亮,再高?層的玩家?都不會在沒有出事的時候走出休息的地方。
也就是說,曹群是天一亮就到餐車廂的。
林情那沉肅的雙眸轉了轉,說:“曹群是第一個到達餐車廂的人。”
“曹群是幾號床?”
“來的路上看了,1101。”晏明?光說。
燕危抬手?,打?了個響指:“第一個被盯上的人不是我,是曹群。”
八十九層的賭樓副本直播投影前。
這個類型的副本投影,連位子都在賭樓區最深處的地方,一般普通玩家?根本不會過來。高?層玩家?會來看的也不多——他?們大多已經不參加賭樓了,會選擇等副本結束,直接在無盡石碑上觀看完整的記錄。
相比起幾十層副本投影前總是充斥著玩家?的討論聲,這裡?就站著幾個玩家?,十分安靜。
林縝揉了揉額頭,嗓音在這種安靜的情況下?格外突出:“為什麽啊!!”